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帳內,


    李鬱盯著案上的後勤賬冊,思緒飄忽。


    一個小小的情報署中層人員居然敢在禦前如此捍衛自己的上司,甚至主動避開自己伸去的橄欖枝,裝楞充傻。


    甭說18世紀,就是21世紀,這樣的行為都足以說明問題嚴峻。


    此人不想飛黃騰達嗎?


    他在怕什麽?


    這可是皇帝的大帳,這裏的談話內容一個字都傳不出去。


    李鬱頭一次對劉千的手腕產生了忌憚,沒想到這家夥竟然把情報署調教的如此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情報署是帝國利劍。


    可劍太利,主人也不太好用。


    看來,自己要找個機會敲打一下情報署了。獨立王國要不得。


    ……


    “陛下~眾將都到了。”


    “走,開會去。”


    帳內,將星雲集。


    第6軍團司令官趙二虎,第8軍團司令官李小五,第10軍團司令官劉阿坤皆一身戎裝,站最前列。


    禦前軍議持續了半個時辰,


    李鬱將作戰任務分發到第6、8、10軍團,以及第2派遣軍。


    胡之晃麾下的雜牌軍團征戰疲憊,病號不少,故而此次並不參戰,負責治安任務——監督威懾移民。


    絕不能讓數百萬的流民在大運河沿線鬧事,影響後勤。


    這個任務很輕鬆~


    胡之晃知道,流民大規模鬧事的可能性壓根不存在。流民有口粥喝,就不會造反。


    ……


    臨清——德州一帶格外熱鬧。


    12萬義軍以及11萬家眷在此聚集,沿著大運河畔紮起了連綿幾十裏的營地。


    相比吳軍的整齊劃一,義軍營地頗為寒酸。


    帳篷很少,多是窩棚,混亂無序。


    20餘萬人的飲用水、洗刷、排泄全部依賴大運河。


    烏煙瘴氣。


    當然,這並不是義軍的專利。


    沿岸的百姓也是這樣做的,這是一個衛生空白的時代。


    臨清州城。


    義軍十八路首領齊聚,商議大事。


    照例,邊吃邊談。


    首領們每天都得喝酒吃肉,哪天不吃肉,就算白活一天。


    ……


    盟主是漕幫幫主潘九斤。


    他能坐穩這個位置,靠的是麾下有一支漕船改裝的水軍,而且部眾熟悉大運河沿線。


    此時,他高聲道:


    “諸位,吳廷那邊給咱下決戰書了。”


    紅槍會首領一拍桌子:


    “怕個p,大不了和吳軍幹。老子既然敢殺清軍,就敢殺吳軍。”


    微山湖大漢軍首領問道:


    “皇帝老子就沒給咱許個大官?”


    旁邊的同伴噗嗤笑道:


    “還想當官?人家下的是戰書,不是委任狀。”


    這句話激怒了所有人,一時間桌子被拍的砰砰作響,所有人都感到了極大的羞辱。


    ……


    潘九斤也頗為惱火。


    就在昨日,


    他派去聯絡北伐大軍的心腹迴來了,灰頭土臉,訕訕告訴自己:


    “吳皇壓根不搭理招安請求,相反,還挨了兩槍托。”


    潘九斤一夜輾轉難眠,他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要這樣對待自己。


    與其他人不同,作為官府輔助組織之漕幫幫主,他是了解正治的。


    自己苦心孤詣攢起這麽一支聯軍,就是為了被招安時多點籌碼。


    改朝換代,凡是有兵馬的人主動投誠皆可獲得優待。不說被重用,至少會賞賜個厚祿虛職,籠絡人心。


    雖然我實力不如你,但是我人多啊。


    雖然我槍炮不如你,但是我人多啊。


    看在幾十萬人的份上,招安的時候皇帝老子至少給封個德州知府吧?


    曆朝曆代都是這樣玩的。


    要做官,先當匪。


    要做官,先造反。


    吳皇他娘的是個什麽玩意,懂不懂正治?


    ……


    “潘盟主,您老說怎麽辦?”


    “打!”


    “好!”眾人起身喝彩。


    如此重大決定,當浮三大白。


    關於怎麽打,眾人足足爭吵了兩天,其間多次翻閱《三國演義》。


    最終決定迴複吳皇。


    約定10日之後,在清河縣決戰。


    誰也想不到,潘盟主又派人向燕京送去了一封請求招安書。他認為雖然這會清廷已經是苟延殘喘,但也是天底下的第二大勢力。


    潘盟主想當吳三桂。


    希望清廷招派騎兵南下,兩邊聯手和吳軍決戰。


    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的這封書信抵達紫禁城,卻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


    直隸,冀州府,清河縣。


    一個頗具浪漫色彩的北方小縣城,因潘金蓮西門慶的故事而小有名氣。


    縣城內,兵的海,刀矛的洋。


    義軍十八部晝夜不停的往這移動,準備決戰。


    落在吳軍斥候偵騎眼裏,很難理解這幫反賊的勇氣是誰給的?孔子?老子?還是狗子?


    弱勢一方不應該四處流竄避免決戰嗎?


    想不通。


    不過無所謂,畢其功於一役。


    吳軍第6軍團沿著清涼江東岸北進,第10軍團沿著京杭大運河西岸前進,展開鉗形攻勢。


    而清河縣,恰好就在清涼江和京杭大運河之間。


    ……


    近衛軍團居中行軍,速度稍慢兩天。


    第8軍團則是在己方船隊的支持下,渡過京杭大運河跳到東側迂迴行軍,目的地是占據後方的德州。


    封堵敵撤退道路。


    如此安排乃是基於三方情報:斥候偵騎、情報署細作、以及直隸的士紳。


    義軍兩眼一抹黑。


    吳軍則是借助各方觸手,徹底解開了戰爭迷霧。


    車轔轔,馬蕭蕭。


    李鬱騎著戰馬,臉裹麵巾遮擋灰塵。


    放眼望去,廣袤的平原一眼望不到邊,到處光禿禿,沒有一絲綠色。


    白的是雪,黃的是土。


    除此之外,中原大地再無第3種顏色。


    白骨露於野。


    饒是冷漠理智如自己,也忍不住感慨:


    “生靈塗炭~”


    ……


    紮營後,


    侍衛送來了了一疊直隸山東士紳的勸進書暨投誠書。


    信中,他們痛斥義軍之暴虐,請求吳皇速速稱帝,恢複秩序。


    李鬱懶得看這些信件,直接令人丟進火爐。


    北伐隻是幌子,很大的一個目的就是清除地方勢力。如果戰爭沒有達到目的,那就用其他辦法達成。


    既要他們的田,也要他們的命。


    李鬱注意到,其中沒有衍聖公的降表。


    也好。


    少了爭議。


    衍聖公跟著清廷跑了,自己可以名正言順的把孔府的100多萬畝土地沒收掉,把該抹掉的痕跡都給他抹平了。


    ……


    2日後,決戰開始。


    陽光燦爛,微風清冷,大地肅殺,兩軍雲集。


    很難說,是胡之晃撤退給了烏合之眾們巨大的勇氣,又或者是吳皇的傲嬌行為激怒了烏合之眾們。


    他們居然狂妄地選擇了決戰!


    吳軍陣型如下:


    近衛軍團居中,第6軍團居左,第10軍團居右。


    第2派遣軍居前。


    兩百多個大小方陣,錯落有致。


    沉默,極度的沉默。


    吳軍的安靜讓嘈雜混亂的義軍有些不安,許多人心生後悔。


    清河縣城牆,鼓聲響起~


    盟主潘九斤身穿棉甲,手持佩劍。


    “第一個萬人隊,上。”


    ……


    鼓聲中,


    8000多義軍步卒呐喊著跟著本部旗幟往前衝鋒,剛衝出去小半裏,隊列就開始混亂。


    不過身處群體當中,


    這些步卒們隻覺得充滿力量!充滿信心!


    當麵的第2派遣軍陣陣騷動,他們當中很多人來自湘西。


    作為一支成色複雜的填線軍團,第2派遣軍團在經受了殘酷的陣型訓練、血與火的教訓後接受了現實,甘願充當吳軍的利爪。


    就像是熬鷹,要麽低頭要麽死。


    吳廷對於如何炮製派遣士兵,頗有心得,駕輕就熟。


    “放下麵甲。”


    “準備接戰。”


    隨著軍官的號令,位於最前方的1000人齊刷刷放下鐵製麵罩,將自己變成冰冷的鎧甲勇士。


    後麵3000人盔甲稍次。


    穿著棉甲,以及前輩第1派遣軍團淘汰下來的初代板甲。


    ……


    清河縣城牆之上,義軍首領議論紛紛。


    “吳軍的火炮太多了。”


    “假的吧?”


    “啊?”


    “如果不是假的,他們為什麽不把大炮布置在陣型的最前麵?為什麽不開炮?”


    眾人聊的起勁。


    盟主潘九斤強裝鎮定,扭頭,和顏悅色的對白蓮義軍首領鄭春壽說道:


    “鄭首領,敵軍軍陣嚴整。”


    “勞煩你率本部和聯軍的其他騎兵,準備出擊。”


    鄭春壽拉著他走到一邊,小聲道:


    “盟主,你認為有勝算嗎?”


    “鄭首領,你可不能未戰先泄氣,你還年輕,將來未必不能成為一方諸侯。十八路首領裏,我潘某人其實最看好你。”


    ……


    鄭春壽無奈,低聲道:


    “盟主,能不能用你的船把我的騎兵送到吳軍後麵。”


    “啊?”


    “有把握?”


    “試試吧。”


    潘九斤盯著鄭春壽,眼眶微紅。


    “拜托了。”


    “盟主放心,不過你們正麵攻擊不能停,一定要牽製住吳軍,我才有勝算。”


    “放心吧。”潘九斤舉起右手,“我對羅教的三位老祖起誓,進攻一刻不停。人死光了,我自己去填。”


    鄭春壽拱手,匆匆走下城牆。


    清河縣東側的油坊碼頭停泊有幾十艘大漕船。


    鄭春壽也有私心。


    他繞到吳軍後側進攻,若有贏的希望,就全力攻打。若不能贏,他還可以南下逃亡。


    打不過,就跑。


    經曆了白蓮的那些事,他多少長了些心眼。


    ……


    雙方終於交戰。


    吳軍大炮一聲不吭,3個軍團默默注視前方。


    派遣軍團從頭到膝蓋的全甲防護、整齊的隊列、冰冷的長槍,踩著鼓點大踏步迎戰義軍步卒。


    這不是戰爭,是虐殺。


    走在最前排的甲士持長槍一路猛戳,慘叫聲中,敵人的鮮血噴在自己的麵罩和盔甲上。


    一路猛推。


    碾壓局,殺的酣暢淋漓。


    此刻,甲士們心中也有個疑問,你們怎麽敢決戰的?


    ……


    “盟主,頂不住了。”


    “上!全部壓上!各位弟兄並肩子上,狠狠殺。”


    如果有清軍將官在場,肯定感慨這幫烏合之眾是吃了沒有和吳軍交過手的虧。


    此刻,最英明的軍令是:


    “全軍撤退,丟盔卸甲,撒丫子跑啊。”


    這樣的話,至少還能保存個十分之一的兵力。


    鼓聲激越。


    以滄州人為主的5000步卒作為增援的第一方陣頂了上去。這一部戰鬥力頗為強悍,主要是因為滄州練武之人眾多。


    此刻,


    潘九斤突然意識到那個白蓮小子不簡單,如今隻能期待他率騎兵完成一次漂亮的背後襲擊戰。


    不求贏,起碼不輸不贏。


    ……


    滄州軍一出動,就引起了右側第10軍團司令官劉阿坤的注意。


    他笑道:


    “來了群練家子。”


    說罷,把千裏鏡丟給一旁的第1步兵團上尉。


    “軍團的指揮權移交給你了,老子要去衝陣。”


    “司令官不可~”


    “咋了?”


    “陛下欽命您代理司令官,不可擅離職守。”


    劉阿坤一邊檢查盔甲兵器,一邊笑道:


    “陛下的心思我懂。做將軍我不行,做陷陣甲士沒人比我更行。”


    說罷,他就縱馬衝出本陣。


    一秒都沒有猶豫,劉甄氏派來的20名精銳護衛立即控馬跟上主人,兵刃雪亮。


    ……


    李鬱注意到了這一幕,調轉千裏鏡望見了高舉銅棍縱馬衝鋒的劉阿坤。


    皺眉道:


    “總攻開始。”


    幾十息後,


    左翼密集的炮聲響起,實心彈落入滄州軍步卒陣中。


    第6軍團司令官趙二虎下令4個步兵營護送2個臼炮連離開本陣,正麵攔截。


    火槍整齊列陣,前方臼炮一字排開。


    槍炮齊鳴。


    ……


    右翼的第10軍團甚至沒有炮擊,而是徑直出動了3個輕裝步兵營小跑步進入戰場,對上了正在列陣的義軍火繩槍一部大約2000人。


    一方軍陣鬆散稀疏,射程短,無瞄準意識。


    一方列陣緊湊密集,射程長,習慣瞄準。


    隔著30丈,兩軍火槍對射。


    吳軍打3輪,義軍才打了1輪。


    近衛軍團的重磅加農炮也加入了。


    高射角,一排12磅實心彈越過派遣軍甲士的頭頂落入更遠處的的義軍當中,犁開血肉走廊。


    ……


    義軍隻是一群農夫罷了,哪兒見過這等可怕而精確的炮火,全線崩潰。


    成千上萬的人丟盔卸甲,往北逃跑。


    剛剛登船的鄭春壽也傻了。


    他望著岸上狼奔豕突的義軍,一咬牙,揪著船老大:


    “過河,隻要把我們送到大運河東側,就沒你們的事了。”


    不過,他還是低估了吳軍的戰場控製力。


    寬敞的運河河麵,


    吳軍四艘平底鐵肋木殼單桅炮艦開過來了,未曾升帆,而是由後部槳手提供動力,船速飛速。


    艦首2磅炮率先開火。


    一發炮彈落在附近水麵,激起的水柱澆了鄭春壽一身。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清話事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憂鬱笑笑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憂鬱笑笑生並收藏大清話事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