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三人熱熱鬧鬧說了一陣子話,薑雪陰鬱之色也掃去不少。


    馬車將將停下。


    曉春感到馬車停下,隨即伸手輕推起車窗,見已到宮門外,立時起身走出車廂。


    宣華門下有宮人早在等候,曉春抬眼一眼,前頭站著的人竟是董舒佩。


    曉春急忙下車,走到她麵前福了福身子,恭敬道:“姑姑好。”


    董舒佩伸手虛扶一把,麵帶笑容對她點了點頭。


    馬車上,拂冬正扶著薑雪走出車門,二人見到董舒佩皆是一驚。


    拂冬趕忙先下車,遙遙對董舒佩福了一福,緊接著欲扶薑雪下車。


    董舒佩走上前對薑雪伸出手臂,拂冬微微側身讓到一旁。


    薑雪搭著董舒佩的手下了車,驚訝道:“怎的勞煩董姑姑來這處等我?”


    董舒佩道:“娘娘接到拜帖,便命了奴婢來接。這會子娘娘正在宮裏頭等著呢。”


    她慈愛地看著薑雪,道:“殿下今日可得要留在宮中用晚膳,娘娘令禦膳房備了您愛吃的菜呢。”


    薑雪點點頭,隨董舒佩走入宣華門。


    宮門內是早備好的步攆,薑雪坐上步攆,一行人往懿安宮走去。


    快到懿安宮門口時,董舒佩突然開口道:“殿下,昨兒出宮那些個侍衛,一應出宮冊錄還未做好,我先領曉春去司記局那頭處理,晚膳前也就一並帶迴來了。”


    薑雪遲疑道:“......好。”


    董舒佩轉身帶著曉春從隊伍中離去。


    曉春輕微迴頭看她,薑雪瞧著無人看著,快速抬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曉春會意,微不可見地點點頭,追上董舒佩的步伐。


    薑雪坐在步輦上,無奈地歎了歎氣。


    終究還是叫母後看出問題了。


    好在叫去的是曉春。


    她將顧府之事囫圇同曉春與拂冬說過,以曉春對她的了解,和曉春的謹慎聰明,多半能稍微瞞下一些。


    她轉頭看向拂冬,見拂冬皺眉,滿臉疑惑地問道:“什麽冊錄?昨日香露不是帶了份名冊來嗎?”


    薑雪笑了笑,沒有應答。


    很快進了懿安宮,薑雪走得快些,拂冬緊跟著她,她迴頭看了看身後有一段距離的隨侍宮人,悄聲對拂冬道:“顧府所有事情,母後麵前不要提起,若是問了便一概說很好。”


    拂冬平時雖然沒有曉春那樣聰慧,但也一點就透,立時機警地點點頭。


    懿安宮主位上,盧從芳正坐著喝茶。


    薑雪走進殿內,施施然下拜行了一禮。


    “雪兒請母後安,母後萬福。”


    薑雪今日穿著梨白色的窄袖齊腰襦裙,腰間用一根靛青色綢帶圈起,帶上係著綠鬆石瑪瑙禁步,直墜得腰帶下沉,襯得人更加瘦削單薄。


    盧從芳腦中千頭萬緒,見到自己女兒弱不勝衣的模樣,趕忙道:“快些起來,在母後這兒拘什麽禮。”


    薑雪起身,抬眼隻見盧從芳一籌莫展的神色,問道:“母後怎麽了?”


    “你過來,到母後身邊坐著。”盧從芳道。


    懿安宮裏的宮女立時搬了一隻矮凳放到主位旁,薑雪坐下,牽起盧從芳的手。


    “跟母後說說吧。”盧從芳握緊自己女兒的手。


    薑雪狀似不解,問道:“什麽?”


    盧從芳作勢瞪她一眼,道:“還能有什麽?自然是你與駙馬的事。”


    “兒臣與駙馬很好呀,”薑雪撲閃著大眼,乖巧道,“能有何事。”


    “若無事,昨日長樂宮的侍衛又是怎麽迴事?”


    “母後是說這個呀,”薑雪笑道,“駙馬府裏先頭那些個護衛著實不太中用,兒臣便想著,長樂宮中的侍衛畢竟是跟著兒臣有些日子的,倒不如圖個方便,直接調用過去,也省得再費心去挑選了。”


    “你頭一日迴宮,我說多帶些人手,那時你還顧著駙馬顏麵不肯要。怎麽如今便圖起這種方便來了?”


    盧氏知道女兒多是報喜不報憂,可這樣的做法著實令她生疑。


    薑雪無奈歎了口氣,道:“那兒臣便不瞞母後了。”


    “昨日駙馬府的庫房遭竊了,連外祖家送的賀禮都不翼而飛。”


    “什麽?”盧皇後一驚,“天子腳下,有人敢在駙馬府行盜竊之事?”


    “可不是嘛,駙馬為此也很是著急上火,”薑雪道,“兒臣這也是為著解駙馬心頭之憂,此事若傳出去,顧府怕落個治家不嚴的壞名聲。”


    “雖你調遣宮中侍衛,可增強顧府安防——但你此番行為如此大張旗鼓,此事不是傳得更快?”盧皇後表示懷疑。


    “呃......”薑雪有些尷尬。


    她想了一夜也想不出更好的借口,既能瞞過母後,又能作為行事的理由。


    於是她決定幹脆用顧霖壇搞的這一出。


    說一半,瞞一半。


    “所以兒臣今日來,便是想請母後幫兒臣與駙馬瞞下此事。”薑雪懇切道。


    “駙馬是新官上任,又娶了兒臣,許多事情匆忙之下總有做得不周到的——但兒臣卻不願他因此落人話柄。”薑雪麵上一片神情。


    “請母後疼疼兒臣,便尋個由頭下道懿旨,隻說侍衛之事是宮中定的,想必也無人敢說什麽了。”


    顧霖壇不傻,他才不會將此事捅破出去,讓人來踩他一腳。


    此事隻要薑雪不說,宮中不說,沒人能知道顧府中遭了賊人。


    盧從芳看了看薑雪,有些許無奈。


    她知道薑雪定然沒說實話。


    從薑雪頭次迴宮,她與董舒佩都能看出,薑雪與顧霖壇情分爾爾。


    一個婦人若真與郎君情深至此,怎會每次提及他都興趣寥寥。


    這道懿旨並不難下,作為皇後,坐鎮中宮多年,德行兼備,朝野皆知。隻是出於舐犢之情,給薑雪破例,賞些宮人侍衛,是可以說得過去的。


    隻是她實在是有些憂心薑雪的婚姻。


    這不過幾日,兩次見女兒,都覺得她心中有事。


    本想等她自己來請旨,讓她自己和盤托出。


    但薑雪眼下這模樣,是什麽都不肯說的。


    盧從芳道:“罷了,你若說隻是如此,我便也隻當是如此。旨意一會兒等你出宮時,讓宣旨的太監一並帶過去吧。”


    薑雪點點頭,道:“兒臣多謝母後憐憫。”


    “我眼下也就你們兩個孩子了,不憐憫你們,又要憐憫誰呢?”盧從芳皺著眉頭,深深歎氣。


    “你可知,你皇兄昨日早朝時,請旨留京了?”


    “這麽快?”薑雪驚訝。


    “快什麽?”盧從芳問。


    “這麽快......迴心轉意,”薑雪道,“兒臣本就勸過他,莫要太過貪戀邊境風光,侍奉父皇母後才是要緊事。”


    盧從芳點點頭,道:“我與你父皇年歲見長,他即便再不願,也終是要迴來的。隻是沒想到他竟是自己提出來的。”


    “那父皇怎麽說?”薑雪問道。


    “你父皇自然也是高興的,”盧從芳略笑了笑,道:


    “他同我商議過了,這幾日便會下旨,封鈺兒為鎮王,接管兵部與吏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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