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瓦城,城牆血跡斑斑。


    孟人、撣人、克欽人三方圍攻了半個月,筋疲力盡,悻悻撤兵,他們啃不動這座堅城。


    貢榜王朝的新國王孟雲為人謹慎,做事周密。


    作為開國之君雍籍牙大帝的第四子,他在軍中和地方皆擁有不低的威望。


    守衛都城,擊退叛軍,不在話下。


    內憂外患之時。


    阿瓦城卻來了一隊不速之客——撒克遜東印度公司的使者。


    ……


    一名龍蝦兵少校,認真地告訴孟雲:


    “國王陛下,如今隻有東印度公司可以幫助您。我們希望和貴國簽訂一些友好的條約,從而可以在軍事上間接的幫助貴國平定內部叛亂。”


    孟雲接過條約,粗略一看。


    怒火就差點掀翻屋頂。


    其中最要害的一條是,割讓阿拉幹地區、以及勃生港。


    “少校先生,你憑什麽認為本王會答應這樣喪權辱國的要求?”


    少校默默展開一張地圖,眼神如禿鷲:


    “尊敬的國王陛下,貴國的北部,如今被清軍占據。東北部是木邦撣邦控製,南部是世仇孟族。東部,是差點被你們滅國的敵國暹羅。”


    “阿瓦,在王國的中心位置。當然,你們還控製著阿瓦以西部的地盤,那是你們緬人的傳統地盤。”


    少校指著更西邊。


    “國王陛下,如果您拒絕公司的善意。西邊和海麵,也會燃起烽煙。屆時,您的王朝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四麵楚歌。”


    “根據貴國的內部情況,一旦王朝覆滅,很可能會產生一場極其血腥的大屠殺。”


    “我並不是在威脅您,而是基於實際的合理推演。”


    “所以,貴國還有選擇嗎?”


    ……


    威脅很有效。


    當日,兩方簽署了《撒克遜東印度公司對貢榜王朝的軍事援助條約》。


    內容包括:


    貢榜王朝割讓阿拉幹地區,割讓勃生港。


    貢榜王朝必須雇傭撒克遜軍官、指定東印度公司為軍隊的唯一軍火商。同時,對東印度公司發放王國全境的砍伐木材許可證。


    當這份文件,送到總督阿德萊德手裏時。


    他如釋重負。


    對手下人說:


    “感謝上帝,驕傲的貢榜王朝終於低下了頭顱。如果他們再不低頭,公司就隻能修改戰略,從海上進攻,快人一步,先控製阿拉幹地區,。”


    “閣下是擔心,吳皇會染指貢榜王朝?”


    ……


    阿德萊德點點頭:


    “不是擔心,而是正在發生。這位年輕的陛下胃口很大,他先是一口吞下了內亂的安南王國,扶持了傀儡。如今他的眼睛又盯上了貢榜王朝。”


    見一旁的情報官員欲言又止~


    阿德萊德擺手:


    “我知道公司目前還沒有收集到實際證據,但這種事情其實不必看證據。身為貴族,我相信自己的直覺。”


    “吳國的邊境商人能夠在清軍的地盤做生意,這本身就說明了問題。”


    “商人,就是間諜代名詞。”


    “說實話,我們的盟友下手速度之快,超出預料。”


    ……


    阿德萊德的臉上寫滿擔憂。


    他掏出鋼筆,在牆壁懸掛的地圖上將阿拉幹區域圈出,然後繪上了一麵可愛的米字旗。


    端詳許久,頗為滿意。


    扭頭對在場的幾人說道:


    “我接下來說的話,務必記錄在案。”


    秘書連忙掏出筆記本,認真記錄。


    總督的重大決策是要送至倫敦上議院的。


    阿德萊德語速飛快:


    “公司原定針對邁索爾和馬拉塔的軍事行動,暫緩!派使者和當地的部落首領們修複關係,贈送禮物,強調友好。”


    “公司修改既定的吞並南亞次大陸的戰略,當下的重心是東進,吞並貢榜王朝的步伐要加快。”


    “一旦我們的盟友先下手吃下這塊肥肉。”


    “那我們~”


    秘書低聲道:


    “我們不可能和強大的盟友開戰。”


    “對。”阿德萊德的眼睛裏充滿憂慮,“王國已經在和整個歐洲對抗。如果再和盟友翻臉,將會發生一連串反應,內閣會解散,首相會下台,王國會戰敗,花旗會獨立,部分海外殖民地會喪失,國債會壓死人,就好像多米諾骨牌那樣。”


    ……


    眾人默然。


    當下,花旗殖民地戰爭遙遙無期。


    靠收取茶絲瓷的進口關稅、原棉貿易、還有爪哇的贖島費,暫時解了軍費的燃眉之急。這一切,都建立在和吳國的良好關係基礎上。


    但是,花旗民兵死戰不退。


    勝利的曙光依舊遙遠~


    皇家海軍在大西洋、在南洋、在加勒比海、在各大洲各大洋展開軍事行動。


    如今,歐洲幾乎所有的強國都站在了王國的對麵。或和皇家海軍兵戎相見,或暗中支持華盛頓。


    報紙評論說——全歐洲,都想看到撒克遜人戰敗。


    ……


    阿德萊德沉默許久,冒出一句:


    “先生們,實際上我一直有個想法。能不能雇傭吳軍去花旗和我們並肩作戰?”


    眾人瞬間張大嘴巴。


    閣下,你瘋了吧?


    阿德萊德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文件,上麵赫然寫著“絕密”。


    “諸位,看看吧~”


    每個人看完,都倒吸一口涼氣。


    該死的黑森獵兵,該死的愛爾蘭人,你們可坑苦了王國啊。


    公司雇傭軍陸軍最高指揮官,一名準將脫口而出:


    “閣下,我不明白,15000名裝備精良的黑森獵兵為什麽會突然加入花旗佬?”


    “因為軍餉!”


    準將反問道:


    “可是倫敦給他們的軍餉並不低,撫恤金更是優厚。那些窮鬼隻要肯戰死,就能得到他們幹50年也掙不來的巨款。”


    ……


    阿德萊德,瞬間情緒失控:


    “準將先生,你說的沒錯!”


    “但是該死的黑森大公把軍餉漂沒了。是的,他隻舍得給士兵每人發了可憐兮兮的2個英鎊!”


    “2個英鎊,就想讓人賣命!可笑吧?比穿格子裙的蘇格蘭男人還可笑。”


    “而華盛頓,居然承諾給黑森人每人500畝棉花地、5個黑鬼、還有5個大ass愛爾蘭娘們,唯一條件就是放!下!槍!”


    “短短10天,我方就消失了15000名精銳炮灰。”


    “消息傳到倫敦,下議院的那幫鄉下人差點把靴子扔到首相大人的臉上。”


    ……


    代表倫敦在東印度公司擔任最要委員的一名年輕男爵,


    忍不住問道:


    “那該死的愛爾蘭人呢?他們漂洋過海千裏迢迢地為華盛頓打仗又是為什麽?我認為這是一種損人不利己的愚蠢行為。”


    阿德萊德反複打量著這個耀眼的蠢貨。


    忍住怒氣,反問道:


    “愛爾蘭人反對王國,還需要理由嗎?”


    年輕的委員一愣,隨即笑了。


    見眾人臉色不善,又趕緊收斂笑容,解釋道:


    “先生們,我隻是突然想起了一個笑話——愛爾蘭人下船時,他們唯一的不動產是chest和ass。”


    “哈哈哈哈~”


    見其他人目光冷淡,他又尷尬的結束大笑。


    腹誹:


    巴黎的報紙說的沒錯,撒克遜人天生沒有幽默基因。


    ……


    雖然說阿德萊德“借洋兵”的構想堪稱天馬行空,難度極大。


    不過他還是認真的給吳廷財政大臣胡雪餘寫了一份親筆信,通過胡在加爾各答做生意的“親戚”,帶迴國內。


    私人信件,不代表官方。


    這是一種智慧,給雙方都留足了迴旋的空間。


    雖然說,此舉很可能是引狼入室,貪婪的吳軍去了也許就賴在北美不走了。


    但以目前態勢,


    阿德萊德認為與其擔心引“吳狼”入室,不如擔心花旗獨立。


    如果能利用吳皇的貪婪將其捆綁上倫敦的戰車和整個歐洲對抗,利大於弊。


    阿德萊德是個典型的撒克遜貴族,想的很深遠。


    一旦蘇州和倫敦穿一條褲子,必定會引起歐洲的普遍不滿。茶絲瓷一定會受到不同程度的抵製。


    那可太好了。


    撒克遜商人可以獨霸市場,做個二道販子。


    待關係緩和後再狠狠的賺上一筆,就像當年的阿拉伯商人。


    ……


    貪婪的吳軍賴著不走,也沒關係。


    北美足夠大,足夠容納倆個強國並存。


    何況,


    吳國有天生短板——海軍。


    將來,還是可以製衡的。


    雖然說吳廷以官方渠道派人在加爾各答、在樸茨茅斯學造艦技術,學海軍知識,意欲擴張海軍。


    阿德萊德倒不是很擔心。


    吳國的南洋艦隊打打海盜、炮擊南洋小國還成。如果遇上皇家海軍,下場不會體麵。


    海軍,沒那麽簡單。


    皇家海軍縱橫海洋數百年,付出了無數屍骨積累起來的經驗。


    啊,海軍。


    100年也不夠。


    ……


    阿德萊德雖然不是職業軍人,但他明白一點。


    海軍的決戰通常是贏家通吃。


    敗一次,一代人望洋興歎。等下一茬海軍長出來起碼20年後。


    20年後如果再敗一次,這個帝國就再也鼓不起勇氣窺視海洋,至多維持一支淺水海軍存在,然後大搞陸軍,變成一個畸形強壯的漢子。


    幾百年實戰經驗積累起來的皇家海軍有能力在決戰中擊敗任何敵人,哪怕是造艦技術更先進的法蘭克海軍。


    足足沉思了1個時辰的阿德萊德,疲憊的走出辦公室。


    “盡快和貢榜王朝履行合約。”


    “交割完阿拉幹地區和勃生港之後,炮擊南方孟族軍隊,將戰艦開到阿瓦城下,向他們彰顯實力。”


    “yes,sir。”


    ……


    吳國和撒克遜的兩雙大手,在中南半島這口大缸裏粗暴的攪啊攪。


    好在缸的空間還挺大,一時間沒有發生碰撞。


    不過,


    暹羅國王、潮汕人後裔鄭信確確實實的嗅到了危機。


    當初貢榜王朝入略,暹羅四分五裂,國王死亡。他站出來一唿百應,擊退了貢榜軍隊,恢複暹羅。


    吞武裏王朝從建立到現在不過短短十幾年。


    和中南半島同時期存在的那些政權一樣,有一個致命的弱點——根基不穩。


    地方勢力林立。


    勉強裱糊。


    與其說是個大一統王朝,不如說是個勉強拚湊起來的部落聯盟。


    ……


    王國內。


    鄭信再次囑咐即將前去蘇州府朝拜的使者。


    “你此去蘇州府,務必要取得上國正式冊封,吾為暹羅國王。另外,2年前那件事注意保密,相關下人皆已滅口。”


    “是。”


    使者恭敬的離開,再次搭乘大船出海。


    2年前,他作為暹羅使節坐船廣州尋求清廷冊封,結果發現變天了,吳軍控製了廣州城。


    使者不敢擅自做主,又迴來了。


    ……


    一名侍衛急匆匆趕來,湊近低聲道:


    “王上,阮氏王子朊福映不辭而別,要派人抓捕嗎?”


    “算了!”


    鄭信長歎一口氣,閉上眼睛沉思。


    朊福映是南阮政權唯一的幸存後裔,在暹羅旅居是為了借兵迴國。


    他明白朊福映為何不辭而別,是擔心步了“淳於越”的後塵。


    如今,


    上國駐軍安南的金蘭灣,暹羅還敢出兵嗎?


    既然不敢,那會不會把自己這個流亡王子砍了送去討好上國?


    朊福映身為一個流亡王子,日常活的像驚弓之鳥,他當然不敢賭!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這是來自上國的智慧。


    ……


    冬季罕見的悶雷。


    鄭信抬頭,隻覺雲層詭譎變幻就好似如今的暹羅。


    四個字——內憂外患。


    東麵有安南,兩國交戰多次,各有輸贏。安南兵不強,但是暹羅兵更不強。


    西麵有貢榜王朝,幾乎把暹羅打到亡國,甚至攻陷了都城阿瑜陀耶,來了一場“靖康之變”。


    如果沒有清緬戰爭,暹羅早徹底亡國了。


    大清,深不可測。


    伸出小拇指就把小霸王貢榜打服了。


    如今,上國更迭。


    鄭信觀望許久才下定決心尊稱吳國為上國。


    沒辦法,大清太可怕了。大清如果不死透了,他真不敢。


    ……


    說來也好笑。


    內憂外患這個形容詞,可以用在此時中南半島所有的王國身上。


    他們互為外患。


    他們擁有相同的內憂:農民起義、割據勢力。


    各路情報和信息匯總到吳皇宮,李鬱的腦海裏整個中南半島的輪廓逐漸成形。


    他在日記本寫下:


    未來~


    帝國的疆域之外,有3種性質。


    第一種,殖民地,例如呂宋、爪哇。


    經營模式——設總督,直接收稅。


    第二種,半殖民地,例如中南半島、扶桑國。


    經營模式——駐軍,開租界,通過商業手段間接收稅。允許有虛弱的君王存在,扶持地方勢力,維持相對均勢。


    第三種,自由貿易圈,例如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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