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陸雲嶠是怎麽搞定了一切,赫爾斯學院的高層大換血,換上了許多有能力又有實績的新麵孔。


    叮咚叮咚——


    宋爸:“阿黛,我這兒一切都好。不用擔心。”


    宋爸:“昨晚迴去,陸上校有為難你嗎?”


    從瑰園盛宴後,宋熙就被調到了艾狄手下做事。艾狄本身不太著調,在軍部的人裏挑了一圈,最終決定就由這小子負責供著上校嶽父愉快地養老。


    宋熙雲裏霧裏,對女婿的認知還停留在新聞的隻言片語裏,猜想陸上校是不是為了麵子在對他這位名義上的嶽父逢場作戲。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昨晚青黛收拾了幾位貴族,還一齊把他們背後的家族告上了聯邦法庭。


    受到牽連的,還有那些等著看上校夫人好戲的官員。


    這事鬧得很大,算是在軍政界引起了一場說小不小的地震。


    是以,宋熙惴惴不安了一晚,生怕陸上校會找青黛算賬,把本就不和睦的夫妻關係弄的更加糟糕。


    青黛坐在車內,臉上化了淡妝,輪廓清晰精致,順直黑發隨手束起,迴歸本職工作,她從上到下流露出從容不迫的氣質。


    青黛白襯衫袖口微微卷起,堅硬的工作證放在腿間,她戳著通訊器迴複,“陸上校是個好人,不用擔心。”


    是個好人。


    宋熙酸澀地按眼眶。


    一定是挑不出其他優點,才會這麽說!


    親愛的老父親一時忘了自家女兒是思路簡潔直接的理工女。


    一直關注這邊動向的艾狄大喊,舉起擴音器搖人,“快給我熙叔搭個棚子!沒看見這狠毒的太陽光把我叔照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嗎!”


    正傷感著的宋熙:“?”


    過了一會兒,宋爸發來消息:“阿黛,你千萬不要被男人的花言巧語迷惑,他們一貫會裝好人!”


    青黛抬起頭,看了眼坐在一旁,從出門到現在就沒出聲的陸雲嶠。


    請爸放心,沒有花言巧語。


    更多時候,他是個啞巴。


    陸雲嶠放下其實從第一頁就沒有翻過頁的紙質雜誌,他說,“怎麽了?”


    其實主星上很少有人還在用紙質書籍,實體書產業沒倒閉,陸雲嶠和宋青黛兩個人大概貢獻了市場上90%的業績。


    青黛說,“你這麽忙,不用來送我上班。”


    聽起來像在抗拒他,陸雲嶠沒說話。


    他又拿起雜誌,移動的腳尖無意撞上前頭的座椅,與此同時,司機大哥迴頭,“嘿嘿,今天上校的工作在赫爾斯學院那邊,順路!順路!”


    看吧爸爸,他連借口都這麽老套。


    青黛拿起通訊器繼續戳,“他真的是好人。你不要對他有偏見。”


    宋爸痛心。


    覺得自家女兒陷得太深!


    難怪當年那麽堅決地要嫁。


    麵對旁邊嗡嗡獻殷勤的艾狄,宋熙克製再三,悲從中來,“既然已經做了夫妻,青黛那麽喜歡你們上校,他就不能…哪怕是一點點喜歡青黛嗎?”


    艾狄:“?”


    不是叔,陸哥那還不算喜歡?


    一己之力幹翻聯邦政權體係。


    他超愛啊。


    於是,艾狄坐下來,認真地和宋熙辯論。中心議題是,“陸上校和宋青黛到底誰更愛對方”。


    他們爭著唇槍舌戰,話題中心的兩位主人公沉默了一路。


    青黛以為雲嶠還記恨她當年的狠心,不願意原諒她,加上兩個月後的離婚之期,她懂事地和雲嶠保持該有的分寸和距離。


    陸雲嶠則是單純不知道說什麽。


    他心很亂。


    走上權力頂端的機會近在咫尺,屆時,他完完全全可以保護好青黛。


    “自由”和“留在他身邊”,未必衝突,是嗎?


    隻要離開陸家。


    對,離開這個毫無人情味的地方。


    如果不離婚……


    如果……


    用這一條偷來的命和青黛複合?


    窗外景觀逐漸眼熟,曾經承載兩人相戀記憶的赫爾斯學院快到了。


    陸雲嶠望著裹在磚石圍牆上的常春藤。


    深夜輪迴的痛楚卻在大罵他別做夢。


    青黛下了車,輕叩車窗,“我走了。”


    陸雲嶠迴神,也邁步走下車。


    他今日沒有穿軍裝製服,而是一身內裏白襯的灰色西裝,上乘的麵料質感像灑了層月光,視線上移到他這張冷淡的臉,新聞裏言辭溫和卻深藏野心的政客形象一下立體得多。


    陸雲嶠說,“我有公務。也在這。”


    “嗯。”青黛走了兩步,後知後覺地迴頭看站在原地的陸雲嶠,“…我們要一起進去嗎?”


    陸雲嶠眉梢輕動,“嗯。”


    他便很快跟上來,走到青黛身邊,才慢下腳步。


    青黛和陸雲嶠並肩走在赫爾斯學院內,熟悉的景,熟悉的人,當頭頂的梧桐葉飄落在兩人之間時,青黛慢下腳步,盯著那片葉子看。


    今日無風,葉片飄落得緩慢,先是遮住了陸雲嶠的眼睛、接著是鼻子、再是嘴巴。


    它好像有切割時空的本事,青黛隻覺得站在她麵前的一會是雲嶠,一會又是上校陸覺潭。


    等葉片徹底落了地,青黛還是愣愣盯著陸雲嶠的臉看。


    原本,陸雲嶠是該慌張的。


    可是,他褪下軍裝,迴到了與她有關的故地。這一刹那,好像做迴了爛命一條的雲嶠,但他很開心。


    自那場人為改造實驗後就被拽緊的神經驟然放開一小截。


    至少現在,他不太想裝了。


    陸雲嶠眼下的淚痣蕩漾在細微笑意裏,“宋教授?”


    “啊——”青黛彎腰撿起梧桐葉,“我在看這片葉子。上課要遲到了,我得走快點。”


    這話一說出口,兩人不約而同想到一段迴憶。


    大學時,青黛也經常說這一句話。


    可她總是耐不住雲嶠的撒嬌大法,嘴上嫌棄,卻恨不得找出自己一定得慢慢走的一百個借口。


    今天的專業課,她早修完了,遲到十分鍾也沒關係。


    今天的早餐剛吃完,走慢一點有助消化。


    今天天氣好,走慢一點。


    今天心情好,走慢一點。


    今天,走慢一點。


    就這樣,青黛和雲嶠,一天又一天。


    彼時雲嶠看她正經的樣子,笑得得意,偷偷來牽她的手,“你就是喜歡我。”


    青黛突然想起往事,一時有些失落。


    陸雲嶠看了她一眼,忽然彎腰也撿了片梧桐葉,他保持著半蹲的姿勢,仰頭,“宋教授。”


    青黛已走出去了一段路,她迴身。


    濃鬱青蔥的梧桐樹下,青灰色的陰影籠在陸雲嶠臉上,一切好似都沒有改變。


    陸雲嶠說,“請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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