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謹的‘威脅’下,百官們倒是沒再敢給朱棣添堵。


    但無論朱棣還是蘇謹,他倆心裏都清楚,這事想要辦成可沒那麽容易。


    說白了,還是沒錢鬧的。


    驅退百官後,蘇謹直接進了禦書房。


    這裏,他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年沒進來過了。


    老朱的痕跡,早在朱允炆時期,就已經蕩然一空。


    朱棣進駐之後,這裏擺著最多的居然是兵書。


    蘇謹也沒心思緬懷過去,和朱棣抓緊時間開始商量下一步的布局。


    翌日,朝會如常進行。


    隻不過這一天,朱棣趁著昨日的餘威,繼續落實了好幾個‘項目’。


    首當其衝要解決的,就是那批‘引薦官’。


    當年,方孝儒為了養名,恢複前朝舊製,大力推進薦官製度。


    這就導致朝中,很多官員根本不是科舉出身,卻身處要職。


    對於這些人,朱棣的處置辦法倒是沒有搞一刀切,全部幹掉。


    他在登基之初,就聽從蘇謹的建議,恢複了檢校製度。


    這一個多月下來,這些引薦官做過什麽,有沒有能力,一目了然。


    再配合錦衣衛的密報,朱棣已經能清晰的掌握每一個人的情況。


    對於那些庸官、派係官,沒犯什麽大錯,卻也能力不足的,直接清退,並永不許參加科舉。


    對於貪官、罪官等,依律處置,且三代直係親屬不允為官,不允參加科舉。


    不過對於一些確實在做事的官員,雖然數量不多,朱棣並沒有直接清退。


    他下旨這些官員罷官留任,隻要經過半年後的考課,可恢複官身。


    而空出來的這些官職,則被這些年中試而做不了官,身家也還算清白的那些進士、舉人填補。


    朱棣心裏清楚,將來這些人也遲早會結成派係。


    但至少現在能用,即便到了將來,也絕不會被那些士族壟斷。


    這才是最重要的。


    水至清,則無魚。


    水至渾,則無命。


    這是一個度,需要去慢慢把握。


    之前朱棣大肆獎賞功臣,和處決前朝餘孽的時候,唯有一個人被悄然‘放過’。


    方孝儒。


    不是朱棣畏其名聲,朱棣也壓根不想用他,但這個人留下來,朱棣有用。


    朱棣稱帝之後,方孝儒就一直賦閑在家,既不用他,也不罰他,似乎就這麽將他遺忘了。


    但唯獨有一點,他幹什麽都行,就是不許他出城。


    對此,方孝儒認為朱棣想要軟禁他,似乎是認命了,每日閉門不出,躲在書房讀書。


    而從前門庭若市的方府,如今隻有一灑掃老嫗為伴。


    處理了這些引薦官之後,朱棣的目光終於放在了‘科舉新政’和‘攤丁入畝’上。


    新政之事不能操之過急,如今也隻能從山西、山東、河北、北平、陝西這些科舉‘弱省’,以及應天開始。


    學校要一座一座建,學生要一點一點收。


    倒是應天和北平,似乎有好幾所‘古怪’的學校開始建設。


    但無論誰去打探,也不清楚這究竟蓋的是什麽學校。


    對於攤丁入畝一事,朱棣顯然十分急切。


    三月初,蘇謹的學生許圭,掛著巡田禦史的身份,離開了應天。


    隻不過他走的時候悄無聲息,很少有人知道他是什麽時候走的,又會經過哪裏,先到哪去。


    即便是消息最靈通的那些士族,也隻知道這次來清丈土地的巡田禦史,是蘇謹的學生,叫做許圭。


    其他,一無所知。


    建文四年,三月底,錢塘縣。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杭州水利發達,自古就是通衢富庶之地曾為南宋都城。


    尤其是錢塘縣,這裏坐落著大大小小的工坊,以及無數的碼頭。


    這些碼頭可不僅僅是捕魚之用。


    它們最大的功能,一在河運,二在出口,即走私。


    建文年間,朝廷從未允許過開海,仍舊執行著洪武朝禁海的政策。


    老朱在的時候,內帑很大一部分來源,都源於蘇謹與老朱的‘走私生意’。


    朱允炆篡位後,蘇謹自然不會繼續當冤大頭,給朱允炆送錢。


    但江南的這些世家,最早的走私都可追溯到唐朝,甚至更早。


    他們自然心裏清楚,這裏麵的油水有多大,肯定不願意朝廷插手。


    所以別說是主動開海,誰要是敢提‘開海’這兩個字,那就是與整個江南的世家作對。


    朱允炆恐怕到死的那天都不清楚,他治下的這些‘賢臣’們,出賣了多少國家和百姓的利益,才換取了他們幾家的繁榮。


    話迴錢塘。


    錢塘乃富庶之地,本地的豪紳、世家不知有多少,市麵上比應天都要繁華。


    車水馬龍。


    而許圭的第一站,直接微服奔了錢塘縣。


    臨別之際,他對於這趟差,一點頭緒都沒有。


    於是,他隻好去請教先生,這巡田禦史的差事應該怎麽辦才好。


    可惜,蘇謹隻告訴他四個字——隨機應變。


    許圭也搞不懂,難道先生這是在考驗自己?


    想來想去,他決定用最笨的辦法——用自己的眼睛好好看一看,這錢塘縣究竟是怎麽迴事。


    當他進入錢塘的瞬間,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別說是他們黎城那窮地方,就算是京師與之相比,恐怕也略有遜色吧?


    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的大街;


    繁華的商鋪鱗次櫛比;


    小販們的叫賣聲,混雜在市裏坊間,好一派欣欣向榮。


    靖難帶來的恐懼,似乎從未影響到這片土地。


    這次出門,蘇謹倒不是一點都不管他。


    許圭這次下江南,很可能會遇到他曾經的問題,刺殺。


    當年,泉州遇刺的事情早給他敲過了警鍾。


    這次,蘇謹將身邊兩個得力的親衛,派給許圭貼身保護。


    隻要不遇到大規模的部隊,一般的人別想近許圭的身。


    “葛大哥、尚大哥,咱們去那邊瞧瞧。”


    葛天和尚本叔就是蘇謹的那兩個親衛。


    這一路上,許圭對他們一向禮遇有加,從不敢仗著蘇謹學生的身份,對他們唿來喝去。


    因為他心裏清楚,先生身邊這十個親衛,可是從鳳陽就跟著他的老人。


    蘇謹待他們與其說是親衛,不如說更像家人。


    葛天永遠一副笑眯眯的模樣,無論天氣是熱是冷,雙手都一直攏在懷裏。


    看著像是個和氣的老農,卻不知那攏在懷裏的手,永遠緊握著武器。


    可能是飛鏢,可能是弩箭,可能是手槍,但絕不會空著手。


    另一人尚本叔,外表黑如木炭,倒像個砍柴的,喜怒不形於色。


    如果仔細看去,就能發現他的一雙鷹眼,永遠在環視左右,每時每刻都在排查著可能出現的危機。


    “公子說去哪裏,咱們自然跟著去哪裏”,葛天笑眯眯的應了,當先往許圭指著的方向走去。


    尚本叔習慣性的後退一步,將許圭夾在中間。


    可就在幾人走到路口的時候,卻傳來一聲驚唿,接著是帶著地方口音的議論。


    許圭一抬眼,頓感好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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