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上元節,東風拂過,數不清的花燈晃動,仿佛千樹花開,焰火紛亂,往下墜落。


    空中的繁星亦被吹落,宛若陣陣星雨滑落,煞是耀眼動人。


    而太尉敬翔的府邸,卻早已關門謝客,與外界的喧騰格格不入。


    喬裝打扮了一番的鴻犼,昂首闊步,輕輕叩響了寬大的府門。


    “請問來者是誰?”


    府門處顯然有人看守,叩門的響聲很快得到了內部的迴應。


    “太尉同僚,太保李振,李興緒,私下到訪,欲觀兄弟病情可有好轉?”


    咚咚~


    內部的門柵被人拆下,大門被一名穿金戴銀,佩戴玉飾的俏麗侍女拉開,提燈看清來客之後,侍女捂嘴驚唿,內心焦急,欲行叩首跪拜之禮。


    鴻犼早有預料,直接伸手去扶,打斷了她的禮節:“私下相見,不必如此,我此前來,無需通報,隻想親眼見敬太尉一麵。”


    鴻犼摸了摸侍女手腕上的光滑玉鐲,不由感慨道:“聽聞敬翔之妻劉氏,極盡奢華之能事,侍女都是穿金戴銀佩,先前我因國事繁忙,隻當是空穴來風的謠言,不曾想,這竟是真的。”


    侍女聞言滿是驚恐,麵對當今陛下的柔和之語,她當真不知該如何作答,隻能全程低著腦袋,支支吾吾地跟在他身後。


    若不是鴻犼用內力撐扶著她,恐怕她早已跪倒在地了。


    入門是一條曲折遊廊,階下是青石鋪成的甬路,院落有綠柳周垂,山石點綴,花朵錦繡聚集,異香撲鼻。


    路通客堂,房舍已現。


    收到侍女傳來的消息,敬翔之妻劉氏已在堂屋等候,隻不過她未曾想到,來的不是李振,而是當今陛下。


    衣冠華貴,風韻猶存的劉氏驚唿俯身,冷汗直流道:“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鴻犼撐著她的手腕,笑言道:“劉夫人,許久不見,還是當年那般模樣,美豔動人!”


    這劉氏乃是當年黃巢手下部將尚讓的妻子,尚讓是隨王仙芝一同起義的主要人之一,鴻犼當初在王仙芝手下聽令時,便與尚讓相識了。


    後來黃巢自刎於狼虎穀,尚讓被唐將時溥所殺,她又成了時溥的女人。


    時溥死後,她又投到朱溫的懷抱,極受寵愛,還被朱溫封為“國夫人”。


    當時敬翔妻子去世,朱溫割愛,就把劉氏賜給了敬翔,可她改嫁之後,依舊不守婦道,常常進入朱溫寢宮,隔三差五廝混在一起,這讓敬翔很是難堪。


    劉氏還曾私自豢養爪牙,與藩鎮將領往來,權力不遜於敬翔,自朱溫死後,她才消停了一些,起碼再也沒有與他人亂搞,或許是常人她都看不上眼吧。


    見天子有敘舊之意,劉氏擦了擦額角的汗珠,整個人立馬貼在鴻犼的胸口,雙手摟住他的脖子,溫柔細語地說道:“鴻犼哥哥,當年的你,可沒有今日這般油嘴滑舌呢~!”


    “你還記得嗎?當初黃王南下廣州時,奴家為您送過衣物,敷過草藥,沒想到這一轉眼,便是幾十年過去了......”


    侍女見此一幕,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她已經猜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了。


    鴻犼眨著眸子,輕笑道:“是啊~!幾十年足以讓我看清一個人了!本以為你是一個溫柔賢惠的女子,卻不曾想,你會如此的.......”


    言語未盡,鴻犼給了劉氏最後的麵子,並未把她的遮羞布扯下。


    劉氏聽罷,也是一臉不舍地鬆開了雙手,整個人有些心灰意冷地解釋道:“奴家不是陛下,在亂世之中,沒有好武藝傍身,在失去相公後,唯有用肉體換取活命的機會。”


    她背過身子,雙手捂著麵部,痛心無比地說道:“人人都說我不守婦道,可誰知我的痛苦,我也不想去做那種事情,可在那個時候,沒有權力,沒有錢財,隻能任人唿來喚去,永無翻身之日!”


    鴻犼聽此言語,心中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像她這種女子,他見過太多太多,隻不過能有她這般好運的,卻是沒有幾個。


    “敬太尉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念你這些年還算安穩,我便不再多說什麽了,希望劉夫人好自為之,莫要將手伸進朝堂之政,否則!”


    話不用說得太滿,懂得審時度勢的劉氏,會明白自己該怎麽做。


    “陛下是來看望夫君的吧,他正在書房歇息,奴家帶您過去吧!”


    知曉鴻犼沒有與她做那種事的意圖,劉氏漸漸恢複了正常,與他劃開界限,開始端莊有禮地說道。


    這一幕不禁讓鴻犼感歎,這女人變臉是真的快,即使麵對他也能遊刃有餘,怪不得可以在亂世中苟住性命。


    .............


    書房裏,古色古香的桌案上鋪著厚厚的一疊紙,一盞昏黃的油燈下,身影單薄的敬翔正在奮筆疾書,隻是不知在寫些什麽。


    “咳咳......”


    身體不適的他,意識十分模糊,一直顯得昏昏欲睡,手中的筆好像隨時都會掉落一般。


    “敬太尉,上元佳節,乃百官與萬民歡樂之日,你怎偷偷躲在家中,編寫這枯燥無味的治國之策。”


    鴻犼內力大成,腳掌踩地悄無聲息,也怨不得敬翔沒有發覺。


    將鴻犼帶到這裏的劉氏,竟頭也不迴的離去了,看來兩人之間的關係,很是僵硬。


    也是,劉氏不守婦道,敬翔能給她好臉色才怪,沒把她休了,足以證明


    鴻犼隨意抽出桌案上的一張紙,細細閱讀了起來:“重用酷吏,可依法治國,重農抑商,可穩定社會。”


    敬翔側著腦袋,望向來者,劇烈的幹咳起來,過了一會後,他才疑惑地詢問道:“是陛下嗎?請恕老臣身體抱恙,不能俯身行禮......”


    鴻犼發覺不對,伸手在敬翔眼前晃了晃,確認他沒有任何反應之後,鴻犼這才厲聲問道:“敬翔,不過數月未見,你的眼睛怎麽了!?”


    “稟陛下,臣三月前,突然目不能視,渾身如烈火灼燒,橫臥在床,如要死去,醫師說是積勞成疾,需靜心休養,咳咳......”


    敬翔苦笑一聲,仰首感慨道:“老天待我不薄,修養近三月不能好轉,近三日卻突然可以下床行走,觸筆寫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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