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劉楓沒有出去上課,也沒有去送外賣,李柒柒坐在輪椅上,看著他很是意外:


    「今天……你不出去嗎?」


    這兩年間,劉楓從未休息過一天,就像是一個永動機一樣,無時無刻不在忙碌。


    李柒柒也勸過他很多次,但都沒有效果。


    所以看到自己心愛的男人今天竟然老實呆在家裏,李柒柒真是感覺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劉楓笑著搖搖頭,在廚房裏上下翻騰給李柒柒做飯:


    「這幾天就不出去了,我還是在家陪著你吧,我感覺我們被一個精神病給纏上了,我不放心你的安全。」


    李柒柒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你是說林弦啊?他哪像是個壞人呀……真是壞人的話早就已經行動了。」


    「況且,咱們一窮二白的,有什麽人家可圖的東西?」


    「是啊,我也很奇怪。」劉楓把煮粥的火苗調小一點,解開圍裙:


    「他好像對《宇宙常數導論異常的執著,我不太明白他哪裏來的自信。」


    「我都明擺著告訴他了,這東西是錯誤的,他還是不信……真的是太奇怪了。」


    「那一袋子錢下次見他的時候我會還給他的,無功不受祿,我給不了他想要的東西,自然也不會收他的錢。」


    「昨天早上他和你說了什麽?」李柒柒搖著輪椅,幫忙把碗筷放在餐桌上,扭頭看著劉楓:


    「我在窗戶裏看到你們倆聊了很久。」


    「……」


    劉楓沒有說話。


    他默默將炒菜鍋裏的菜盛在盤子裏,從廚房走出來,放在桌上:


    「沒說什麽,就是隨便聊了聊。」


    ……


    這一天時間,劉楓一直在家陪著李柒柒。


    他這才真切意識到柒柒的病情究竟到了什麽地步……


    她吃止痛藥就像是吃飯一樣,近乎是一刻不停,大把大把的吃。


    但是即便如此。


    隔不了多少時間,李柒柒就會臉色蒼白疼痛到滿頭冷汗。


    這些事之前劉楓一直都不知道!


    他每天早出晚歸,僅有的在家停留的時間裏,柒柒的狀態都很好,他天真的以為柒柒一整天都是如此。


    劉楓很後悔。


    這麽長的時間……自己都沒有發現李柒柒的病情惡化到了這種程度。


    他拿起那一大瓶止痛藥,晃了晃,裏麵已經所剩無幾。


    「柒柒……」劉楓心很痛:


    「你是什麽時候發展成這樣子的?」


    李柒柒幹咳兩聲,笑了笑:


    「癌症不都是這樣的……隻是疼了一點罷了,其他也沒別的事情。」


    「你應該告訴我啊。」劉楓表情複雜。


    「我真的沒什麽事的,平時也沒這麽頻繁的,說來也是巧了,剛好今天稍微嚴重一點,就被你給碰見了。」


    劉楓撇過頭。


    兩人從大學一路走來,他太了解李柒柒了。


    這不過是她善意的謊言罷了。


    她肯定已經這樣把止痛藥當飯吃很久了……


    並且為了不讓自己過於擔心,每天都會把最好的狀態留給自己有限的在家時間。


    而自己不在家的時候,柒柒她又是過著怎樣難熬的一天又一天?


    這一刻,劉楓才明白,柒柒聽到年末那場流星雨時黯淡的表情。


    照這個情況來看……


    柒柒肯定是撐不到那時候了。


    她的狀況,甚至比醫生說的都


    要嚴重的多。


    「我還打算……」


    劉楓聲音有些哽咽,握住李柒柒的手:


    「我本來還打算,在看流星雨的時候向你求婚的。」


    「我們又不是小孩子了,還求什麽婚呀!」


    李柒柒一時哭笑不得,身子前傾抱住劉楓:


    「我怎麽能耽誤你啊……」


    ……


    晚上。


    劉楓推著李柒柒來到院子裏,兩人很默契的抬頭看著天空。


    他們都知道,流星雨不會來的。


    看多少次都沒用。


    流星雨的形成,主要還是依賴於彗星掃過軌道時殘留下來的顆粒物質……這些顆粒物質會被地球的引力吸引、以數十公裏的超高速度進入大氣層,並在極快的時間裏燃燒殆盡,形成一道道轉瞬即逝的光痕。


    流星或許時有偶遇,但流星雨卻不會憑空產生。


    兩人都沒有說話。


    劉楓也從未將林弦說的話告訴李柒柒。


    因為他很清楚……


    人為降下一場流星雨,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事情,林弦對這件事的迷之自信,就像是他對《宇宙常數導論的迷之自信一樣,不切實際。


    可現在,相信數學和物理學都是絕對的劉楓,也有一絲絲幻想,他開始期望林弦真的能降下一場流星雨。


    他知道這種想法很荒唐。


    但真要讓柒柒這樣帶著遺憾離去嗎?


    如果能夠讓柒柒完成人生最大的夢想、在去世之前看上一場流星雨……劉楓願意做任何事。


    「迴屋吧柒柒,起風了。」劉楓低頭說道。


    「嗯。」


    李柒柒輕輕點點頭,閉上眼睛。


    ……


    往後幾天。


    林弦都沒有出現過。


    那個狗皮膏藥一樣的男人,就這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劉楓每天起床後,都會第一時間走出院門,看向那個男人倚靠過的院牆。


    他不知道他在期待什麽。


    但每天撲麵而來的失落感,亦同時讓他感覺到柒柒和這個世界的漸行漸遠。


    ……


    又是一個星期過去。


    劉楓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後知後覺,他感覺柒柒的身體狀況是越來越差了……


    就像是破舊的風箱,就像是風中搖曳的殘燭。


    「或許我該多陪陪你的。」


    劉楓從背後抱著輪椅上的李柒柒,仿佛感覺不到她的體溫:


    「我好像做錯了一道題……」


    他輕聲說道:


    「我拚命的賺錢,想要治好你,但是最後不僅沒有把你治好,還浪費掉了那些本可以陪伴你的時間。」


    「從結果上來看,我好像是選到了一個最錯誤的選項,什麽都沒留下。」


    「人生又不是數學題,哪有什麽正確答案。」李柒柒顫抖的伸出手,撫摸著身後愛人的臉龐:


    「不是每一道題都有答案的,也不是什麽事都能分一個絕對的對錯。】」


    飯桌上的晚餐,李柒柒一口沒動。


    她有些吃不下飯,一口都吃不下。


    窗外,月亮爬上樹梢,黑暗籠罩整個世界。今晚的月光很亮,並不是一個觀星的好天氣:


    「我真的……好想看一場流星雨啊……」


    李柒柒閉上眼睛。兩滴眼淚從眼角流出,滴答滴答落在白絨的領口,融入絹絲,消之不見。


    好想許個願望啊……


    這是她唯一能為劉楓做的事。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忽然響起的鈴聲。


    劉楓看向飯桌上自己震動的手機。


    那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來電顯示上寫著歸屬地:


    龍國,東海。


    難道是……?


    劉楓睜大眼睛,慌忙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


    「喂?」


    「劉楓,推著柒柒到院子裏吧。」電話裏,林弦的聲音有些縹緲,聽起來信號不太好的樣子,但仍然能聽得清楚:


    「記得看向南邊的天空。」


    嘟嘟。


    說罷,電話就掛掉了。


    劉楓一頭霧水,和李柒柒麵麵相覷。


    但他仍是按照林弦的說法,給柒柒披上一個更厚的毛毯,然後推著輪椅來到院子裏。


    兩人一起抬頭,看向南邊的天空。


    月光很亮,顯得整個夜幕都黯淡無光……


    劉楓很疑惑。


    這樣亮的月光下,能看得清楚什麽?就算是真的有流星雨,那也是絕對看不清的。


    然而!


    手下的輪椅突然一陣晃動!


    「楓楓……快,快看!流星!是流星!」


    李柒柒激動的聲音傳來,瞬間泣不成聲!


    劉楓聞言,向著右邊的天空看去。


    他一時愣在原地,睜大眼睛,不敢相信——


    一顆拖著黃色尾巴的流星從天而降!


    像是逆行的煙花一樣,尾部拖著明亮的火花,以近乎和地表平行的微弱角度向遠方滑翔!


    這……


    這怎麽可能!?


    劉楓完全無法理解眼前這種奇怪的景象!


    這到底是什麽!?


    這絕對不是流星!


    它太慢了……而且持續的時間太長了……


    正常的流星,每秒鍾的速度都在數十公裏,轉瞬即逝。


    可眼前這顆滑翔的流星相對而言,速度實在是太慢了……足足在天空中滑翔了數十秒之多,並且還仍在水平滑翔!


    隨後。


    還沒來得及讓劉楓想明白這到底是什麽……


    更為壯觀的景象出現了!


    一顆!


    三顆!


    五顆!


    十顆!


    數十顆!


    上百顆!!


    數不盡的黃色流星從天空中陡然出現!拖著長長的煙花尾巴,猶如星星之火一樣將整個夜空點燃!


    上百顆流星像是織網一樣從南方的天空劃過!整個世界都被黃色的流星所包圍!


    劉楓和李柒柒張大嘴巴,瞳孔裏映射著布滿天空的流星雨,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這不是正常的流星雨!


    這是隻有童話裏和末世電影裏才能出現的流星雨!


    它的出現,要麽會毀滅這個世界,要麽就是響應少女的祈禱,實現人間最純美的願望!


    「流星雨……」


    猛然冒出的眼淚模糊了李柒柒的視線,淚水折射出來的流星光芒,讓她感覺仿佛沐浴在一片聖光之中:


    「許……許願!要趕緊許願才行!」


    李柒柒慌忙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在胸前,嘴裏念念有詞,虔誠至極。


    劉楓則依舊是目瞪口呆看著漫天滑翔的流星和拖尾的煙花……


    他不明白林弦是如何做到的。


    但是……


    這場假的流星雨,要比全世界所有真正的流星雨加起來都更加壯觀!


    沒有任何自然形成的流星雨可以讓數百顆流星同時落下!並且每一顆都持續將近一分鍾的時間!


    一直到李柒柒許完願望、睜開眼睛為止……這場數百顆流星同時滑落的流星雨依舊沒有結束。


    它們劃過的軌跡在天空中織起一張黃色的捕夢網……兜住了女孩的願望,迴複了數百個收到。


    「這不是真正的流星雨……」


    最終,嚴謹的理科生劉楓還是沒忍住說出了自己的結論。


    然而……


    天文學專業畢業的李柒柒,還能看不出來嗎?


    此刻,仿佛一切疼痛都消失了一般。她低頭笑了笑,牽起劉楓的右手,貼在自己臉上,開心又愉悅的說道:


    「這就是真正的流星雨。」


    「和我想象中的流星雨……一模一樣……】」


    「真好呀,讓我許了這麽長的一個願望。」


    劉楓低頭看著李柒柒:


    「你許了什麽願望?」


    李柒柒搖搖頭:


    「願望說出來不就不靈了?」


    她抬頭嘻嘻一笑,瞳孔中映著逐漸消散的流星,看著劉楓:


    「其實……我有一份禮物給你準備很久了,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給你。」


    「是什麽?」劉楓有些意外。


    「等我一下哦不許偷看!」


    李柒柒搖著輪椅,獨自進入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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