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希聲是遠嫁,剛來王家的時候,還是那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裴家大小姐。


    大小姐的脾氣也大,對待下人,大小姐裴希聲隻會拿權勢壓人。


    拿權勢壓人的下場,就是麵服心不服。


    不就是個大夫人?說到底,還是靠著她男人的本事。


    像裴希聲這樣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強硬,什麽時候跌軟,早晚要被厭棄。


    “你們也知道,我一個人舒服慣了,都是和大爺分開睡。”


    說起過往,裴希聲臉上多了一絲光彩。


    就好像,院子裏的人不存在,兩鬢的白發也不存在,迴憶變為現實,把她帶迴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女時代。


    “我是先來的王家,而後交換的合婚庚帖。”


    即使庚帖還未交換,裴希聲就已經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要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


    一個晚上,她聽了母親的話,帶著少女的嬌羞,給王西寺送去了一碗熱湯。


    彼時的王西寺還在王老夫人的院子裏住著,母子兩人似乎是在說話。


    裴希聲敲了門,得了許可,一進去,就被王西寺的樣子給驚豔到了。


    王西寺坐在燭火下,遠遠一看,就知道是個儒雅至極的人物。


    王老夫人拉著裴希聲的手,語氣親熱,就好像麵前站著的,就是她自己的親女兒。


    “瞧瞧,多標致的一個姑娘!”


    王老夫人轉過頭,囑咐自家兒子:“以後你們是要過一輩子的,我是過來人,有些話還是要說一說……”


    王老夫人交代了許多,裴希聲隻點頭,時不時地應上一聲,偶爾用餘光悄悄看王西寺一眼。


    末了,王老夫人把手上一個碧色鐲子退下來,套到裴希聲的手上。


    “這算是我的心意,收下吧!”


    這鐲子是什麽意思,裴希聲心知肚明。


    王老夫人認可了她哩!


    欣喜地出了門,可不曾想,她竟迷了路。


    剛好一個丫鬟走來,裴希聲便攔下她。


    “奴婢一直在老夫人的院子裏做事,其他的路,奴婢也不清楚。”


    說巧不巧,這個丫鬟就是曾靈。


    裴希聲本能地感到了不爽。


    她是王老夫人看中的人,一個丫鬟,敢這樣對她?


    現在還隻是客人,以後她還是王家的女主人呢。


    說到這裏,裴希聲忽的冷笑一聲。


    “後來想想,怕是那個時候嫉恨我,奪了她的位置。”


    原來早在那個時候,兩人的梁子就已經結下了。


    所以後麵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裴希聲就趁機想把曾靈收進來。


    好讓她看看,這個王家,到底誰做主!


    文爺嗯了一聲:“後來呢?”


    裴希聲:“我就迴去,想讓老夫人給我做主。”


    老夫人院子裏的燈還亮著,似乎在和王西寺說著什麽。


    也不知道為什麽,裴希聲在門口站了一會,裏麵的動靜清清楚楚地傳到了她耳朵裏頭。


    “她得裴家的重視,你要是能讓她對你死心塌地,王家的難,就迎刃而解。”


    裴希聲一僵,屏著唿吸,聽著王西寺的迴答。


    兩家究竟是不是為了利益,她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王西寺怎麽想!


    出乎意料,王西寺沒迴答。


    王老夫人又道:“也是可惜了,那曾靈是我帶在身邊的,人也體貼。


    那裴家姑娘好是好,可惜性子不好,年紀也大,怕是容不下她。”


    “曾靈是個好姑娘,既然如此,也不該耽誤。母親還是早日給她找個好人家為好。”


    是王西寺的聲音。


    裴希聲拳頭緊握,骨節泛白,心裏像是打翻了一瓶陳醋,連唿吸都帶著酸意。


    曾靈是個好姑娘,那自己呢?


    是個老姑娘?


    年齡一事,是裴希聲的雷區。


    王西寺的話,無疑在她的心上狠紮一刀。


    她腦海裏,不免又想起了剛剛那個丫鬟的臉。


    年輕,漂亮,眼睛像一彎淺月。


    裴希聲索性扭頭離開,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轉。


    路過後院的水井,就看見一個丫鬟手上拿著個荷包,像是要往王西寺的房裏去。


    “我以為她……當時也是氣極,直接上去質問。”


    裴希聲的胸口一起一伏,這樁壓在她心上多年的舊事,如今終於要公之於眾了!


    “那丫鬟說我有病,還推了我一把,井口就在旁邊,情急之下,我拽了一下她的衣袖。


    不知怎的,她哎呀一聲跌到井裏,再也沒了動靜。”


    這一聲驚唿,驚起夜鴉,也驚出了裴希聲的一身冷汗。


    自己是王家的客,偏老夫人院子裏的,大爺院子裏的丫鬟都不識得她。


    這說明了什麽?


    什麽都說了!


    要是婚事黃了,自己以後怎麽辦?


    裴家的臉麵怎麽辦?


    裴希聲似乎能看見,母親歎氣抹淚的臉。


    絕不能黃了!


    這下,婚事已經不是為了當初的驚鴻一瞥。


    一個是為了王家的困境,一個是為了自己的臉麵。


    事情已經做下,裴希聲一定神,裝作什麽也沒發生,快步離開了那裏。


    也是奇了,經過這麽一樁事,竟然順順利利迴到了自己的院子。


    一番話說完,裴希聲覺得,自己心上的石頭,終於卸去。


    “是我對不起她。”裴希聲道,“我會讓人打撈她的屍體,入土為安。”


    文爺道:“隻是入土為安?”


    “難不成我還要對著她的墓碑,下跪道歉?”


    裴希聲語調拔高,反問一句。


    “憑心而論,我一點錯也沒有。


    一個丫鬟,三更半夜去主子的房裏,什麽意思?


    我是未來的主母,處置幾個想要爬床的丫鬟,一點錯也沒有。”


    裴希聲冷笑連連,突然麵色一變,嘔出一口血來。


    林之語遞來帕子:“那丫鬟手上,恐怕拿的就是王西寺的八字等物。”


    想來是受了賈文或者是曾靈的交代,要把這東西丟到井裏去。


    隻是誰也沒想到,她自己和這東西一起下去了。


    “也是因果啊。”


    文爺歎了一句。


    “江侍衛,借你的火折子一用。”


    他拿過火折子,蹲在地上,唿啦一下,把那團黑漆漆的東西點著。


    見王西寺院子裏結束了,周子晉往外走了兩步,忽又迴過頭。


    “大夫人,我們要去二爺院子,你要一起跟著去,還是?”


    裴希聲:“我也想一起去看看。”


    看看這所謂的風水陣,到底是個什麽玩意!


    一轉身,唿吸一窒。


    裴希聲渾身血液冰涼,內心一處被眼前的景象生生挖開了一個大洞。


    唿啦——


    風刮過,因為得知風水陣而亮起的那一點光,左搖右晃一下,徹底熄了。


    王西寺我背著手,眼珠子眨也不眨,定定地看著裴希聲。


    他是什麽時候來的?


    在這裏多久?


    為什麽沒有一個人提醒?


    他聽到了多少?


    心驚膽戰的疑惑冒上來,按不住,壓不下。


    夫妻兩人相視良久,裴希聲喉頭一動,吐出一句話來。


    “老爺,休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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