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汴州城郊外,兩人席地而坐,觀摩著風沙落葉的棋盤,飲酒買醉。


    一人訴,一人聽......


    “我們的故事要從濮州講起,因為那是我們初次相見的地方。”


    鴻犼眸光溫柔地看著耶律質舞,將塵封往事的娓娓道來。


    .........


    “你有拜師之心,我有收徒之意,如此正好,喝了我的茶,我便是你的老師了。”


    鴻犼遞過的熱茶,被朱友裕飲盡,他磕了三個響頭,拜的是天地鬼神,師門祖師,以師為父。


    來此世走一遭,總要留下點東西,他可不想像之前那般默默無聞,沉寂世間。


    鴻犼於心中暗道:“這朱友裕能在史冊留名,定有不凡之資,收來為徒,也算有人能為自己養老送終了。”


    發覺朱友裕的目光,他輕咳兩聲道:“很好!今日算是我正式認下了你這個弟子,為師要教你第一課!”


    朱友裕豎起了耳朵,麵色十分認真,生怕漏掉一絲細節。


    “萬事,皆以保住自己的性命為前提!其餘的,都無關緊要!”


    這明顯顛覆了朱友裕的認知,在他印象中,自己的老師可是一個不畏生死之人。


    “無需驚訝!你所看到的,都是我想讓世人看到的,為師之前為何不懼生死?因為我無權無勢,必須以命相搏!我這條命,是最初的幾個同行兄弟救迴來的,第一次上戰場的我,險些死去,他們用性命為我上了一課,讓我知曉了生命的可貴,可惜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朱友裕在鴻犼眼中看到了悲傷,看到了對生命的衡量。


    那一年,起義軍戰局不利,被迫歸降朝廷......


    鴻犼依靠欄杆,靜觀寒暑,庭中落葉的枯榮。


    男孩持劍而舞,劍挑寒石,濺起大片泥土,他手中長劍越揮越快,劍花舞得也越來越好,最後竟有劍鳴聲響徹此地。


    朱友裕十分自豪地展示著中星位的內力,想要趁此求得闌珊處男子的一句誇讚。


    鴻犼托起玉笛,伴月而鳴,出言點評道:“兵戈,乃殺戮之器,絕不是為了請人觀賞而舞!”


    他的身形一躍而出,瞬間奪過朱友裕手中長劍,寒光一閃而過,裂石穿雲之聲,不絕於耳。


    下一刻,庭院中的巨石皆從中裂開,而後破碎,此地竟有了明顯的晃動,可見鴻犼剛才的一擊,到底有多麽恐怖。


    朱友裕眼中存有失落,他隻是想讓老師開心一下,讓他見識到自己近期的成長。


    鴻犼沉言說道:“不過你小小年紀,卻能將劍花舞得如此漂亮,倒也是難得了,值得誇讚!不過,不可沾沾自喜,驕傲自滿,你的路......還長著呢!”


    得到鴻犼誇讚的朱友裕,撓了撓頭,嘿嘿一笑,揮著小拳頭,堅定地說道:“嗯!老師,我一定會加倍努力的!我一定會像老師那樣,名揚天下!”


    “很好,請堅定地走下去吧!”


    在沉寂的浩瀚夜空下,鴻犼取出一串亮晶晶的東西,遞給了朱友裕。


    “是糖葫蘆~!老師最好了!”


    獨屬於男孩的甜蜜笑意,溫暖了鴻犼空缺的心田。


    .........


    “嗬!哈!破!!!”


    少年身姿挺拔,眼神專注且堅定,長槍在舞動的期間,發出龍吟般的聲響,迴蕩在整座庭院,令鴻犼點頭稱讚。


    “槍出如龍,已是步入大成的門檻,友裕,你果然沒讓為師失望。”


    鴻犼於竹簷下,單手撐傘站立,不吝點評。


    “老師,您怎麽來了!”


    “怎麽,不歡迎為師?”


    “嘿嘿~!怎麽會呢!我這不是沒有好東西招待您老家人嗎......”


    朱友裕將長槍插入地麵,窘迫一笑。


    “老師是那種在乎名利的人嗎?一杯清茶即可!你瞧,為師帶了你最喜歡吃的糖葫蘆!”


    鴻犼搖了搖頭,將另一隻手從背後抽出。


    亮晶晶的糖葫蘆勾起了朱友裕的饞蟲,他擦了一下嘴角,閉目抱胸說道:“老師......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哦~!終是長大了!既然你不喜歡,那為師隻好代勞,將它消滅了。”


    看著有些小傲嬌的朱友裕,鴻犼聲音宛轉,說著就要將糖葫蘆往嘴裏放。


    “哎哎哎~!老師,您吃進去也沒有味道,還是讓弟子將其消滅吧!”


    朱友裕快步上前,一把奪過鴻犼手中的糖葫蘆,一口吞入口中。


    “哈哈哈~!給你!”


    看著猴急的朱友裕,鴻犼哈哈一笑,伸手撫摸著他的腦袋,出言感慨道:“在為師眼中,你還是像小孩子一樣!再怎麽長高,再怎麽成熟,也不過是一個喜歡吃糖葫蘆的毛孩子罷了。”


    “如果能一直在老師身邊,我寧願不要長大。”


    此時天空的雲朵又白又軟,陽光不燥,微風正好,少年擦了擦額頭上汗珠,低聲呢喃。


    ............


    “老師,我要出發了!”


    身披玄甲的英俊少年郎終是要乘馬奔赴戰場,他是朱家的兒郎,自然要為父親分憂。


    “避其鋒芒。”


    鴻犼剛說了一句,朱友裕旋即補充道:“權且忍讓,萬事以保命為主!老師,你今日都說了十七遍了!我耳朵都要聽得起繭了!”


    “你知道就好!老師已經沒有什麽能夠教給你的了,萬事小心。”


    鴻犼看著神俊的少年,心中暗歎:“徒弟,你終是長大了,要一人獨當一麵了。”


    “老師放心!我會用敵人之血,告慰老師多年的教導!等弟子凱旋,再孝敬您老人家!”


    少年郎騎著赤血寶馬,與萬千風月一同離去。


    鴻犼單手撐著紅傘,在門前佇立許久,被他隱於身後的糖葫蘆,終是沒有送出。


    他眯眼一笑,低眉輕歎:友裕長大了,也不知道還愛不愛吃此物,還是等他凱旋歸來,再用此物作為獎賞吧......


    那時的從容與沉默,是他說不出口的擔憂與溫柔。


    ..........


    “這裏埋葬的人,便是陛下的弟子,朱友裕嗎!?”


    耶律質舞雙眸如星,容顏變淡,心顫一問。


    後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才會讓這名優秀的少年郎逝去,七歲中星位,十二歲小天位,十四歲中天位,可謂天才中的天才,此人與她好像,是實力層麵的相似。


    不過她並沒有一個這麽溫馨的老師......


    此子可是他的全部心血,得知弟子逝去的那一刻,他得有多絕望。


    鴻犼像是變魔術一般,將一串亮晶晶的糖葫蘆從背後取出,置於朱友裕的陵墓前。


    “他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奈何......”


    歲月已變遷,他再也迴不到最初的起點。


    如今安穩的天下,已不見那人昔日的笑靨。


    遺憾總是貫穿人生始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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