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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12]當初,楚地人季布是項羽手下的將領,曾多次窘困羞辱漢王。項羽滅亡後,高帝劉邦懸賞千金捉拿季布,下令說有敢收留窩藏季布的,罪連三族。季布於是剃去頭髮,用鐵箍卡住脖子當奴隸,把自己賣給魯地的大俠朱家。朱家心裏明白這個人是季布,就將他買下安置在田莊中。朱家隨即到洛陽去進見滕公夏侯嬰,勸他道:“季布有什麽罪啊!臣僚各為他的君主效力,這是常理。項羽的臣下難道可以全都殺掉嗎?如今皇上剛剛取得天下,便借私人的怨恨去尋捕一個人,怎麽這樣來顯露自己胸襟的狹窄呀!況且根據季布的賢能,朝廷懸賞尋捕他如此急迫,這是逼他不向北投奔胡人,便往南投靠百越部族啊!忌恨壯士而以此資助敵國,這是伍子胥所以要掘墓鞭打楚平王屍體的緣由呀。您為什麽不從容地向皇上說說這些道理呢?”滕公於是就待有機會時,按照朱家的意思向高帝進言,高帝便赦免了季布,並召見他,授任他為郎中。朱家從此也就不再見季布。</b>


    <b>  布母弟丁公,亦為項羽將,逐窘帝彭城西。短兵接,帝急,顧謂丁公曰:“兩賢豈相厄哉!”丁公引兵而還。及項王滅,丁公謁見。帝以丁公徇軍中,曰:“丁公為項王臣不忠,使項王失天下者也。”遂斬之,曰:“使後為人臣無效丁公也!”</b>


    <b>  季布的舅父丁公,也是項羽手下的將領,曾經在彭城西麵追困過高帝劉邦。短兵相接,高帝感覺事態危急,便迴頭對丁公說:“兩個好漢難道要相互為難困鬥嗎!”丁公於是領兵撤還。等到項羽滅亡,丁公來謁見高帝。高帝隨即把丁公拉到軍營中示眾,說道:“丁公身為項王的臣子卻不忠誠,是使項王失掉天下的人啊!”就把他殺了,並說:“讓後世為人臣子的人不要效法丁公!”</b>


    <b>  臣光曰:高祖起豐、沛以來,罔羅豪桀,招亡納叛,亦已多矣。及即帝位,而丁公獨以不忠受戮,何哉?夫進取之與守成,其勢不同。當群雄角逐之際,民無定主;來者受之,固其宜也。及貴為天子,四海之內,無不為臣;苟不明禮義以示之,使為臣者,人懷貳心以徼大利,則國家其能久安乎!是故斷以大義,使天下曉然皆知為臣不忠者無所自容;而懷私結恩者,雖至於活己,猶以義不與也。戮一人而千萬人懼,其慮事豈不深且遠哉!子孫享有天祿四百餘年,宜矣!</b>


    <b>  臣司馬光曰:漢高祖劉邦從豐、沛起事以來,網羅強橫有勢力的人,招納逃亡反叛的人,也已經是相當多的了。待到登上帝位,唯獨丁公因為不忠誠而遭受殺戮,這是為什麽啊?是由於進取與守成,形勢不同的緣故呀。當群雄並起爭相取勝的時候,百姓沒有確定的君主,誰來投奔就接受誰,本來就該如此。待到貴為天子,四海之內無不臣服時,如果不明確禮義以顯示給人,致使身為臣子的人,人人懷有二心以圖求取厚利,那麽國家還能長治久安嗎!因此漢高祖據大義作出決斷,使天下的人都清楚地知道,身為臣子卻不忠誠的人沒有自己可以藏身的地方,懷揣個人目的布施恩惠給人的人,盡管他甚至於救過自己的命,依照禮義仍不予寬容。似此殺一人而使千萬人畏懼,考慮事情難道不是既深刻又遠廣嗎!漢高帝的子孫享有上天賜予的祿位四百多年,應當的啊!</b>


    <b>  [13]齊人婁敬戍隴西,過洛陽,脫挽輅,衣羊裘,因齊人虞將軍求見上。虞將軍欲與之鮮衣。婁敬曰:“臣衣帛,衣帛見;衣褐,衣褐見;終不敢易衣。”於是虞將軍入言上;上召見,問之。婁敬曰:“陛下都洛陽,豈欲與周室比隆哉?”上曰:“然。”婁敬曰:“陛下取天下與周異。周之先,自後稷封邰,積德累善,十有餘世,至於太王、王季、文王、武王而諸侯自歸之,遂滅殷為天子。及成王即位,周公相焉,乃營洛邑,以為此天下之中也,諸侯四方納貢職,道裏均矣。有德則易以王,無德則易以亡,故周之盛時,天下和洽,諸侯、四夷莫不賓服,效其貢職。及其衰也,天下莫朝,周不能製也;非唯其德薄也,形勢弱也。今陛下起豐、沛,卷蜀、漢,定三秦,與項羽戰滎陽、成皋之間,大戰七十,小戰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腦塗地,父子暴骨中野,不可勝數,哭泣之聲未絕,傷夷者未起;而欲比隆於成、康之時,臣竊以為不侔也。且夫秦地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卒然有急,百萬之眾可立具也。因秦之故,資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謂天府者也。陛下入關而都之,山東雖亂,秦之故地可全而有也。夫與人鬥,不扼其亢,拊其背,未能全其勝也;今陛下案秦之故地,此亦扼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帝問群臣。群臣皆山東人,爭言:“周王數百年,秦二世即亡。洛陽東有成皋,西有、澠,倍河,鄉伊、洛,其固亦足恃也。”上問張良。良曰:“洛陽雖有此固,其中小不過數百裏,田地薄,四麵受敵,此非用武之國也。關中左、函,右隴、蜀,沃野千裏;南有巴、蜀之饒,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麵而守,獨以一麵東製諸侯;諸侯安定,河、渭漕輓天下,西給京師;諸侯有變,順流而下,足以委輸;此所謂金城千裏,天府之國也。婁敬說是也。”上即日車駕西,都長安。拜婁敬為郎中,號曰奉春君,賜姓劉氏。</b>


    <b>  [13]故齊國人婁敬去防守隴西,經過洛陽,解下綁在車前牽引的橫木,穿著羊皮襖,通過齊人虞將軍求見高帝劉邦。虞將軍想要給他穿華麗鮮亮的衣服,婁敬說:“我若穿的是絲綢,就身著絲綢去謁見;若穿的是粗毛麻布,就身著粗毛麻布去謁見,終究不敢冒昧地更換衣服。”這時虞將軍便進去向高帝報告。高帝即召見婁敬,並詢問他。婁敬說:“陛下定都洛陽,難道是想與周王朝一比隆盛威勢嗎?”高帝道:“是啊。”婁敬說:“陛下奪取天下的途徑與周朝不同。周朝的祖先,從後稷被唐堯封在邰地起,積累德政善行十多代,以至於到太王、王季、文王、武王時期,諸侯自行歸附,終於滅掉殷商作了天子。到了周成王登位,周公輔佐他,才營建洛邑,因為認為這裏是天下的中心,各地諸侯前往交納土貢和賦稅,所走的道路裏程相等。君主有德行就容易靠此統治天下,沒有德行就容易由此而亡國。所以周王朝強盛的時候,天下和睦,諸侯、四方外族沒有不臣服,奉上他們的貢賦的。待到周王朝衰弱時,天下沒有誰前來朝貢,周王朝也已無法駕馭製約了。這不僅是由於它的德行微薄,而且是由於形勢衰弱了的緣故。如今陛下從豐、沛起兵抗秦,席捲蜀郡、漢中郡,平定秦地雍、塞、翟三國,與項羽在滎陽、成皋之間作戰,經過大戰七十次,小戰四十次,使天下百姓肝腦塗地慘遭殺戮,老老少少的屍骨暴露在荒野之中,數都數不過來,哭泣的悲聲還未斷絕,傷殘的人員還不能行走,就想與周成王、康王時代的隆盛威勢相比美,我私下裏認為這是很不相稱的。況且秦地依靠華山瀕臨黃河,四麵都有險要關隘為屏障,如果突然有緊急情況發生,百萬軍隊可以立即就調動停當。依靠秦地原有的基礎,憑藉那裏富饒肥沃的土地,這即是所謂的天然府庫的優勢啊。陛下入函穀關在那裏建都,崤山以東地區就算是亂了,秦國的舊地也仍然可以完整地據有。同別人爭鬥,不卡住他的咽喉,從後背拍擊他,是不能大獲全勝的。現在陛下如果能占據秦國的故地,這也即是扼住了天下的咽喉且又攻擊它的後背了。”高帝詢問群臣。群臣都是崤山以東地區的人,便搶著發言:“周朝統治了幾百年,而秦朝經歷兩代就滅亡了。洛陽東有成皋,西有崤山、澠池,背靠黃河,麵向伊、洛二河,它的堅固也是足可依賴的了。”高帝又問張良。張良說:“洛陽雖然有這樣穩固的地勢,但它的中心地區狹小,方圓不過幾百裏,田地貧瘠,四麵受敵,因此這裏不是用武之地。而關中地區東有崤山、函穀關,西有隴山、蜀地的岷山,沃野千裏,南有巴、蜀的富饒資源,北有胡地草場畜牧的地利。倚仗三麵險要的地形防守,隻用東方一麵來控製諸侯。倘若諸侯安定,即可通過黃河、渭河水路轉運天下的糧食,西上供給京都;如若諸侯發生變故,也可順流而下,足夠用以轉運物資。這就是所謂的堅固的城牆千裏之長,富庶的天然府庫之國啊。婁敬的建議是對的。”高帝當天就起駕動身向西進發,定都長安,並授任婁敬為郎中,稱為奉春君,賜姓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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