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幾人圍著一張四方桌依次落座,火光的亮光映襯著幾人的臉頰,光線一如既往的昏暗。


    畢竟是住在山洞裏,條件沒那麽好,因為潮濕,角落裏還有些許青苔在艱難的生長著。


    但這次顧思年他們沒被五花大綁,而是被客客氣氣的請到了桌上,氣氛沒有一開始那麽緊張了。


    “為什麽救我?我可是要殺你的?”


    在鬼門關溜達了一圈的秦熙依舊心有餘悸,看向顧思年的目光很是複雜。


    剛剛自己命懸一線,是顧思年拚了命的把自己給救下,手臂上劃拉出了好幾道血痕,要不是人多把他們強行拉上去,兩個人就得一起去見閻王。


    “很簡單。”


    顧思年坦然迴答道:


    “你死了,我們也得死,我可還不想死呢~”


    “迴答的還真幹脆。”


    秦熙打量著顧思年道:


    “可你不像是個怕死的人啊~救我應該不是這個原因。”


    之前顧思年可是要自己留下來做人質的,這種人會怕死?


    秦熙不信。


    顧思年反問道:


    “什麽時候救人也需要理由了?”


    這一問還真把秦熙給問住了,他早已習慣了世道炎涼,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顧思年麵無表情的說道:


    “你雖然是土匪,但我查過,你也是窮人出身,多次參加朝廷武舉,考取功名不利、走投無路才落草為寇。


    這兩年來你們這夥人從來不打劫尋常百姓,隻劫掠過往富商,也沒鬧出過什麽人命。


    雖然你口口聲聲的說要殺人,但你們應該不會濫殺無辜。


    衝這一點,我救你。”


    一旁的小六子有些認同,就是因為這夥人不濫殺百姓,官府才對他們的存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得管,多次剿匪也是不了了之。


    畢竟民間沒啥怨言,劫了富商跟他們也沒啥關係。這一次無非是踢到了鐵板,琅州才下了剿匪的命令。


    秦熙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用異樣的口吻反問道:


    “我什麽時候說過,你救了我,我就不殺你?”


    屋中的氣氛一下子又緊張起來。


    “你這家夥有沒有良心!”


    最先叫嚷起來的竟然是最瘦弱的小木:


    “人家救了你的命,你還要殺人?


    口口聲聲說自己義薄雲天的,沒想到還恩將仇報!早知道讓你死了算了!”


    尖銳刺耳的罵聲把顧思年都嚇了一跳,趕緊拉著她坐下:


    “急什麽,坐下坐下!


    人家還沒殺我呢。”


    “哼!”


    氣唿唿的小木坐了下來,罵聲沒有激怒秦熙,反而讓他的麵色有點羞紅。


    “唉~”


    秦熙突然歎了口氣,擺擺手道:


    “你們走吧。”


    話音一落,守在邊上的一名土匪就急了:


    “大哥,不可啊!


    把他們放走了,二當家的怎麽辦!”


    “住口!”


    秦熙冷著臉說道:


    “這是咱們自己的事,老子不做那以怨報德的人!


    放人!”


    “可是……”


    “我說了住口!再囉嗦就揍你!”


    看著陷入爭執的兩人,顧思年皺起了眉頭問道:


    “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其實在一開始顧思年就有些奇怪,這夥土匪好像對他們的行動了如指掌,而且非殺自己不可。


    這裏麵到底藏著什麽秘密?


    秦熙有些萎靡的說道:


    “這與你無關,走吧,晚了老子可就反悔了。”


    顧思年動也不動的說道:


    “你現在放我走,調過來頭我們還得剿匪,你這些兄弟,我那些衙役,肯定會有人死。


    若是不想死人,就把實情說出來,咱們看看有沒有什麽好法子解決。”


    秦熙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顧思年的話讓他有些心動,但他瞄了一眼坐在旁邊的曾淩川幾人,欲言又止。


    “無妨。”


    顧思年心領神會的說道:


    “這都是知心兄弟,你說的話他們一個字都不會往外說。”


    “好吧~”


    秦熙苦笑一聲,喃喃道:


    “實話跟你說,我和你無冤無仇,你剿匪也是公事,犯不著要你的命。


    但是鳳川縣,有人點名要你的人頭。


    你的行動,就是他透露的。”


    此話一出,幾人臉色大變。


    鳳川縣竟然有人私通土匪,出賣情報,想要殺了顧思年?簡直是駭人聽聞。


    顧思年的眼神一點點冷了下來:


    “王自桐?”


    秦熙饒有趣味的抬頭道:


    “看來你們兩之間的恩怨很深啊~”


    這句話無疑是默認了王自桐私通土匪。


    “這個王八蛋!”


    曾淩川破口大罵:


    “老子一定要剁了他!這麽多人的命,他一句話全給送出去了!”


    顧思年抬手示意曾淩川稍安勿躁,接著問道:


    “他怎麽能聯係到你的?還有,二當家不二當家的又是怎麽迴事?”


    秦熙苦笑道:


    “這說來就話長了。


    我有個結拜兄弟,也姓秦,沒個大名,就叫秦三,琅琊山這幫兄弟就是我們兩辛辛苦苦拉扯起來的。


    我這兄弟啥都好,就是好色了些。半年前他潛入鳳川縣,想找個青樓快活快活,沒曾想被官府給抓了。


    咱們這夥人,躲在深山老林裏官府那咱們沒辦法,但我們也進不了縣城,所以我這個把兄弟就一直被關在牢裏,牢房的管事人就是你這個仇家。”


    顧思年微微猜到了什麽,合著秦熙有把柄握在王自桐手裏。


    一旁的小六子在聽到秦三這個名字時候皺了皺眉頭,托著下巴像是在思考什麽。


    秦熙接著說道:


    “你們不知道咱們的窩在哪,但王自桐是鳳川縣的地頭蛇,他知道。


    就在幾天前,王自桐派人聯係到了我,說是可以放出我弟弟,條件嘛……”


    “我的人頭。”


    顧思年自顧自的接過了話:


    “所以王自桐把我們剿匪的情報出賣給你,為的就是殺了我,然後你用我的人頭去換你弟弟?”


    “是~”


    “我要是沒猜錯的話,那個楊峰和你們也是一夥的吧?一路上都是他在通風報信,故意把我們引到這來?”


    “是。”


    秦熙的表情已經有些驚訝,沒想到這個典史腦子這麽好,很快就捋清了這麽大一攤子事。


    “好,好,王差頭真是好手段啊~”


    顧思年的眼神中露出一抹從未有過的殺意。


    他們在鳳川縣內你爭我鬥就算了,但萬萬沒想到王自桐會置人於死地。


    明明知道土匪窩在哪裏,卻一個字不肯透露,還在剿匪的隊伍裏安插了自己人。


    楊峰畢竟屬於衙役,這件事是王自桐一人為之還是他和宋平合謀,顧思年拿不準主意。


    但他真的很生氣、很憤怒。


    萬一剿匪出了問題,這麽多衙役得死很多人,可不是隻死顧思年一個。要不是顧思年眼疾手快的挾持了秦熙,現在他們就是幾具死屍了。


    “事情就是這麽個事。”


    秦熙攤了攤手說道:


    “我確實不想濫殺無辜,原本覺得狠下心做了你,換迴我弟弟,一了百了。


    但現在你救了我一命,我實在是下不了手。


    你還是走吧,咱們兩不相欠,至於後麵的事,咱們各憑本事、生死天定。”


    “咳咳,秦老大。”


    一直在沉思的小六子突然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你說的秦三,是不是叫秦大疤?右臉頰上有道刀疤的?”


    “沒錯,你見過?”


    秦熙的目光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顧思年則沒有太過驚訝,這家夥隔山岔五就被抓進牢裏,嘴皮子又滑溜,估摸著牢房裏的犯人他能認識個七七八八。


    “見,見過。”


    小六子的目光一下子變得躲躲閃閃。


    秦熙來了興趣道:


    “趕緊說說,我弟弟怎麽樣了?”


    小六子沒迴答,隻是很為難的看向了顧思年。


    “怎麽了,說啊?”


    秦熙急不可耐。


    顧思年心頭一沉,猜到不妙,但還是平靜的說道:


    “說吧,實話實說。”


    小六子默默的低下了頭:


    “他,他死了~”


    眾人麵色大變。


    “死了?怎麽可能!”


    秦熙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冷聲喝道:


    “小子,你別亂說!


    我二弟身子骨好得很,怎麽可能就死了?


    王自桐可是說我弟弟活的好好得,要不然他也不會提出這個交易!


    你要是再胡言亂語,別怪老子不給顧典史麵子!”


    “再亂說揍你!”


    秦熙急了,邊上的土匪也急了。


    “別急,大家都別急。”


    顧思年見狀不妙,趕緊出來打圓場:


    “小六子,你想清楚了,秦三到底怎麽樣了?”


    小六子有些委屈的說道:


    “我知道這話難聽,但秦大疤真的死了。


    當初他剛被抓進來的時候就住在我隔壁牢房,我們還說過幾句話。


    一開始半個月好端端的啥事沒有,可有一天早上,他人就被拖出去打了殺威棒,活生生打死了,屍體拖出去的時候是我親眼看著的。


    聽說是他在城裏藏了些銀子,被王自桐盯上了,讓他交不出來硬是不交,才遭了王自桐的毒手。


    若是有半個字撒謊,就叫我不得好死!”


    小六子甚至發起了毒誓,看他的表情,真的不像是在說謊,而且對他而言,欺騙秦熙根本就沒有意義。


    秦熙完全蒙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顧思年腦子轉的最快,看向站在旁邊的那名土匪問道:


    “他入獄之後,你們有沒有去囚牢裏探過監?最後一次見麵是什麽時候。”


    那土匪哭喪著臉迴道:


    “顧大人,我們可是土匪,怎麽敢入城?


    自從二哥被抓,我們是一麵都沒見過。”


    屋中一片死寂。


    這麽久了都沒消息,是生是死,一目了然~


    “撲通~”


    秦熙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雙目無神:


    “二弟,二弟死了?


    怎麽,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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