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風知道身後的這位審判王庭的判司心裏在想什麽,在最開始他的心裏也曾有忐忑和慌亂,獨身一人來到神山,承受著莫大的孤獨和未知,這些恐慌每時每刻都在侵蝕著他。


    但唐小風知道這是他所必須要麵對的,所以哪怕諸如類似的目光和質疑隨處可見,他也隻能當做看不見。


    神教的森嚴規矩塑造了絕對的權柄,可也帶來了內部對於階級的追逐,對於更高一層的領導者要報以絕對的尊敬。


    所以現在唐小風已經習慣了,因為他知道就算這些目光再兇狠,再惡毒,也終究是不敢對他做什麽的,因為他是教士團的神官,跟隨大主教誦讀教經。


    因為他是審判王庭的神鐮,跟隨大神官修行。


    大神官就是對審判神官的別稱,與無盡平原被殺的那位神官沒什麽關係,同樣的稱唿代表了同樣尊崇的地位,但權柄和內部分別卻十分細致且巨大。


    “今天是大年初二。”


    唐小風忽然說了一句沒來由的話,他將手中的教經合上放好,心裏生出了一絲惆悵,他在想魚龍鎮的升龍宴是不是還一樣熱鬧,娘親獨自一人在家中會不會孤獨,生活上倒是不用擔心的,有公子的照料,想必娘親每一天都能夠很輕鬆,吃得好,穿的也好。


    公子又在做什麽呢?


    神教很少過年,卻也知曉聖朝的年紀,聽見唐小風說出這話,南宮眼底的不屑更加濃鬱,到底還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已經在神教擁有了如此地位卻還要想著這不值一提的節日。


    因為嫉妒與輕視,南宮便再度開口催促了一遍,語氣盡量保持平和:“神鐮大人,大神官請您過去開鐮。”


    開鐮是每一位加入審判王庭的人所必須要經曆的事情,審判王庭的職責就是監察神教內部,對外清理神教敵人,而所謂開鐮便是第一次處死叛逆或是外敵,也就是第一次殺人。


    殿外的風吹動神聖的燭光將唐小風的影子照耀的來迴閃爍,唐小風拿起教經放到前方的書桌上仔細放好,然後轉身看向了那還在保持著行禮姿勢的南宮。


    他已經十七歲了,兩個月前開始跟隨大神官修行,現在境界已經到了初境巔峰,他已經融入到了神教,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進行。


    “南宮判司在神教修行了多少年?”


    唐小風走到他的麵前停下,看著那一身雪白神聖代表著審判王庭的教袍,輕聲問道。


    南宮不鹹不淡道:“二十一年整。”


    他出身於很窮苦的人家,十九歲那年才被神教傳教士帶入神教開始修行,前十年都在各處傳教,後來才加入的審判王庭,現在四十歲修為境界已經達到了四境巔峰,是審判王庭的中堅力量,而且前途光明,距離神鐮也隻有一步之遙。


    他的地位很尊崇,在神教當中,不知道多少幾百歲的修道者地位都還在他之下。


    唐小風仍舊站在他的麵前,隻是卻沒有讓他抬起頭來,南宮躬身行禮就隻能看見唐小風的教袍下擺,南宮皺著眉,對眼前這個毛頭小子更加不滿。


    唐小風卻好似並不在意,自顧自的說道:“我聽師尊說過,你在審判王庭有不少人的支持,很多人都認為神鐮的位子非你莫屬。”


    南宮沒有說話,盡力讓自己看上去顯得平靜。


    唐小風接著道:“現在我成了神鐮,但畢竟剛來神教不久。”


    南宮心中冷笑,眼底的譏諷更濃鬱了幾分,這是什麽意思?


    打算拉攏自己?


    的確,對於唐小風這樣剛剛到來就大出風頭的新人來講,要是能夠得到他這個判司的幫扶,那麽在審判王庭當中無疑能夠很輕鬆的過渡,但南宮眼裏除了諷刺之外並沒有其他任何情緒。


    他憑什麽要幫這樣一個人?


    神鐮的位子雖然不止一個,但每增加一個都要萬分謹慎斟酌,本來好不容易有機會擺在麵前,突然被唐小風得了去,南宮這個判司最起碼還要繼續做五年。


    五年太久。


    他已經在心裏想好了拒絕的話,或者說先暫時推脫,等以後唐小風多求自己兩次之後再同意,畢竟是大主教和大神官看重的人,不能得罪太死。


    唐小風不知道他心裏的想法,也並不太在意:“我雖然剛來神教不久,卻也聽說過南宮判司以前的事跡,初入神教之時為傳教士,成績斐然,審判之責固然重要,但與宣揚教義比較起來不值一提,之前師尊曾問我對於傳教的看法,如果南宮判司願意的話,我會向師尊推薦你。”


    南宮眼中的玩味頓時就僵在了那裏,他心裏閃過的無數心思也全都消失一空,再也顧不得什麽禮儀直接直起身子看了過去,但眼前哪裏還有唐小風的身影。


    腳步聲迴蕩在神殿門外,南宮的臉色陡然變得鐵青下來,那一身引以為傲的潔白神聖教袍刹那間就被冷汗浸濕。


    唐小風的師尊有兩位。


    大主教與大神官,大主教執掌教士團,大神官執掌審判王庭,毫無疑問,唐小風有足夠的底氣和人脈將他從審判王庭調離出去,從擁有實權被無數教眾尊敬畏懼的判司外放出去宣揚教義。


    唐小風根本沒打算與他周旋,隻給南宮留了兩條路,要麽保持絕對的敬意,要麽驅逐審判王庭。


    類似於這樣爭鬥在神教內部絕對不少,就算是神子也會迎來質疑和不善的目光,可還從未見過有人僅僅隻是因為對其不夠尊敬而動手。


    現在偏偏有一個。


    南宮臉上充滿了恨意,然後變成忐忑,最終再也無法保持冷靜轉身快步跟了上去。


    唐小風緩步行走著,他的雙手遮掩在袖袍之中,始終都沒有忘記李子冀的教導,他跟隨李子冀學會了很多事情,包括今天這樣的手段。


    強硬會帶來更深的恨意,但他不在乎,隻要自己還是大主教與大神官的弟子,那麽無論南宮心裏的恨意如何滔天,他都必須要過來服軟,他都必須要聽自己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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