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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人的智力,能認識已經發生的事,不能認識將要發生的事。禮的作用在於將某一行為在它即將發生之前給以製止,法律則是對已發生的行為進行懲罰。所以法律的作用易見,而禮的作用難知。用獎賞來獎勵善行,用刑罰來懲治罪惡,先王推行這樣的政治,堅定如金石;實施這樣的法令,準確無誤如春夏秋冬四季;有了這一公正的原則,政治才能像地載天覆一樣無偏無私;怎能認為先王不使用獎賞和刑罰呢?然而,人們一再稱讚的禮,可貴之處在於能將罪惡杜絕在尚未形成之前,從細微之處推行教化,使天下百姓自己不知不覺地日益趨向善良、遠離罪惡。孔子說:‘審理訟案,我與別人一樣;然而我一定要使訟案不發生!’為君主出謀劃策,首先應審定選擇什麽,拋棄什麽,取捨標準在內確立,相應的安危後果就會表現於外。秦始皇想尊奉宗廟安定子孫後代,這與商湯和周武王是相同的;但是,商湯、周武王廣泛推行德政,他們建立的國家得以保存了六七百年;秦始皇統治天下隻有十多年就完全覆滅了。這裏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因為商湯、周武王決定取捨很慎重,而秦始皇決定取捨不慎重。國家政權,本來就是一個大器物;現在人來安置器物,把它放在安全的地方就安全,放在危險的地方就危險。治理國家的情況,與放置器物沒有什麽不同,關鍵就在天子把它安置在什麽地方。商湯、周武把天下安置在仁、義、禮、樂之上,子孫相傳數十代,這是天下人所共知的;秦始皇把國家安置於法令、刑罰之上,幾乎禍及自身,而子孫被滅絕,這是天下人有目共睹的。這不是充分證明了取捨不同後果就明顯不同嗎!有人這樣說:‘要判斷某人所說的道理正確與否,必須觀察事實,那樣,說話的人就不敢胡言亂語了。’現在,有人說,治理國家,禮義不如法令,教化不如刑罰,君主為什麽不拿商朝、周朝、秦朝盛衰興亡的事實去觀察、分析呢!君主的尊貴,如同大堂,群臣好像堂下的台階,百姓如同平地。所以,如果有九層台階,堂的邊角遠離地麵,那麽,堂就顯得很高大;如果台階沒有層,堂的邊角接近地麵,堂就很低矮。高大的堂難以攀登,低矮的堂屋就容易受到人的踐踏,情勢就是這樣。所以古代明君設立了等級序列,朝內有公、卿、大夫、士,朝外有公、侯、伯、子、男等封爵,下麵還有官師、小吏,一直到普通百姓,等級分明,而天子淩駕於這個等級序列的頂端,所以,天子的尊貴是高不可攀的。</b>


    <b>  裏諺曰:‘欲投鼠而忌器。’此善諭也。鼠近於器,尚憚不投,恐傷其器,況於貴臣之近主乎!廉恥節禮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無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以其離主上不遠也;禮:不敢齒君之路馬,蹴其芻者有罰,所以為主上豫遠不敬也。今自王、侯、三公之貴,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禮之也,古天子之所謂伯父、伯舅也;而令與眾庶同黥、劓、髡、刖、笞、、棄市之法,然則堂不無陛唿!被戮辱者不泰迫唿!廉恥不行,大臣無乃握重權、大官而有徒隸無恥之心唿!夫望夷之事,二世見當以重法者,投鼠而不忌器之習也。臣聞之:履雖鮮不加於枕,冠雖敝不以苴履。夫嚐已在貴寵之位,天子改容而禮貌之矣,吏民嚐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過,帝令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滅之可也;若夫束縛之、係紲之,輸之司寇,編之徒官,司寇小吏詈罵而笞之,殆非所以令眾庶見也。夫卑賤者習知尊尊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非所以尊尊、貴貴之化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不謂不廉,曰‘不飾’;坐汙穢淫亂、男女無別者,不曰汙穢,曰‘帷薄不修’;坐罷軟不勝任者,不謂罷軟,曰‘下官不職’。故貴大臣定有其罪矣,猶未斥然正以唿之也,尚遷就而為之諱也。故其在大譴、大何之域者,聞譴、何則白冠氂纓,盤水加劍,造請室而請罪耳,上不執縛係引而行也。其有中罪者,聞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頸而加也。其有大罪者,聞命則北麵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人抑而刑之也。曰:‘子大夫自有過耳,吾遇子有禮矣。’遇之有禮,故群臣自;嬰以廉恥,故人矜節行。上設廉恥、禮義以遇其臣,而臣不以節行報其上者,則非人類也。故化成俗定,則為人臣者皆顧行而忘利,守節而伏義,故可以托不禦之權,可以寄六尺之孤,此厲廉恥、行禮義之所致也,主上何喪焉!此之不為而顧彼之久行,故曰可為長太息者此也。”</b>


    <b>  “俗語說:‘欲投鼠而忌器。’這是一個很好的比喻。老鼠靠近器物,人們尚且怕砸壞器物不敢扔東西打它,更何況對於那些接近皇帝的親貴大臣呢!君主用廉恥禮義來約束君子,所以對大臣可以命令他自殺而不能刑殺和侮辱。正因為如此,刺麵的黥刑、割鼻子的劓刑都不施加到大夫身上,因為他們就在君主身邊;按照禮的規定:臣子不敢察看為君主駕車的馬 的年齡,用腳踢了為君主駕車的馬所吃的草料,就要接受懲罰,這樣做是為了及早防止臣下對君主有不敬行為。現在諸侯王、列侯、三公這些高級官員,都是天子要改容禮待的人物,相當於古代天子所稱的伯父、伯舅;而現在卻使他們與平民百姓一樣接受刺麵、割鼻、剃鬚發、斷腳、笞打、辱罵、斬首示眾等刑罰,這樣不正如同堂沒有台階了嗎!遭受殺戮淩辱的人不是太迫近皇帝了嗎!不提倡廉恥,那些手握大權的大臣,不是就要雖有朝廷大員的地位卻像刑徒罪隸那樣毫無羞恥之心了嗎!望夷宮事變,秦二世被判重罪,就是投鼠而不忌器的慣習。我聽說:鞋不管怎樣光鮮,都不能放在枕頭上,帽子不管怎樣破舊,不能用來墊鞋底。如果一個人,曾經出任過高級官員,天子曾莊重地對他以禮相待,吏民曾對他俯伏表示敬畏,現在他有了過失,陛下免去他的官職是可以的,斥退也可以,命令他自殺也可以,誅滅也可以;如果陛下下令讓人用繩子把他捆綁起來,押送到管理刑徒的官府,罰他做官府的刑徒,管理刑徒的小吏可以對他責罵笞打,這些恐怕是不應該讓百姓見到的。如果卑賤的人熟知達官貴人一旦犯罪被貶責,我也可以對他進行淩辱,這是不利於提倡尊重高官、禮敬顯貴的。古代大臣有因為不廉潔而被罷廢的,不說他不廉潔,而說是‘不飾’;有犯了汙穢淫亂、男女雜居罪名的,不說他淫穢,而是說他‘帷薄不’;有因為軟弱無能不能勝任的,不說他軟弱無能,而說他‘下官不職’。所以,顯赫的大臣即是確實犯了罪,仍不直接點破他所犯的罪過,還是遷就他,為他避諱。所以那些罪在嚴譴、斥問範圍的大臣,聽到嚴譴斥問就身穿喪服,白帽懸掛毛纓,帶著盛水的盤和佩劍,自己來到專用於官員請罪的請室,接受處置,君主並不派人去捆綁牽引他。其中有犯了中等罪行的,聽到了判決罪名就自殺,君主不派人割他的脖子。犯有大罪的,聽到判決旨意之後,就麵向北方叩拜兩次,跪著自殺,君主不派人揪著他的頭髮斬下首級。君主可以說:‘您自己犯有過失,我對您是以禮相待的。’君主對臣以禮相待,群臣就會自愛;君主以廉恥約束臣子,臣子就會重視氣節品行。如果君主以廉恥、禮義對待臣子,而臣子卻不用氣節品行報答君主,那他就不像個人了。這種習俗如果蔚成風氣,那麽做臣子的都隻考慮操行,而不去考慮利益,堅守氣節而尊重大義,所以君主可以放心地委託臣子掌管治國大權,可以把尚未成人的君位繼承人託付給大臣輔佐,這就是推行廉恥、提倡禮義帶來的結果,君主有什麽損失啊!放著這樣的事不做,卻長期地實行戮辱大臣的錯誤辦法,所以我說,這是值得深沉地嘆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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