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延平府,洪武二十六年八月間,匪患不斷,百姓怨聲載道。


    然其知府接任已久,卻推諉剿寇事。長此以往,延平民心失矣,大明危矣!”


    老朱匆匆閱完奏疏,麵無表情地隨手扔給朱允炆:


    “這是蘇謹彈劾延平知府的奏疏,你瞧瞧。”


    朱允炆接過奏疏看完,第一反應就是蘇謹是不是吃飽了撐的?


    蘇謹在奏疏上說,延平府此刻處處鬧匪患,導致民不聊生,怨聲載道。


    現在土匪已經嚴重影響到了泉州的商道,導致賑災的物資進不來,百姓們無法通勤,更嚴重影響了商路,請老朱趕緊拿主意。


    “皇爺爺,蘇謹是泉州知府,可這延平府的事...孫兒以為蘇謹此舉有些擅權了。”


    雖然沒有明說,但朱允炆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說蘇謹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而且順手點了蘇謹一炮,說他擅權。


    無論什麽時候,擅權都不是個好詞,朱允炆這時側麵在說蘇謹有野心呢。


    老朱不置可否,又問朱允熥:“熥兒,你覺得呢?”


    說實話,朱允熥也沒搞懂蘇謹的意思。


    但是對於蘇謹的事,無腦支持就完了!


    “迴皇爺爺的話,先不提蘇大人彈劾延平知府的事,


    延平在泉州西北,是通往泉州的必經之路,若真因匪患導致道路閉塞,孫兒怕泉州好不容易才穩下來,又會亂。”


    朱允熥先避過了蘇謹‘擅權’的事,然後隻說延平府的匪患。


    老朱對這倆孫子的迴答都不滿意。


    他們倆明顯都有自己的私心,關鍵是他倆都沒有看懂,蘇謹這封奏疏真正想表達的意思。


    難道蘇謹真的閑得蛋疼,沒事去彈劾延平知府玩?


    他這是在給朱元璋找事呢。


    蘇謹為什麽要剿匪?


    那還是為了打開泉州的商路,讓泉州的特產可以走出去,讓外麵的貨物可以走進來。


    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朱元璋當然支持。


    但是福建多山,自古道路險阻,商道難行。


    想要打開商道,修路就是必不可少的事情。


    然而修路之餘,一定要清除沿途的匪患,更多的商人才會敢、才會願意走進來。


    可蘇謹隻是泉州知府,還是個文官。


    他的權限最多能做泉州的主,在泉州搞一搞剿匪的事。


    即便是這樣,也很難調動地方武裝,隻能靠自己慎海衛那仨瓜倆棗。


    若是繼續向外剿匪,就必須和其他幾府協調,共同出兵。


    但先不提協調之後,需要多久才能徹底清剿的問題,


    其他府願不願意配合他,也是個大問題。


    老朱心裏清楚,蘇謹這是著急了。


    靠層層上報,朝廷商議、決議,再層層下達,黃花菜都涼了。


    彈劾延平知府不是蘇謹的目的,逼老朱做決定才是他的目的。


    你老朱不是指著我掙錢嗎?


    那好,要麽你讓其他幾府配合我剿匪,要麽你就給我權限,我自己去剿。


    這,才是蘇謹的目的。


    老朱笑了。


    “這小猴子,竟然學會反將咱一軍了?”


    “替咱起草旨意吧”,老朱想了想:“申斥延平知府,命他速派兵平壓延平匪事。”


    “並下旨令福州、建寧、邵武幾府,自查境內匪事。”


    “告訴他們,要是再讓咱知道他們府內土匪鬧事,休怪咱不客氣!”


    老朱想了想,“還有,下旨告訴蘇謹,他的慎海衛可以在這幾府內協助剿匪,嗯,就這樣吧。”


    “阿爺!”


    朱允炆一聽就急眼了。


    這蘇謹擅權的事還沒說呢,咋又給了他這麽大的權利?


    “阿爺,不可啊,蘇謹不過是個文官,怎麽能節製地方軍事呢?”


    “這樣下去,豈不是重演前唐節度使之患?阿爺三思啊!”


    朱元璋一聽就不樂意了,咋,咱看起來像是李隆基那昏君嗎?


    他沉下臉:“炆兒,凡事要以軍國大事為重,將你那小心思收一收。”


    這話已經說的很重了,朱允炆聞言果然臉色變得慘白:“阿爺,孫兒知錯了。”


    朱允熥在一邊努力憋著笑,臉色憋得有些通紅。


    老朱看著一紅一白兩張臉,忽然有點心煩。


    他擺了擺手:“你倆下去吧,咱乏了,想歇歇了。”


    “是,阿爺。”


    臨出門之際,老朱忽然對朱允熥說道:“熥兒,最近蘇謹那邊事情多,你少寫信給他添亂。”


    朱允熥一愣,旋即心情失落的低下頭:“孫兒曉得了。”


    倆人走後,朱元璋臉色陰晴不定。


    關於皇儲的人選,到現在他也沒有定下來。


    朱允炆自小被他重視,也作為皇儲的人選,一直帶在身邊用心培養。


    本來朱標走後,他是毫無爭議的人選。


    可自從鳳陽一行,老朱卻對他有些失望。


    本以為當時隻是心情不好,可隨著時間越長,這種情緒卻越來越重。


    建國之初,朱元璋發動那麽多大案,愣是憋著氣,一直隱忍,任由胡惟庸專權,不就是為了收迴相權嗎?


    後來忌憚武勳,生怕炆兒壓製不住,還想動一動藍玉。


    要不是蘇謹勸下藍玉交出兵權,並且辭官養老,此刻藍玉已是一具死屍了。


    這一切的一切,老朱所有的動作都說明一個意思——官,無論文武,皆是可用不可信。


    可朱允炆呢?


    老朱現在甚至有些後悔,讓那些大儒從小教導朱允炆。


    要不是這樣,朱允炆怎麽會越來越親近文官?


    反倒是朱允熥,及時和武勳劃清了關係,認清了自己的位置。


    到現在錦衣衛迴報情報,那群武勳還在家裏罵朱允熥是白眼狼呢。


    而最令老朱欣慰的是,隨著時日漸長,朱允熥處理政務的能力也開始顯現。


    雖然暫時還比不上朱允炆,但進步卻十分明顯。


    老朱相信,假以時日,朱允熥必能成大器。


    而且他既不親近文官,也不親近武勳,處理政務之時也能保證頭腦清晰,一碗水端平。


    唯一令老朱憂慮的是,熥兒和蘇謹的關係實在走的太近了。


    聽說還拜了把子?


    自己孫女婿和孫子拜把子的事,讓老朱哭笑不得。


    但這不是他最疑慮的。


    他疑慮的是,若是熥兒上位,蘇謹的權力得膨脹到什麽程度?


    甚至,自己辛辛苦苦廢掉的宰相製,會不會重現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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