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尚君笑眯眯的搖搖頭:


    “草民可不敢驅使上差,隻希望上差來了咱們揚州,能好好領略一下咱們揚州的湖光山水,當然,能留下幾幅墨寶,那可就更好了!”


    “何會長不老實啊。”


    童福山笑眯眯的看著他,自然明白他這幾句話是什麽意思。


    無非就是告訴他,你童福山在揚州的所有消費,他何會長都包了。


    但有一點,你得給咱們裝瞎子,什麽都看不到,什麽都別去管。


    童福山隻是來示個弱,又不是來給自己套鎖鏈的,自然不能幹。


    “何會長要是這麽說,本官可真的不敢收這宅子。”


    何尚君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點過分。


    但試探嘛,自然有一個討價還價的過程。


    “實不相瞞”,何尚君忽然苦笑:“大人,這些年兩年遭災,鹽道產出下降了近七成,咱們揚州的這些人都快活不下去了。”


    “如今朝廷又要征稅,咱們實在是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才湊了些銀子迎接上差。”


    “草民就是想問問,陛下對咱們揚州之事,到底是個什麽態度?”


    童福山低頭不言,似乎在沉吟。


    良久之後,他才歎道:“我也知揚州不易,但陛下這次給本官下了通牒,倘若收不迴往年短下的七成鹽稅,本官恐怕...”


    “七成!”


    一直在偷聽的鹽商們,聞言立即開始騷亂。


    “七成,這不是要咱們揚州人的命嗎?”


    “是啊,去年的鹽稅我都是抵了房子咬牙交的,今年要這麽多...”


    “不行,不行啊,上差,咱們便是傾家蕩產也交不出啊!”


    “噤聲!”


    何尚君狠狠瞪了他們一眼,轉頭對童福山苦笑:“大人,您別見怪。”


    “無妨,無妨,本官能理解。”


    嘴上說的無妨,但他的眼睛卻一直盯著那張地契在看。


    何尚君微微一笑:“大人,您看您能不能給咱們想想辦法,這七成...實在是負擔不起啊。”


    童福山視線從地契上離開:“哦,你們能交多少?”


    何尚君咬咬牙:“最多兩成!”


    “不成。”


    童福山搖搖頭:“要是這樣,陛下非得砍了我腦瓜子不可。”


    “那您說,你給個痛快話!”


    “五成,至少五成。”


    “這...”


    何尚君似乎在掙紮、糾結。


    過了許久,他才咬咬牙:“好,五成便五成!”


    他帶著十分誠懇的目光看向童福山:“大人,這五成草民帶著大夥,就算傾家蕩產也給您湊齊了。”


    “隻是,這不能變了吧?”


    “自然不能。”


    童福山笑眯眯的將地契推到了何尚君麵前:“隻是五成的話,這個,不夠。”


    何尚君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大人放心,草民懂得,稍後便備上薄禮送到貴府。”


    “不。”


    “童某是浙江錢塘人。”


    何尚君一拍額頭:“您瞧瞧,倒是草民想的淺了,恕罪恕罪!”


    童福山哈哈大笑,離席而起:“那何會長,咱們揚州再會?”


    何尚君趕緊起身,帶著一眾鹽商躬身:“恭送大人!”


    “今日這一頓酒席不白吃,去也,去也!”


    將送到樓下,望著他的轎子遠去,一眾鹽商將何尚君圍住。


    “會長,當真給他湊五成鹽稅?”


    “五成鹽稅很多嗎?”


    何尚君冷笑:“便是交足了十成,又才多少銀子?”


    那鹽商嘿嘿一樂:“會長,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懂你什麽意思。”


    何尚君不屑的冷哼一聲:“沒想到蘇謹英明一世,卻養出這麽一個草包學生來,倒真是咱們的福氣。”


    “哈哈哈哈,誰說不是呢。”


    無數豪華馬車緩緩駛到桃花源的門口,何尚君當先登車:


    “這點鹽稅也不用你們操心,我身為會長一力擔之便是。”


    一群鹽商嘻嘻哈哈的,似乎壓根沒把這點錢放在眼裏。


    揚州缺下的五成鹽稅,在他們眼裏好像就如請了一頓便飯一般:


    “那就多謝會長慷慨解囊了!”


    何尚君笑笑:“但是出鹽的事要抓緊了,北麵催得緊,這次一口氣就要出三百萬石鹽,萬不能出了差錯。”


    “會長放心,不就三百萬石鹽嗎?小事。”


    “多的我就不囑咐了,但你們記住一點”,何尚君的臉色沉下來:


    “新帝登基,國庫空虛,恐怕早盯上了咱們這一畝三分地,做事都加著點小心。”


    說著臉色一變:“別怪我醜話說在前麵,誰出了差錯,自己向大人解釋去,我不給你求情!”


    眾鹽商臉色一緊:“是,會長!”


    “走了。”


    車聲粼粼。


    馬車緩緩向揚州方向駛去。


    雖然今天的事情辦的很順利。


    但越是順利,何尚君的心裏反而越覺得有些不踏實。


    這童福山看似草包一個,但真的像他看起來那麽簡單嗎?


    會不會是扮豬吃老虎?


    何尚君的眼睛越眯越緊,眼中的精光越來越盛!


    “老吳。”


    “老奴在。”


    “找人去盯著點那個禦史,看看他每天做什麽,讓盯梢的人每天稟報一次此人的動向。”


    “老奴明白。”


    另一條通往揚州的官道上,坐在轎子裏的童福山,手裏拿著地契,饒有興致的把玩著。


    “這群鹽商還真是有錢啊,這麽大的莊子,說送就送了?”


    “先生給我零花錢的時候,可沒這麽大方。”


    簾外傳來張林的聲音:“公子,你腹誹老爺,此事我一定據實稟報。”


    “別啊,你可太不夠意思了!”


    童福山苦著臉探出頭:“先生是讓你倆來保護我的,不是監視我的。”


    張林搖頭:“出門之前老爺說了,你做事跳脫,讓我和李庸把你看緊了,必要時可以抓你迴去。”


    童福山無語:“許圭也是這待遇嗎?”


    張林搖搖頭:“我不知道,不過許公子做事穩當,想必先生不會這麽安排。”


    “合著先生就不信任我是吧!”


    童福山無語的往轎內一倒:“冤枉死我了!”


    一邊的李庸搖頭輕笑。


    雖然老爺看他看得緊,但也能看出來,老爺是真喜歡這個小胖子啊。


    越接近揚州,官道上的行人愈發多了起來。


    距離揚州還有不到十裏地的時候,童福山忽然不想坐轎了。


    找了處地方將轎子和轎夫安置好,幾人步行著向揚州走去。


    行至距揚州約不到五裏的地方,忽然看到路邊跪著一個人,手裏高舉著牌子。


    童福山凝神望去,神色漸漸變的古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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