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應天禦書房,朱棣將手中的奏疏輕輕擱在桌上,忍不住蹙眉。


    “謹弟,這房子的事我不懂,錢塘這奏疏你怎麽看?”


    蘇謹同樣皺著眉不說話,拿起桌上的奏疏又翻了翻。


    數處令人疑惑的地方,始終縈繞在他心頭。


    當年他還在泉州的時候,朱允熥、朱允炆受老朱之命,分赴兩地學習。


    名為到地方學習,實際卻是在地方進行一場關於經濟的考校。


    當年,朱允熥雖然也接觸過地產,但他自知懂得不多,隻是跟在自己身後學習。


    但朱允炆的所作所為,他也略有耳聞,負責的基礎地產開發也多有問題。


    蘇謹心知朱允炆這麽搞,最後必然會黃攤子,所以也沒當迴事。


    後來自己手上的事也越來越多,也懶得再去關注。


    但沒想到六七年後,這樓盤忽然又起來了?


    最令蘇謹疑惑的是,當初在杭城他也有一支施工隊。


    隻是後來這施工隊莫名其妙的就散了,負責人也失蹤。


    令人諷刺的是,他蘇謹的工地到現在還在爛尾,朱允炆的樓盤反倒先蓋了起來?


    不是蘇謹小心眼,看不得別人好,他總覺得這後麵必有貓膩。


    叩、叩。


    蘇謹的眼睛緩緩睜開:“陛下,這件事我暫時也看不明白,咱們手上的情報不夠。”


    朱棣點點頭:“那我讓錦衣衛細細再查。”


    “嗯。”


    蘇謹心念一動,拿起桌上的筆匆匆寫就一封信,遞給一邊的黃儼:“將此信寄給許圭。”


    黃儼看了一眼朱棣,見後者點頭後躬身接過信件,“是,蘇大人。”


    “謹弟,如今童福山和許圭下到地方已近月餘,卻隻拿到一本舊賬,這...”


    難怪朱棣開始著急。


    北線的戰事逐漸吃緊,隋越如今已經兵迫南朝鮮,與安氏的大戰一觸即發。


    而朱允熞的艦隊也自南而上,向倭島圍困而去。


    雖然雙線作戰目前很順利,取得的進展也讓人滿意。


    但隨之而來的,則是軍糧和彈藥緊缺。


    朱棣登基以後,蘇謹除保留了黎城和黃崖洞的部分工廠外,將大部分武器配方、車床已轉交朱棣。


    這就代表著,以後的戰事必須由朱棣出資,他蘇謹再也出不上,也不會再出力。


    朱棣的野心,可不止在南朝鮮和倭島。


    北疆無限,及至北冥;


    南海汪洋,遍布南洋;


    西海茫茫,奇國異番;


    目之所及,皆是王土。


    朱棣今年已經四十餘,手中的權力卻遠遠不能滿足他的野望。


    在他有生之年,大明艦隊足跡遍布四海,再現萬邦來朝華夏盛世,才是他之所願。


    而這一切,都需要錢。


    蘇謹自然明白他的念頭,微微一笑勸道:“陛下,你也別心急。


    據我所知,倭國可是有好幾處巨大的銀礦和金礦,到時候銀子自然是不缺的。”


    “真的?”


    朱棣眼睛一亮:“那還等什麽?讓熞兒抓緊時間動手啊!”


    “不急。”


    前線朱允熞的戰報每隔幾日,就會飛到蘇謹的案頭,


    每一次的內容大同小異,就是問蘇謹什麽時候開戰。


    但蘇謹每每都是讓其耐心等待,至於等待什麽,蘇謹卻不說。


    唯有蘇謹心裏清楚,這約翰十分狡猾。


    他逃亡出海,不往南邊跑去找他的艦隊,反而往倭島跑,一定有他的深意。


    他太了解倭國人了。


    這群以往見到大明恨不得納頭便拜的小鬼子,如今被大兵圍境,居然沒有什麽表示,其中必然有異。


    蘇謹不是莽夫,他絕不能讓自己的小舅子去冒無謂之險。


    “陛下”,蘇謹指了指他手中那本道德經:“臣有預感,江南的案子很快就有眉目了。”


    朱棣眉毛一挑:“怎麽說?”


    “其實這件事說穿了一文不值”,蘇謹笑笑:


    “咱們隻需要找到一個線頭,順著線頭摸下去,很快就有結果。”


    “那這個線頭是...”


    蘇謹搖搖頭:“目前還隻是猜測,但隻要給臣數日,一定有一個結果。”


    “好吧。”


    對蘇謹喜歡打啞謎的毛病,朱棣早已見怪不怪。


    “對了陛下。”


    蘇謹忽然想起什麽:“這幾日臣要出趟遠門,禮部的事你去問路確,工部的事你問周伯康就好。”


    “啥?你又要跑?”


    朱棣略帶不滿,狐疑看向蘇謹:“你不會一跑就不迴來了吧?”


    蘇謹苦笑:“臣是這種人嗎?”


    朱棣認真的想了想,確信的點點頭:“你是。”


    被整了個大無語的蘇謹,隻好老實交代自己的去向:


    “你不是想要盡快和倭島開戰嗎?臣總要去前線確認一下情報吧?”


    朱棣這才恍然。


    前線打仗打的是什麽?


    首重情報,其次才是糧草。


    有了情報,主帥才能盡快做出決定,怎麽打,如何打。


    不是說朱允熞和隋越打仗不行,但有一點小問題——兩人並無統屬。


    朱允熞自不用說,皇親國戚的藩王,還是蘇謹的小舅子。


    隋越呢?


    他雖然不是什麽皇親國戚,也沒有分毫爵位在身。


    但他卻是蘇謹的家丁。


    如今,蘇謹的家丁和學生,已是大明超然於外的一種身份。


    他們無論官職高低,但一般的人還真調動不了他們。


    有點客卿的意思。


    即便是朱允熞,一旦仗打起來,他都未必能調動隋越。


    況且,隋越帶著的慎海衛海師,和朱允熞的永寧衛海師,本就分屬不同體係。


    一個是蘇謹的個人護衛,另一個卻是大明海師。


    這前線啊,還真隻有蘇謹去了,才能真正管住這兩個人。


    就在蘇謹起身準備離去之時,朱棣忽然問道:“謹弟,若許、童二人有事,當如何處置?”


    蘇謹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們越動,就說明這倆小子觸碰到了不得了的東西。”


    “哈哈哈哈”,朱棣樂了:“你倒是對他們有信心。”


    “你放心去吧,這裏有我。”


    “臣,告退。”


    蘇謹剛剛離去不久,天邊一朵烏雲飄過,遮住了陽光。


    天色忽然開始變得陰沉。


    照進禦書房的光線被烏雲遮擋,朱棣的身影沉沉陷在陰影中。


    一道精光穿過陰影,直直落在牆上的萬國坤輿圖上。


    這是當年蘇謹獻給朱元璋的。


    後來朱允炆看著心煩,礙於這是皇爺爺的遺物,才沒有丟棄,隻是鎖了起來。


    如今再次重見天日,掛在熟悉的地方。


    朱棣的眼神隨著大明的位置,在輿圖上不停向外逡巡。


    良久之後,一道威嚴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讓馬和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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