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恁個信球...”


    老馬一臉無語的看著那個正在加練的身影。


    本應十分感動的他,卻無論如何感動不起來,反而帶著濃濃的無奈。


    信球、孬兵。


    這兩個詞僅僅幾天,就跟隨在季信秋的身上,摘也摘不掉,就連這些戰友都不拿名字稱唿他。


    不是喊‘那個信球’,就是‘那個孬兵’。


    季信秋雖然從不與他們爭執,每次隻是默默的去加練,但也從未獲得過真正的尊重。


    至於季岩吉,雖然接受了再次和他一起攪馬勺的日子。


    但每每看到他犯錯,都忍不住嗤笑、嘲諷。


    老馬無奈迴頭,正好看到季岩吉嘲諷的笑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恁個‘雞眼’,笑個屁!”


    沒錯,季岩吉也有它的外號——雞眼。


    也不知這是不是老馬的惡趣味,反正炊事班每個人都被他起了外號。


    美其名曰——親近。


    比如龔翔茂的肥貓,居慶的瘦猴,廖若堅的賤人...


    看到季信秋那笨拙的樣子,老馬真的不想再管他了。


    可當他一次次看到這個笨拙的身影,在天未亮的時候,在早該入眠的夜晚,一次次爬起來繼續苦練後,又忍不住心生同情。


    但他心裏清楚,這小子這樣下去,下次考核的時候,就是他淘汰的日子。


    “雞眼,恁給老子過來!”


    季岩吉雖然桀驁,但對這個馬小旗卻不得不服,不敢不服,


    因為人家是真揍他啊。


    來夥房的第一天,他就因為和瘦猴不對付拌了幾句嘴,繼而大打出手。


    雖然最後自己被肥貓一屁股坐腚下了,但猶自不服,還把來勸架的老馬頂了幾句。


    這下可好,他算是知道為啥這個瘸子被人尊重和害怕了...


    可不僅因為人家是邊防軍出身,上過戰場負過傷。


    而是人家手裏真有東西啊!


    那次之後,來到夥房三天的他,他就沒敢睜眼看老馬。


    直到第四天才勉強開眼。


    因為他眼睛的腫,終於消下去一點了...


    收起嗤笑的表情,季岩吉老老實實來到老馬身邊:“小旗,你喊我?”


    “聽說恁倆是同鄉?正好,這個孬兵就交給恁。”


    “啊?”


    看著季岩吉一臉不樂意的樣子,老馬卻鐵石心腸:


    “三天之內,他的隊列再不會站,正步踢不齊,老子就讓恁知道花兒為啥子這樣紅!”


    交代完這些,老馬悠哉悠哉的背著手走了,獨留下在風中淩亂的‘雞眼’,瞪著一雙鬥雞眼。


    “娘的....”


    盡管再不情願,他也不得不麵對現實。


    當即,他就惡狠狠地向季信秋走去:“狗東西,給我過來!”


    “我就不信了,弄不直溜你這雙順拐的腿!”


    傻了眼的季信秋,同樣一臉絕望的看著季岩吉...


    。。。


    一天後。


    “我服了,我真的服了!”


    季岩吉猶如暴躁的公牛,在夥房背後的草坪上瘋狂轉圈圈:


    “大哥,我喊你大哥了行嗎?你個狗東西平時走路也沒事啊,咋一踢正步就順拐?”


    季信秋戰戰兢兢,一臉懼色看著他,卻不敢吭聲。


    “老子跟你說話呢,你他娘的給點反應好不好,哪怕吱一聲呢?”


    季信秋想了想,礙於季岩吉的淫威,低頭開口:“吱...”


    “恁娘嘞...”


    一天的疲憊,換來的是無功而返和老馬的處罰。


    “恁倆連個正步都踢不齊,還有臉吃勞什子的飯?滾滾滾,晚上不許吃飯!”


    雖然與當初征兵說好的不同,今天沒有飽飯吃,但季信秋卻不敢質疑。


    犯錯,就要挨罰。


    這是千古以來老祖宗傳下來的道理,他得守著。


    但季岩吉不一樣啊。


    他明明沒有犯錯,卻要跟著季信秋一起挨罰,冤不冤啊?


    更何況,中午為了抓緊功夫多練一會,他本就沒有吃飯。


    這下可好,本就饑腸轆轆的肚子,不爭氣的喊了一個晚上,睡也睡不著。


    “岩吉哥,你餓了嗎?”


    季信秋小心翼翼,壯著膽子問道。


    “廢話,就是因為你,老子一天沒吃飯,你說餓不餓?”


    懶得再理他,轉身拿被子蒙住腦袋,幻想著一頓美食就在眼前:


    “紅燒豬肘子...幹煸大腸...醋溜土豆子...還有那香噴噴的大米飯啊...”


    不知不覺間,迷迷糊糊地睡去。


    直到半夜,忽然被一陣香氣熏醒,頓時睜開了眼。


    再一看,竟然是一隻烤好的野兔子,被一個自己瞧不上的人捧在手心裏。


    “岩吉哥,你瞧,野兔。”


    季岩吉一愣,忽然看到季信秋破爛的褲腳下,那一道道血印子。


    他眼神一凜:“你半夜出去抓的?”


    “噓...”


    季信秋小心的看了一眼熟睡的老馬,悄聲說道:“我害你一天沒吃飯,這是我去抓來烤好的。”


    旋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不過夥房的門被小旗鎖了,沒弄到鹽巴,你湊合吃吧。”


    怔怔的接過烤兔,季岩吉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麽。


    輕輕在上麵咬了一口,沒有絲毫調料佐味的野兔,吃起來十分腥臊。


    但就在這麽一瞬間,季岩吉卻覺得這味道,比之前吃過的任何東西都好吃。


    想起族老的漠視,對庶子的輕視,以及外麵‘小夥伴’因其淫威屈服的順從。


    在這麽一瞬間,他好像真正明白了‘軍隊’、‘戰友’這兩個詞的意義。


    扭過頭,擦擦有些泛紅的眼眶,將烤兔撕成兩半,遞了一半給季信秋:


    “算老子欠你一個人情,一人一半。”


    “啊,我不...”


    沒等季信秋拒絕,季岩吉虎臉一瞪:“少廢話,讓你吃就吃,不然老子揍你!”


    “啊,好,好。”


    季信秋接過烤兔,小心的坐在地上吃了起來。


    兩人默默的吃完,季信秋將‘罪證’一掃而空,拿出去清理。


    “喂。”


    季岩吉忽然小聲說道:“明天開始,老子訓練你的時候可不會容情,你做好挨揍的準備吧。”


    這一刻,季信秋似乎感覺到季岩吉話語後的一絲柔軟,憨憨的笑笑,轉身出了營房。


    黑暗中,老馬雖然緊閉著雙眼,但嘴角卻微微的上揚。


    瘦猴居慶打著唿,然而嘴角卻不爭氣的流下一行清淚...


    吧唧、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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