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會寫字,雖然談不上多好看,但是這個年代識文斷字的人不多,識文斷字的姑娘就更不多了,挺不容易的。


    何況黎家是屠戶,殺豬的人家,不是書香門第。


    黎又兒看著崔笑的眼神,莫名有點不好意思:“我的字有點難看……我沒讀過什麽書,就小時候,村裏有個先生,我爹常叫給他送些肉,他就讓我在一旁看著小子們讀書。”


    每到這個時候,崔笑就想要摸摸姑娘的頭。


    女孩子不容易,在她那個年代不容易,在這個年代,更不容易。


    黎又兒能讀點書識一些字,真的非常不容易。就算在他們村子裏,可能也是難得的。


    “不是,沒有笑話你。”崔笑微微笑著說:“寫的不錯,我的字跟你差不多。”


    黎又兒一聽,也挺高興。


    在她看來,崔笑可是跟著官府裏大人在一起的姑娘,那八成是個小姐。而且崔笑穿的衣服也比尋常百姓的好,雖然不是綾羅綢緞五光十色那麽好,可一般人家也穿不上。


    還這麽溫柔,說話這麽好聽。


    黎又兒收好了錢,突然眼眶紅了。


    奚樂山嚇了一跳。


    “怎麽了,怎麽了?”奚樂山忙道:“這銀子是真的,你看看,沒騙你。”


    能讓這麽一個彪悍的姑娘流眼淚,這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


    奚樂山心裏有點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句話說錯了,或者哪個動作沒做好惹了黎又兒了。


    要知道,這可不是一個隻會哭的姑娘,她還會揍人啊。


    雖然在有準備的情況下,自己不可能打不過她,但是好看嘛?他也不能大庭廣眾跟一個姑娘大打出手吧?


    說句不好聽的話,崔笑這樣的姑娘生氣了,給她捶兩下出出氣無所謂的。黎又兒生氣了,一拳頭下去,真能要半條命啊。


    “沒有。”黎又兒抹了抹眼淚:“我是高興的。”


    她撫摸著手裏的幾個元寶,抱緊,淚光中帶著笑。


    高興就好,奚樂山和崔笑都鬆了一口氣。


    黎又兒小心的將元寶收好,遲疑道:“大人,我現在,是不是能走了?”


    “等一下。”奚樂山道:“現在還不能走。”


    黎又兒有點慌:“啊,我,我還有什麽事兒嘛?”


    “你別緊張。”奚樂山道:“因為這案子挺大的,你抓到了一個嫌疑人。為了怕你出去會泄露案情,也是為了保護你,所以要留你在衙門住兩天,等我們抓到了另外兩個賊人,再……”


    眼見著黎又兒的表情就不太好了,奚樂山連忙說:“你放心,就算是抓不到,也肯定會放你走的。你是和官府合作的好姑娘,不是要你如何。”


    一方麵,確實是為了保護黎又兒。


    另一方麵,是要提防黎又兒是秋家的人找來的,隻是這就沒必要對她說了。


    “不是的。”黎又兒焦急起來:“我今天必須要迴家,我要把這些銀子給我爹,要不然的話……”


    黎又兒深深的皺起了眉,低聲道:“要不然的話,他會打死我的。”


    這話一說,奚樂山和崔笑都覺得奇怪。


    就從黎又兒的父親小時候會給私塾先生送肉,讓她去學點文化,這父親就是個寵女兒的,幹什麽就要打死?


    “怎麽迴事?”崔笑當下便道:“你有什麽為難的,你可以告訴我們。就算是爹,也沒有打死女兒的權力。”


    黎又兒從來隻在衙門裏看見男人,如今看見一個和自己相同的姑娘,自然覺得親切,有些話她在奚樂山麵前不好啟齒,但是覺得可以對崔笑說。


    黎又兒道:“我哥哥要娶妻,看中了一戶人家的姑娘,那姑娘家世好,所以要五十兩銀子的彩禮,若今天再不能湊齊彩禮,這婚事就黃了。”


    崔笑就不明白了:“但這和你拿了賞金有什麽關係?”


    黎又兒又不能預知今天能得到一百兩銀子的賞銀,她爹總不能一大早的把她趕出家門,說你今天不搞到五十兩銀子,就別迴來了吧?


    威脅也沒有用,因為在正常情況下來說,一天五十兩,絕對弄不到。


    把自己賣了都不行。


    除非是花魁,不然沒哪個姑娘值五十兩。


    黎又兒低聲道:“我爹也給我找了戶人家,找對方要了五十兩彩禮。當時我哥在私塾讀書,他讓我去旁聽,就是想著等我嫁人的時候,可以多要點彩禮。”


    一個識文斷字的姑娘,可比一個目不識丁隻有一身力氣的姑娘,能多要不少彩禮。


    因為這樣的女子在民間是稀缺的,物以稀為貴。


    崔笑道:“是什麽樣的人家,你不願意?”


    “我不願意。”黎又兒搖了搖頭:“是我們村裏的一家富戶,他兒子是傻的,這麽大了吃飯還流口水。所以想找個身體好,有學問的,生一個健壯的孫子。”


    黎又兒身上完全不見暴揍李四的氣勢,隻是一個可憐的姑娘罷了。


    奚樂山聽著都生氣。


    “你爹也太過分了。”奚樂山忍不住道:“自己女兒這麽能幹,又好看,嫁給一個傻子,他怎麽舍得的。”


    黎又兒笑了一下:“誰叫我不值錢,不是兒子呢。我出生前,我爹就給我起了名字叫做又兒,他以為又是一個兒子。誰想到不是,是個女兒,要不是因有力氣能幹活兒,長大嫁人還可以換彩禮,他可能早就把我丟了吧。”


    黎又兒說出這段話的時候非常淡然,她接受這個事實已經不是一天兩天。所以能非常平靜的麵對。


    但是崔笑和奚樂山都覺得不是滋味。


    知道是一迴事,見到是另一迴事。


    就算崔笑知道世上有那麽多不平事,擺在麵前依然叫人不不舒服。


    黎又兒說:“剛才差役大哥還說我,一個姑娘家要自己注意點,就算力氣大也不能遇著歹人隨便往上衝,太危險了。我知道差役大哥是好心,但是他不知道,我若是沒有這個筆賞銀,就隻能去死了。”


    也許她本來已經決定以死抗爭,李四的出現,讓她重新有了生的希望。


    奚樂山和崔笑都沉默了。


    奚樂山沉默片刻,說:“這樣吧,你把你家的地址告訴我,我替你去送一趟銀子。有了銀子,你爹就不會逼你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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