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黑走在村裏的青石板上時,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安靜。


    往常的這個時候,村子裏也很安靜,男人們還在後山參拜惡神,而女人們則不會出門,悶在家裏為男人準備晚飯,之後她們就要去和男人換班上工了。


    今天的靜和往常是不一樣的。


    王黑不動聲色繃緊了身子,他在想是哪裏不一樣,這種陌生的感覺讓他忍不住警惕起來。


    快靠近村頭的時候,王黑更加明顯地發現了不對。


    明明眼前還是一模一樣的屋子,從外表上看沒有任何變化,王黑卻察覺到了一種陌生感。


    他猛然抬頭一看。


    被熏得漆黑的煙囪空空蕩蕩,沒有炊煙飄出!


    水姑沒在做飯?!


    王黑像一頭野獸一樣衝進屋子裏。


    屋子裏也是空空蕩蕩。


    “水姑!水姑!人呢?!”王黑的額頭上青筋暴起,他像一頭瀕臨暴走的野獸。


    不隻是水姑違逆了他的權威、擅自做出決策。


    王黑的憤怒更因為一種恐慌,一種事情即將脫離控製的恐慌。


    王黑在不同的空間裏闖來闖去,廚房,廚房沒有;後門,後門沒有…


    平時水姑會勞動的地方都沒有人。


    王黑停止尋找,直直衝進水姑的房間裏。


    仍舊是空空如也,人去哪兒了!


    忽然,王黑皺了皺鼻子,空氣中飄著所有若無的腥膩味道。


    他像一隻聞到血腥味的狼,瞳孔因為激動而擴張。


    王黑想起吳明祖的血還留在他臉上,他大步走到門口的水渠前,彎腰勾起一碰水隨意抹掉臉上的血痕。


    完成這一步,他再次迴到水珠的房間。


    不是他的問題,這個房間就是有血腥味。


    他開始胡亂翻找起來,第一步就是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床榻,他一把掀開。


    繡著花的床單上幹幹淨淨,被褥看起來也是蓬鬆又柔軟,簡直就像剛洗過一遍才晾曬完收迴來。


    “怎麽會沒有…”王黑的臉色陰沉無比,“我明明就聞到了。”


    在他將房間翻得亂七八糟時,一個男人喘著粗氣跑進屋子。


    “黑哥!黑哥!”男人叫嚷著,在看見滿地狼藉後,他咽著口水後退了兩步。


    王黑冷冷瞥了一眼,“總算來了個人,要不然我還以為村子裏的人都死光了!”


    他長臂一伸,輕鬆就揪住了男人的脖子,“你知道水姑去哪兒了?!”


    男人因為唿吸不暢,猛地咳嗽起來。


    “黑哥,是村長!村長找您有事!他讓您先別管新娘子,先去那個倒黴催的家裏,看看新進村子的人還在不在!”


    王黑的眼神冷如冰霜,“你說那個女娃娃和另外一對男女?”


    “那村長呢?他現在在哪兒?!”


    “村長在後山上,神堂!”


    王黑狠狠皺眉,“村長去哪兒幹嘛?!他又不需要參拜!”


    男人被王黑掐得已經進氣少出氣少,話變得支離破碎。


    “村裏的女人…”


    “村裏的女人造反了…都在後山…要殺人……”


    “造反?她們還敢造反?”王黑在舌尖咀嚼著這兩個字,“水姑也在嗎?”


    男人的臉皮漲成紅紫色,他將眼睛瞪到最大瘋狂眨動起來。


    王黑冷哼一聲,像丟垃圾一般將人丟到地上,然後快步離開。


    那人從地上爬起來之後,忙不迭跟在王黑身後。


    他並不是不怕死,而是他必須得完成村長交代的事。


    村長和王黑,他哪個都得罪不起。


    “黑哥!要先去冬生家裏!後山的事暫時有村長主持呢!”


    王黑最煩別人對他指手畫腳,當即狠狠踢了男人一腳。


    “我知道!”


    “我要幹什麽還用得著你說!”


    王黑氣勢洶洶地來到冬生家,院子裏占據半個院子空間的大樹枝丫上正棲息著懶懶的黑貓。


    冬生母親正用手不停摸索著筐子裏被冬生摘下的青豆,摸到之後一個一個剝開。


    一個小院落,一隻黑貓,一對母女。


    安然度日的畫麵。


    王黑看了一眼樹上的黑貓,沒有走進裏麵,隻是站在院門口。


    他的聲音像暴雷炸在這個院子裏。


    “村長交代你們看的人呢?!人去哪兒了?!”


    冬生母親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昨晚我燒了一頓飯,他們吃了之後就睡了,到現在還沒出過房門。”


    王黑身後的男人叫喚起來,“你個死瞎子!當初你男人就該把你這張嘴一起弄爛!免得你扯這些鬼話!”


    他跳起來指著天邊漸沉的太陽,“哪有人能從晚上睡到第二天晚上的?!”


    王黑迴頭冷冷看了他一眼,男人立刻閉上嘴巴,不再發出聲音。


    冬生母親將手從筐子裏拿出來,“冬生,去敲敲房門,替娘看看客人是不是還在睡覺。”


    冬生當即放下手裏大把的青豆,走到房間門口,認真敲了敲。


    無人應答。


    她繼續伸出瘦弱的手敲著,還是沒有人,於是她直接轉動鎖上的鑰匙擰開了房門。


    “吱呀”一聲,木門緩緩打開。


    小小的房間裏空空蕩蕩,不見一個人。


    冬生轉頭對著院門口的王黑搖了搖頭。


    意思很明顯:裏麵沒有人。


    王黑臉一沉,“你們這是什麽意思?!讓你們看的人你們看丟了?!”


    冬生母親平靜開口,“我們一個瞎子,一個啞巴,做事不利村長應該要預料到的,你沒必要這麽激動。”


    “那兩個大人、一個小孩,便是明晃晃要走,我們娘倆也攔不住。”


    “更何況,我們隻起個聽個動靜的作用,村長不是貼了這滿門滿窗的符紙嗎?我們娘倆出不去,也弄不清楚那三個人是怎麽出去的。”


    “豈有此理!”


    王黑吼完就要衝進院子裏,大樹上的懶懶打盹的黑貓卻站了起來。


    黑貓平靜的澈藍瞳仁盯著王黑,像在看著一個死人。


    “她讓我離這貓遠點……”王黑的低語就連站在他身後的男人都沒聽見,黑貓卻動了動耳朵。


    最終王黑收迴步子,正要轉身離開時,卻一眼掃過堆在門檻前的一堆枯枝。


    冬生眼神一凝,是冉冉他們逃出去的時候,壓住符紙用的!


    王黑發紅的眼睛掃過那堆枯枝,每個字都聽得人膽戰心驚。


    “這堆柴火是幹什麽用的?”


    冬生母親拍拍冬生的手,“讓你撿的明天煮麵條的柴怎麽放在門外麵,晚上會受潮的,還不拿進來。”


    冬生愣了一下沒有立刻動身。


    冬生母親沒聽見腳步聲,拍了拍桌子,“快去啊!有娘在你放心,明早肯定給你煮好吃的麵條。”


    步子邁開,冬生看似平靜地走向枯枝,他垂在身側的手卻在輕微發抖。


    可當他走近了看那捧柴火時,卻發現底下什麽也沒有。


    沒有白符。


    冬生麵如入常地彎腰抱起枯枝,起身時便見黑貓朝她懶懶地甩了甩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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