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界,法號王神仙,尤擅風水、算卜、觀人。


    曾是和珅的手套,為其在江南地區斂財。


    後被李鬱收了,作為一顆閑棋丟到蘭芳發展。平日裏偶爾有書信來往。


    人精在哪兒都能混出頭。


    他在南洋混的風生水起,蘭芳高層對其敬畏有加。


    ……


    老王人脈廣、見識足。


    朝廷的那些事娓娓道來,軍機、王爺、六部九卿的來龍去脈,他都熟。


    而蘭芳高層全是泥腿子。


    大統製羅芳伯在廣東時也隻是個秀才,連嘉應知州的邊都挨不上,壓根不懂正治。


    所以,


    王神仙擔任蘭芳國師,甚至有點屈才了。


    ……


    王神仙舒服的坐在軟輦上,微閉眼睛。


    前麵4人吹嗩呐,後麵2人搖鈴鐺。


    兩側各有一俊俏丫鬟,隨時伺候。


    蘭芳常年氣候濕熱,轎子沒法坐。所以,敞篷軟輦是貴人的最佳出行工具。


    “落~”


    軟輦穩穩著地,丫鬟伸出手臂~


    王神仙扶著踏上地麵。另一頗有眼力見的丫鬟,立馬遞上鵝毛團扇。


    ……


    笑笑生曾經說過,


    你是什麽人,並不重要。你像什麽人,很重要。


    王神仙可太懂了。


    出行排場恰到好處,盡顯蘭芳第一高人的風度~


    進入議事大廳落座後,他輕搖鵝毛扇,微笑頷首。


    一臉雲淡風輕。


    雍容淡雅在場的所有人自慚形穢。好似諸葛亮再世,諸葛亮南洋小分亮~


    大統製羅芳伯主動開口:


    “國師,大家有件事想聽聽您的意見。”


    ……


    半個時辰後,


    王神仙走出議事大廳,坐上軟輦去坤甸。


    負責護衛的一隊蘭芳士兵心中敬佩不已。


    到了總督府邸,


    王神仙坐在軟輦上臨時手書一劄,遞給門子:


    “告訴你家主子,舊友登門。”


    狂傲的氣度鎮住了囂張的門子,甚至沒敢索要門包,就一溜煙跑進去了。


    果然,


    於師爺親自出來相迎。


    蘭芳士兵肅然起敬,蹲在府外等候。


    私下議論:


    “國師的人脈也太深了吧。”


    “我聽人說國師以前在京城當過軍機。”


    “胡說。國師是龍虎山的大師兄,淡泊名利,自願出海普度眾生。”


    ……


    本家相見,格外詫異。


    倆老王心裏對吳皇的忌憚更深了一層。


    都是棋子,同病相憐。


    聊天過程很順暢,無他,既是自己人又是聰明人。


    這局棋隻有一個受害人——蘭芳。


    後來,


    羅芳伯親自登王府大門,想打聽倆人到底聊了什麽。


    王神仙卻笑而不語~


    不過,


    坤甸的秩序明顯好多了。清軍不再入城普及王法了,碼頭的稅關也撤了。


    蘭芳識趣,每月按時主動送上。


    羅芳伯自我安慰:


    “求個安心。”


    ……


    錢沒白花,婆羅洲的幾位土王明顯收斂。


    他們收到了寫在明黃綢子上來自大清王朝的聖旨,語氣嚴厲,斥責他們的越界行為。


    “~若再滋事,朕定當討伐。”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南洋誰不認識我大清?威名尤在。


    於是,土王們主動和蘭芳約定雙方互不過境,互不滋擾。


    一時間,


    羅芳伯的威信劇增。


    蘭芳百姓覺得能夠以金子換安定,挺劃算的。


    出海的漢人不怕辛苦,隻要能夠有個安穩的環境、看得懂的秩序就夠了。


    多挖幾個金礦。


    多苦點,少掙點,隻要能安逸。


    ……


    蘭芳人這麽想實際上也沒有錯。


    錯的是,


    這是風起雲湧的18世紀末!這是弱肉強食的南洋!這是帝國主義刺刀見紅的前夜!


    幸虧,天降吳皇。


    李鬱知道羅芳伯保不住蘭芳的黃金、鑽石、錫礦,所以好心出麵替蘭芳暫時保管財富。


    每月貢奉按照73分成。


    7份歸吳皇。


    蘭芳人應當清醒的認識到,吳皇的出發點是好的。


    吳皇本來可以搶的,但他卻選擇了騙。這充分體現了吳皇的憂國憂民之心。


    ……


    搶、騙。


    這兩者之間有本質差別。


    搶,容易給對方留下心理陰影。恃強淩弱,不甚光彩。


    騙,就不一樣了。


    屬於智商領域的碾壓,對方甚至感覺不到疼痛。


    完了,還得真誠的迴頭來一句:


    謝謝啊~


    ……


    蘭芳總督府內部金碧輝煌。


    外麵,


    一群百姓吹吹打打送來一塊巨大的牌匾:“匡扶正義”。


    師爺於金光出麵收下,然後令人抬至後院。


    總督王亶望在練槍。


    對,你沒聽錯。


    老王終於意識到了這是個什麽樣的時代?


    一個搶的時代。


    甭管在大清還是在南洋還是在歐洲,都踏馬一個樣。


    吳皇拿捏自己好似遛狗,就是因為他有十幾萬杆槍。所以,自己也得練槍。


    砰~


    扳機扣下,一槍命中靶心。


    王亶望欣慰的收起燧發槍,感慨自己入錯了行,文官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武官更有錢途。


    ……


    “東翁,這個月蘭芳進獻的1000兩黃金已經入庫了。您看,下個月怎麽定?”


    “以後每個月,在上個月的數額上增加100兩,以此類推。”


    “啊~”


    “老於,你聽好了。我王亶望是他們請過來的。他羅芳伯千裏迢迢的去京城磕頭請乾隆駐軍時,就應該有被宰的心理準備。我看過他的履曆,他在廣東待了35年,還中過秀才,他能不懂規矩?”


    於金光訕笑:


    “東翁,萬一,萬一逼迫太狠,蘭芳反了~我摸過底,蘭芳有自己的兵工廠,還有自己的軍隊。”


    王亶望笑的嘴角歪斜:


    “老於啊,你沒做過官,你不懂。信我的,別怕。”


    ……


    於金光點頭,指著身後:


    “東翁,這是蘭芳百姓送的牌匾。”


    “華而不實。”王亶望剛想吩咐廚房劈了燒火,扭頭望見匡扶正義四個字金光燦燦。


    於是笑道:


    “把金粉刮下來,空匾丟柴房放些日子,然後抬著去找羅芳伯,就說褪色了,讓他修繕。”


    “是。”


    於金光忍著沒笑出聲。


    走出院落,望著雨後湛藍的天空搖頭歎氣。


    ……


    潮汕商會終於找準了定位,每兩三個月船隊來一趟蘭芳,傾銷茶葉、棉布,帶走金、錫、鑽石。


    屬於吳皇的那份保護費也隨船帶走,送至廣州港。


    一方麵,吳廷很需要錢。


    另一方麵,也是敲打王亶望別生出不該有的心思。雖然隔著幾千裏,但寡人依舊可以捏死你。


    坤甸港附近新添一座堅固的炮台。


    從廣州運來的水泥、岸防炮、以及大量彈藥。


    如今,基本竣工。


    炮台頂部,一杆大清三角龍旗迎風飄揚,揚國威於海外。


    李二狗每天扣頂草帽,赤膊釣魚,悠然自得。


    他覺得陛下是給自己找了個海外療養院,每天吃吃喝喝,安逸的很。


    ……


    蘇州府。


    多國商館負責人主動找上了海軍部。


    告知:


    南洋地區出現了小股清軍。


    同時表示如果吳廷需要的話,他們願意出兵攻打蘭芳,隻需要收取一點點的軍費。


    對此,李鬱一口否決。


    觀點鮮明:


    一,清軍雖是敵人,但蘭芳國民多為漢人。吳廷堅決不同意各國出兵,堅決不希望看到戰爭誤傷本國僑民!這也符合國際規則。


    二,如今戰爭節節勝利,吳廷會派使者前去蘭芳勸降。若蘭芳駐軍執迷不悟,則考慮和各國一起剿殺。


    所以,大家不要急。


    ……


    但是尼德蘭人很急,巴達維亞總督府派出了好幾波探子滲透蘭芳打探消息。


    多方情報顯示確係蘭芳主動遣使前去燕京,獲得了藩屬國地位。


    一切有跡可循。


    但是,


    精明的尼德蘭人覺得這是一場陰謀。


    他們很熟悉大清帝國,早在順治年間,尼德蘭東印度公司的使者就曾從廣州登陸,一路北上拜訪過紫禁城。


    30多年前,尼德蘭軍隊在爪哇對漢民大開殺戒。


    乾隆皇帝不僅沒有動怒,甚至認可這種行為。


    這足以證明大清國對南洋不感興趣,如今又怎麽會染指南洋呢?


    不符合常理。


    最終,


    巴達維亞總督府得出了一個令毛骨悚然的答案:


    “撒克遜人幹的!還拉上吳國做局。”


    這一判斷,過程是錯的,證據是錯的,可答案卻是對的。


    ……


    倫敦早在大半年前,就確定了要對尼德蘭海外殖民地以及商船動手的決議。


    秘而不宣,


    是為了留出足夠時間將命令陸續傳遞到散布在各大洲的海陸武裝,在約定時間一起動手。


    第一天,駐尼德蘭公使遞交國書,正式宣戰。


    第二天,全球殖民地同時扣押在港的尼德蘭商船、商人。


    第三天,皇家海軍在大西洋、加勒比、北海同時動手,炮擊尼德蘭商船。


    第四天,東印度公司對尼德蘭南洋地區殖民地動手。


    唐寧街的精英們好似鍾表運行,冷靜而精準,不帶一絲感情。


    他們默默的看著敵人沉迷在金子裏,不能自拔。即使是尼德蘭人曾經引以為傲的海軍,也大幅落後了。


    ……


    撒克遜東印度公司已經完成了兵力集結,一切準備就緒。


    軍事行動的目標,不止是尼德蘭,還有伊比利亞。


    打完之後,將爪哇島賣給吳國換英鎊。


    呂宋島,插上米字旗。


    皇家海軍進駐馬尼拉。


    這樣一來,皇家海軍就可以隨時威脅廣州——巴達維亞航線,隨時對東方盟友施加壓力。


    這很符合倫敦的平衡戰略。


    撒克遜人看到即將格局劇變的南洋,眼睛發光,決定奮不顧身地跳入這個糞坑,努力攪s。


    巧了,


    吳國也在攪。


    攪吧,攪吧,攪得全世界天翻地覆。


    ……


    巴達維亞陰霾遍布。


    總督大人下令收縮兵力,召迴戰艦和武裝商船。


    然而,內部爭吵不休。


    船主拒絕服從,因為一旦虛驚一場,自己就會損失大量的金錢。


    與此同時,


    大批吳軍越過仙霞關,對福建用兵。


    王亶望走了,老王做事很決絕從不拖泥帶水。


    跪,就一跪到底。


    走之前他把能調動的綠營兵都調到了福州城,速至福州,領雙餉。


    所以,


    吳軍兵鋒所至,各州縣地方官一秒鍾都不敢猶豫,紛紛開城迎接天兵。


    吳軍步兵傷亡異常輕微,建寧府、福寧府、延平府挨個占領插旗,輕鬆的出乎所有人想象。


    ……


    福州城在吳軍抵達之前,內部先打了一仗。


    2萬綠營兵在吳廷常駐福州顧問的暗示下,圍攻滿城~


    在得知天兵已在百裏之外,三五日內必至~


    往日的廢材綠營兵爆發出了瘋狂的戰鬥力,將城防大炮卸下轟擊滿城。


    仗,從白天打到傍晚。


    城門三易其手,血匯聚成小溪。


    ……


    綠營兵們也是殺紅了,把一門二將軍炮推到城門附近。


    過量裝藥直瞄轟擊,城門連同裏麵的八旗兵全部轟飛。


    “弟兄們,殺進去。”


    “搶錢,搶糧,搶娘們。”


    2萬綠營兵瘋了一般衝入滿城。


    吳廷顧問立馬找到在場官職最高的幾名將官,義正言辭的告訴他們:


    “吳國乃文明帝國,堅決不允許屠城事件發生。凡棄械投降者,應當保全其性命,繳獲財物可部分歸士兵所有。”


    說罷,扭頭就走。


    ……


    可惜狡詐的福建佬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福州滿城內,


    被遺棄的督標、撫標、以及被王亶望召迴領餉的各地汛兵足足忙活了一整夜。


    這一夜,不少兵丁丟了卷刃的腰刀,換成鐵骨朵、銅棍、斧頭一類的鈍器。


    很多人上演了狗熊掰玉米的情節,扔掉布匹,拿銀錠。


    扔掉銀錠,拿黃金珠寶。


    淩晨時分,


    綠營兵們一個個背著碩大的包袱,掛著疲憊而知足的表情走出滿城。


    就當是發餉了。


    ……


    尚被瞞在鼓裏的吳廷顧問趕到,大發雷霆,痛罵眾將官。


    提出2個要求:


    一,清理滿城屍體,焚燒後撒石灰掩埋。


    二,除500士兵保留兵器,其餘人必須就地繳械,徒手等待天兵接降。


    三,所得金銀均分三份。吳廷一份,千總以上將官一份,士兵分一份。各營可推選幾名信得過的老鄉,將士兵們的財物送迴家鄉。


    四,所有人立即剪辮。


    五,念在爾等新附,不懂文明,且王亶望欠餉在前,故不予追究。若有下次違抗軍令,殺無論。


    ……


    綠營將官們如釋重負,痛哭流涕,表示立即執行。


    城外,旗幟刀槍堆成小山。


    城外,兵丁們奮力挖坑埋屍。


    在天兵抵達之前,一車車金銀綢緞布匹,離開福州城散向各個村落。


    福州周邊百姓衝入滿城,將所有能拆的東西全部拆走帶迴家。


    包括但不僅限於屍體的衣服、磚頭、木材、家具。


    預估,


    至少價值50萬兩的財富流入了民間。


    與此同時,大批商船從寧波港出發南下,沿著閩江水係上溯,沿途兜售衣服、鐵器、陶瓷品、油鹽醬醋、糧食。


    銀子的流動速度超快。


    短短1個月,幾十萬兩白銀三易其手。


    ……


    江浙商人成功傾銷了大量商品,迴籠了資金。


    拿到銀子的數萬家庭擔憂吳廷事後追查索要財物,不敢留著燙手的金銀綢緞,全部花了,換成急需的生活物資。


    這麽一場鬧劇。


    吳廷、商人、福建人都贏了。


    唯一的輸家是福州駐防八旗,但沉睡地下的他們無法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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