又過數日。


    已是暮春之末,洛陽城的牡丹花開正勝,洛水河畔擠滿了來自各地的文人墨客,夢裏朝會洛女,醉眼又慕花仙。


    距離洛陽城三十多裏的一個小山溝裏,溪水淙淙,蜿蜒而下,塞滿大大小小的鵝卵石縫隙,清可見底的水裏偶爾泛起些許銀白,那是細窄的鰱魚在逆流追逐。


    溪流中遊偏下的位置建有一座吊橋,從下麵望去可以看到成簇的綠苔,上麵的木板有新有舊,固定木板的麻繩磨損得厲害,由此可見,這條路有人走,但不多。


    “人道洛陽花似錦,偏我來時不逢春,春風若有憐花意,可否許我再少年。”


    橋頭淺灘之上,一僧背林而立。


    “哼,如果是段譽,還則罷了,你一個和尚,學別人吟詩,當真不倫不類。”


    伴著一道諷刺的聲音,身著淺紫色紗裙的甘寶寶提著油紙包,拿一壺酒,由吊橋後麵的小路走出,頭頂步搖一步一輕顫,裙底流蘇一行一蕩漾。


    楚平生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走到剛才清理出的空地坐下。


    “這是你要的酒,還有肉。”


    甘寶寶將跑了十幾裏山路從附近鎮子買迴來的酒和肉塞進他的懷裏。


    酒一般,沒啥香味,畢竟不是大城老店所出,豬頭肉不錯,給她拎了一路還是溫的,吃到嘴裏緊實彈牙,十分新鮮。


    楚平生喝了一口酒,揀了塊帶皮的肉遞給她。


    “滿滿的膠原蛋白,美容養顏。”


    “不吃。”


    甘寶寶冷著臉道:“你就不怕我給你下更厲害的毒?藥死你這個淫僧。”


    “你可以試試,看最後受折磨的人是誰。”


    “你!”


    這讓她想起在太湖上抱著他的光頭往懷裏揣的畫麵,頓時兩頰羞紅,心底怨生。


    “你躲到這裏喝酒吃肉,難不成還怕段譽和阿碧看到?現在整個武林,誰不知道伱是個欺師滅祖的淫僧?”


    欺師滅祖的定義是怎麽來的,楚平生很清楚。


    這“淫僧”二字嘛……


    “你是不是很得意?殺不了我,就用抹黑手段惡心我?”


    阿朱、阿碧和王語嫣三人就因為她在杏子林罵他是淫僧,便以淫僧相稱,看來這個叫法不隻影響了她們三個,連那些丐幫弟子也接受了這個綽號。


    “你難道不是嗎?當初刀白鳳在萬劫穀這麽罵你,真是一點沒錯。”


    “刀白鳳,你說刀白鳳?”


    甘寶寶見他一臉玩味地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不由細眉輕擰,麵露沉思,難不成……


    噗通。


    水麵傳來的響聲嚇了她一跳,轉頭打量,才發現和尚把她辛辛苦苦走了十裏山路打迴來的酒沒喝完就丟了。


    “你幹什麽!這可是我走了十幾裏山路給你打迴來的。”


    “這酒不醉人。”


    “我為你費了那麽大力氣從山下的鎮子買迴來,你居然……”


    楚平生出言打斷道:“既如此,那我也為你費一些力氣好了。”


    甘寶寶愣了一會兒才明白這話什麽意思,起身想跑,卻被他一把抓住,強拉入懷。


    “淫僧,你不得好死!”


    “甘寶寶,你難道不想見鍾靈了麽?據我所知,雲中鶴對她可是垂涎三尺,一直念念不忘。”


    甘寶寶打了個哆嗦,想到雲中鶴的為人,頓時心亂如麻,神情恍惚。


    “關於你女兒的下落,我已有眉目,所以鍾夫人……你也不想跟個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吧。”


    甘寶寶怨毒地看了他一眼,緊繃的身子逐漸鬆弛。


    楚平生捏著她白嫩細滑很有彈性的小手說道:“你看,我們配合的不是很好麽?等找到鍾靈,我就把你們娘倆安然無恙地送迴鍾萬仇身邊繼續過小日子。”


    安然無恙?


    他居然有臉說安然無恙?


    被和尚淫過的她,還是原來的她嗎?


    “淫僧無恥!”


    啪!


    楚平生抖手就是一巴掌。


    “你跟段正淳亂搞不無恥,我這麽做就無恥了?鎮南王花言巧語說了一堆,半句話沒兌現,還讓鍾萬仇幫他養閨女,我呢,我在身體力行地幫你找女兒,你還有臉罵我無恥?”


    這話說得她一呆。


    “因為……因為……你是個和尚。”


    “你不是說喜歡和尚嗎?這頭光溜溜的,摸著不紮手,抱著不紮臉,摟著不紮……”


    甘寶寶臉紅心熱,想起那日烏篷船上把他當成段正淳說的騷話。


    “鍾夫人,現在你告訴我,咱們倆誰無恥?”


    甘寶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閉眼認命。


    ……


    半個時辰後。


    楚平生拍了拍沾著少許灰塵的僧衣下擺,由吊橋底的陰影走出,步入岸邊淺灘,隨手一揮,一道水箭由溪麵騰起,他卷起衣袖輕出一掌,那些水珠去勢一頓,化作晶瑩的冰渣掉落。


    一縷幽香過境,穿著淺綠紗裙的阿碧由吊橋另一邊走來,看到前方一幕,不由頓住腳步,輕啟紅唇,驚訝極了。


    她雖然武功低微,但是眼界不差,知道似這般凝水成冰的絕學需要極高深的寒冰內力才能做到。


    降龍二十八掌、鬥轉星移、控鶴功、一陽指、六脈神劍、化功大法、外加雨天涼亭下一掌拍死西夏武士的火焰刀……這家夥,究竟掌握了多少門頂級武學?


    而且火焰刀用的不是火屬性內力嗎?怎麽能跟冰屬性內力共存呢?


    所謂水火難容,這點武學道理她還是懂的。


    便在這時,麵貼薄汗的甘寶寶自吊橋底走出,一邊走,一邊整理包裹住身體的長裙,將斜襟交叉堆疊,把束腰綁了,又去提繡花鞋的後跟。


    懂點男女之事的人一看就知道他們兩個做過什麽。


    “果然是一個無恥淫僧。”


    甘寶寶聞聲望去,本就紅撲撲的臉更紅了,恨不能變作溪裏的白鰱,鑽進石頭縫隙再不出來。


    楚平生擺手攏袖,負於身後看向對岸。


    “讓你打聽的事怎麽樣了?”


    阿碧怒衝衝說道:“就你這樣子還想娶王姑娘?你壓根兒就配不上她!”


    “記住你的身份,區區一個丫鬟,再敢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我就把你賣進青樓,讓你日日夜夜伺候那些你自認為配不上自己的男人。”


    他說這話時神態平和,目光平和,語氣同樣平和,可這份平和下的惡毒,卻讓甘寶寶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阿碧緊捏粉拳,恨咬貝齒:“你敢!”


    “我現在是你的主人,你可以試試看我敢不敢。”


    “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你如願。”


    “無所謂,你死了,我再找慕容複去要阿朱,如果他不給,我便不幫他複國,反正我又沒什麽損失。”


    阿碧被他氣紅了眼:“你真無恥!”


    阿碧死了再換阿朱?


    甘寶寶也覺得他很無恥,就逮著慕容複這一隻羊薅啊?


    楚平生說道:“我再問一遍,事情打聽得怎麽樣了?”


    阿碧抹掉眼裏的淚水,強壓屈辱說道:“你說的沒錯,薛神醫在永安縣郊的聚賢莊廣發英雄帖,召集天下英雄共謀討伐逆賊喬峰之事。”


    “喬峰啊喬峰,我這個淫僧也沒像你一樣被中原武林人士共討之吧。”


    楚平生撚起油紙包裏的一塊豬頭肉丟入溪水,油花散開,誘得一群小魚搖頭擺尾湊上去,一下一下試探著天上掉下的肥肉。


    “吃吧,吃吧,不用害怕,你們還小的,無論是魚,還是人,我喜歡養肥了再殺,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喂魚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可是一個和尚拿著豬頭肉喂魚,左一個養肥再殺,右一個善哉善哉,淫不淫的先不說,總之說他是正經和尚,佛祖怕不是也要跳腳罵娘。


    “你也要去聚賢莊?就不怕被那些人順道將你一起宰了?”


    “這就不勞你操心了,雖然這件事跟慕容複沒有關係,但是我可不想他對我的行為、目的了若指掌。”


    楚平生掬了半捧溪水,清洗一下貼著薄汗的臉,起身甩掉手上的水珠,縱身一躍,幾個起跳轉折便消失不見。


    甘寶寶麵露疑惑,仔細揣摩片刻,看向吊橋上石化一般的阿碧姑娘,發現她的表情有些僵硬,傍晚的陽光灑落一片金黃,卻依然蓋不住她臉上的白。


    “阿碧姑娘,根據我對他的了解,勸你還是不要搞小動作,你隻要老老實實規規矩矩,他這人最多戲謔挑逗一二,可若是被他發現有過火行為,絕對不會輕饒你的。”


    “就像剛才懲罰你一樣嗎?”


    “你!”


    甘寶寶聞言負氣離開,不想再管她的破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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