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進了城,到了縣衙,張縣令當即便升了堂。


    洛水縣沒出過什麽大案要案,每天升堂問案的,無非都是些雞毛蒜皮的瑣事,什麽你偷了我家的雞蛋、這是我家的籮筐、他摘了我家的柿子雲雲的。


    再稍微厲害點,什麽爹娘死了家產分不均兩兄弟鬧上公堂、寡婦想再嫁可男方族裏不同意、公公扒灰被兒子打得鼻青臉腫——


    總之,瑣碎是瑣碎了點,可那熱鬧也是好看得很。


    是以,每次衙門這邊有升堂的動靜,便立馬會吸引一批閑著沒事幹又好八卦的人來圍觀的。


    今兒也不例外。


    待見得被衙差帶上公堂的是個年紀不大的姑娘,一眾八卦的人都八卦起來。


    怎麽是個姑娘?


    這姑娘犯什麽事了?


    不怪大家夥激動,這看了這麽多的升堂,頭迴見被告是個年輕姑娘的。


    不但被告是個年輕姑娘,須臾,原告上堂,竟又是一個年輕姑娘。


    難道是兩女爭風吃醋打死了人的戲碼還是什麽?


    這人剛這麽一嘴說,就被旁邊的人堵話道:“不可能!你眼睛長斜了?沒看見嘛?後頭進去這姑娘是下河村的石榴姑娘!”


    “我就說咋有點眼熟呢,原來是她!”


    “哎呀,這到底咋迴事啊?石榴姑娘告這姑娘啥?”


    爭風吃醋什麽的是絕不可能的,石榴姑娘都定親了,再說了,石榴姑娘還用得著跟別人爭風吃醋?瞧這姑娘長的,也犯得上石榴姑娘去爭?


    很快,張縣令一問案,眾人就明白了,原來是這姑娘偷盜了石榴姑娘的東西!還是掙錢的秘方呢!


    偷東西的人最可恨了!


    那曾就被偷過東西的人頓時義憤填膺的罵罵咧咧起來。


    又聽得那姑娘委屈反駁東西偷了就立馬被搶迴去了也不算她偷著了啊,何至於就報官了。


    眾人就罵,咋嘞?非得把人殺得死透透的了才叫殺人,捅了人家兩刀又被大夫救了迴來就不叫殺人呢?


    月前東市那邊當場扭住個偷錢袋子的賊偷,送來縣衙,縣令大人還打了他十大板判了他關大牢三個月反省己過呢。


    偷東西就是可惡,沒得說!


    這姑娘小小年紀不學好,還偷秘方,石榴姑娘的秘方能掙錢,誰不曉得?她也敢偷,偷了不就是想賣錢嘛!現在還敢狡辯了,縣令大人可要重重的判她才是!


    眾人這麽想著,就聽著堂上縣令大人一拍驚堂木,判了,念在是個姑娘家,就不刺字了,直接配役三年。


    這判得算不算重也不知道,畢竟,還沒有年輕小姑娘偷東西被告上公堂來的。


    不過,縣令大人都不讓她刺字了,也是看在她是小姑娘的份上,容了情了。


    要是判輕了,那往後不是誰都去偷別人的秘方了?


    這年頭,秘方可稀奇,那會釀酒的城南老張家,靠釀酒可養活了幾代人呢!


    秀苗上堂後就一直扭頭看外頭,總不見金公子來,這會兒,聽得縣令大人下了判決,也是白了臉,想也不想直道:“大老爺你不能判我,我是金公子的人!”


    堂外眾人一愣,交頭接耳起來。


    “哪個金公子?什麽來頭?怎麽是金公子的人縣令大人就不敢判了?”


    “姓金的公子……這城裏我知道的也就那一個了。”


    “你是說那金家繡莊的金公子?”


    “可不就是他嘛!成日花天酒地的,那怡紅樓可是他的窩了,沾花惹草的還少嘛?這姑娘雖然算不得美,但也清秀可人,金公子那可是葷素不禁,就愛這鮮嫩嫩的呢嘿嘿……”


    外頭歪了樓,逐漸笑得猥瑣起來。


    聽到堂外議論的張縣令卻是,什麽金公子的人?金公子的人怎麽就不能判了?他堂堂縣令,還徇私枉法不成?


    他跟金家又沒什麽瓜葛。


    張縣令板著臉,一拍驚堂木,宣布結案退堂。


    秀苗見說出金公子縣令大人也沒猶豫一下的,也是嚇壞了,又想著這是在公堂上,金公子又還沒來,縣令大人不依也是自然的,等金公子來了,她就能被放出去了。


    也不容她反抗掙紮,兩個衙差已經將她架了下去,關進大牢,等著後麵發配勞役去。


    石榴上堂就說了兩句話,這堂就升完了,看著秀苗被押出去,她也準備走,便有個人過來請她往後頭去。


    卻是張縣令要見她。


    見了張縣令,石榴先道了番謝。


    張縣令擺手,“秉公執法乃是本官分內之事!”


    底下人上了熱茶來,張縣令又請石榴坐下說話。


    石榴也好奇,張縣令這是找她有什麽事不成?


    但一番寒暄後,張縣令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嘮著家長裏短的,最後還要留她在後衙吃飯呢。


    石榴當然是拒絕了,聽聞張縣令的家眷都在老家,隻帶了個小妾來此就任,她去後衙跟張縣令一同吃飯像什麽話。


    想來張縣令也知道這點,見石榴婉言謝絕了,也就不多說了。


    直到從縣衙出來,石榴才算是迴過神,張縣令這是在跟她拉交情呢。


    張縣令的師爺也納悶大人怎麽對一個小姑娘這般客氣,縱然這小姑娘與眾不同了些,又得過聖上嘉獎,可哪至於啊。


    等人走了,就少不得跟自家大人問出這疑惑。


    張縣令就撫著胡須道:“京裏的消息傳過來,聖上立了五皇子為太子。”


    隻一句,師爺就明白了。


    五皇子得封太子,那靖安侯府也是水漲船高,而那劉東家,跟太子殿下的關係向來過從甚密——


    大人跟劉家不熟,難走動劉家這條線,但這石榴姑娘,卻是跟劉東家關係甚篤,之前聽王三少爺說過,那劉東家可是直要石榴姑娘喊他叔叔的,這還是本來想收義女但石榴姑娘已經認了義父而退而求其次的結果。


    自家大人任縣令已經快十年了,熬資曆怎麽也該升任知府了,但一個蘿卜一個坑的,也是明裏暗裏想了不少辦法,可就是上不去。


    若是能傍上太子殿下,得太子殿下提攜一二,自是不同。


    隻是,這石榴姑娘也隻是跟劉東家有交情罷了,又不認識太子殿下,交好她,能幫得上自家大人?


    張縣令卻撫著胡須微微一笑,並不多言。


    之前大肆搜捕反賊之時,他曾在去府城時拜見過五皇子,所以,識得五皇子,後來卻偶然得見過一次,那石榴姑娘,跟五皇子和劉東家一起出茶樓呢。


    所以,石榴姑娘一定是認得太子殿下的。


    退一步說,就是石榴姑娘走不上這交情,他對她和氣點也沒什麽,李家一年上多少稅不說,這興建作坊,開威風快驛,招了多少人做工掙工錢,讓不少人家都過上了好日子,下河村那一帶,偷雞摸狗的事都少了,二混子都難見兩個,又辦慈幼堂善老院,大街上隨處再看不著一個乞丐流浪兒的—


    這都是洛水縣的功績,在他任下,那也就是他的政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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