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老板用袖子擦著眼睛:


    “三十六年前,秦州妖禍,那時我才十歲。村裏來了狼妖,我爹娘和全村人都被狼妖吃了,我和妹妹躲在一個地窖裏。鎮南軍乾州軍來救援,跟妖物殺在了一起。”


    他緩緩低頭,聲調已然顫抖:


    “鎮南軍的俞大哥殺妖時受了傷,本來可以撤到後麵去。但他看到我們兄妹躲在地窖裏,這時正好來了妖物。他就一個人守在地窖門口。”


    嚴老板四五十歲的人此時已是泣不成聲:


    “等沒了廝殺動靜,我們要出去的時候,俞大哥全身都被撕爛,但還是拿刀牢牢堵住地窖口……”


    “世子爺,我和妹子的命,都是俞大哥救的,都是鎮南軍救的!”


    便在這時,人群一陣騷動,隻見先前那離開的腸粉攤老板,扶著一個須發全白的老人顫巍巍走了過來。


    那老者身旁除了腸粉攤老板,還有一個穿著官袍的中老年小吏,兩個成年女子以及五六個小孩。


    那小吏和兩個女子,三個孩子懷中鄭重其事的捧著靈牌。


    “故鎮南軍翼州軍陳校尉大人之位。”


    “故鎮南軍翼州軍軍士段九娘之位。”


    “故鎮南軍翼州軍軍士孟忠之位。”


    ……


    熱鬧的夜市突然變得安靜,吆喝忙活的攤主自覺停下手中的工作,大聲談笑的食客默默站了起來,就連調笑小娘的閑漢也下意識的收起痞賴笑容,肅容而立。


    那白發老者走到蕭禹書麵前,直接就要下跪,被蕭禹書一把托住。


    “老人家,使不得!”


    旁邊的韓發開口道:


    “這位老人家姓何,在這裏做腸粉已經三代人了,上京城腸粉沒有比他做的好的。”


    白發老者躬身謝道:


    “韓官人謬讚了,隻是上不得台麵的小手藝。”


    他看著蕭禹書,無比期待道:


    “今日老何想給世子爺做個腸粉嚐嚐,可否?”


    那腸粉攤主開口道:


    “爺,還是我來吧!”


    那何老丈微笑著搖了搖頭,道:


    “忠兒,你手藝不錯了,但爺想做這道腸粉,已經等了一輩子啦。”


    那腸粉攤主輕輕擦眼,退到一邊。


    這位顫顫巍巍的何老丈,走到那腸粉攤前,他女兒過來要給他係上圍裙,也被他伸手阻止。


    他親自點火,親自係上圍裙,每一個動作都莊重而嚴肅,仿佛在進行最神聖的祭祀。


    他岣嶁的腰背挺直了,臉上煥發出奇異的精神光彩。


    擀粉的手又快又靈活,煎腸粉的沉重鐵鏊子一隻手便抓的穩穩的。


    刺啦——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那嫋嫋熱氣中,他仿佛又迴到了兒時……


    高大的陳校尉嗬嗬笑著問道:


    “七郎,跟你爹學會做腸粉了嗎?啥子時候能吃到你做得腸粉?”


    背著長弓的颯爽大姐姐九娘笑著問:


    “七郎要好好學手藝啊,學好了手藝賺了錢才能娶媳婦。”


    年幼的七郎不由的紅了臉,心裏打算一定好好學做腸粉……


    後來……妖禍來襲!


    顛簸起伏的大車中,坐著滿車哇哇哭泣的女人和孩子。


    護衛在旁的陳校尉滿身血跡,一身皮甲已經破碎不堪。


    他目光炯炯,迴頭看向山穀的坳口:


    “這樣不行,妖物馬上就追上來了,我們得擋一擋。”


    小隊調轉馬頭,毅然向山穀方向奔去。


    七郎瞪大了眼,看著陳校尉,九娘姐姐,孟忠大哥……他們一個個劍甲已殘,身上傷痕累累,但是義無反顧的向著來路的坳口衝去。


    風中吹來了陳校尉的聲音:


    “九娘,怕不怕死?”


    段九娘說:


    “誰不怕死?但就怕不知道為什麽死,今日我不後悔!”


    那日風好大,風中吹起了沙子……


    淚光朦朧中,何七郎已經分不清是在哪裏,是在哪年。


    他仿佛正在做著腸粉,而陳校尉和九娘姐姐就坐在桌子旁笑嘻嘻的等著。


    他穩穩的抓著鐵鏊子,將胡椒和雪白蔥花,碧綠韭葉兒,精心無比灑在了腸粉上。


    做了一輩子腸粉,就是為了讓他們能嚐上一口。


    旁邊的麵片攤子上,一個年老的婦人,她的臉到脖子上,帶著一道猙獰的傷口,仿佛是某種猛獸抓傷。


    她平素麵癱般的臉上,此時帶上了溫柔的笑容。


    她走到自己的布袋子旁,小心的取出了一把胡琴。


    (親愛的讀者大大們,請允許小作者,此時引用半陽大大的《我的將軍啊》一曲)


    圓熟悠揚的胡琴聲響起,


    清亮動聽的歌聲傳遍了整個街市。


    “狼煙風沙口,”


    “還請將軍少飲酒。”


    “前方的路不好走,”


    “我在家中來等候。”


    “可願柳下走,”


    “滿頭楊花更白首……”


    她已不再青春美麗,歲月滄桑已在臉上刻滿了皺紋,但聲音仍然訴說著曾經的愛戀和執著。


    何七郎顫巍巍的端著新做出的腸粉,走到蕭禹書桌前,泣聲道:


    “陳校尉,九娘姐,孟忠哥——托你們的福氣,我活了七十一歲啦。娶了老婆,生了兒子閨女,有了孫子孫女,一輩子都平平安安的。”


    “陳校尉,九娘姐,孟忠哥——嚐嚐七郎做得腸粉吧!”


    “七郎做了一輩子腸粉,就是想讓你們嚐上一口啊!”


    蕭禹書肅然凝視這盤白如雪,薄如紙,蔥白韭翠的腸粉,緩緩伸出筷子夾了一塊送入口中。


    細膩柔和,香滑可口,比今日享用的禦宴美味十倍。


    他深深點頭,朗聲道:


    “好!”


    淚水肆意從何七郎老人的眼中淌出,他和兒子女兒嘩啦一片,大禮就行了下來。


    蕭禹書站起身,肅然拱手還禮。


    那嚴老板也將自己的豬肉胡餅送上,捧著靈位哭道:


    “俞大哥,嚐一口小子做得胡餅吧。我和我妹子都活下來了,我成了親,妹子也嫁人啦。我外甥還是讀書人,考上秀才啦——”


    蕭禹書拿起胡餅,咬了一口,鮮香味美。


    他點頭,朗聲道:


    “好!”


    嚴老板頓時淚如雨下。


    不知何時,這裏已經被圍得密密麻麻,不斷有小吃送到蕭禹書的桌子上。


    人群紛紛捧著靈牌,這全是被鎮南軍當年救出的百姓。


    那一麵麵靈牌層層疊疊,仿佛一位位鎮南軍忠魂,


    或嚴肅,或微笑,或欣慰,


    看著這些他們救下的百姓,


    看著這片溫暖明亮的煙火氣息,


    看著這煙柳畫橋,百裏燈火,參差十萬家的繁盛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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