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男人銀色麵具覆麵,隻露出眼睛和下巴。他長發盡數垂落腦後,純黑交領勁裝,銀色焰火暗紋遊走其間。


    低調卻奢華。


    一個打掃的低等仆役,穿得比天璿宗內門弟子還貴氣。


    赫連綏抓著毛筆,一言不發。


    “小黑!你太討厭了!”尤寧兩手扒牆,顫顫巍巍地從馬步的姿勢站直,瞪他,“你怎麽又欺負我們小阿綏!”


    黑衣魔尊把手支在窗台上,往裏掃了眼赫連綏寫的符,發出不明意味的嗤笑。


    赫連綏手下毛筆暈開一大團墨跡,“……尤師姐,我沒關係。”


    亓洛翻身落地,“什麽沒關係?受欺負了就說,我們打不過他,讓師尊來收拾他。”


    提到師尊,赫連綏嗓子發緊,他垂頭,“沒關係。他說的是事實。”


    黑衣魔尊捧著半邊臉,指尖輕輕一勾,地上一張被寫廢的符紙直直撞上赫連綏的臉。


    “呃!”


    赫連綏被撞翻在地。


    一張輕飄飄的紙瞬間有了萬頃重量,痛得他眼中激出淚光。


    隻聽黑衣魔尊慢慢,“確實是事實。”


    “小黑你……!”


    “小黑住手!”


    宗門內師兄師姐手忙腳亂去扶赫連綏,卻怎麽也揭不開他額頭上那道符。


    幾人定睛去看,那張寫廢的墜地符明明隻改了一筆走向,威力居然翻了上百倍!


    黑衣魔尊站在屋外,看著屋內的五人,像隔開了兩個世界,他聲線低啞,吐字殘忍又清晰,“赫連綏,你就乖乖做個在煉氣期徘徊的廢物。反正,你身後總會有人愛你、疼你,護你。”


    魔尊已然相信了這裏是上古神器浮生夢造的年少時期的夢境。


    不知怎麽的,他忽然不急著破境而出。


    多留兩日也無妨。


    他這麽對自己說。


    另外……他想看看當年的死局究竟有沒有活路。


    黑衣魔尊津津有味地欣賞少年自己的窘迫,“你是這麽想的,對嗎?”


    赫連綏沉重地喘氣,突然大聲,“不是!我不想做廢物!我也想保護師尊、保護天璿宗的所有人!”


    因為他劇烈抵抗,額角淌下蜿蜒的血。


    “師弟!”


    “小師弟……”


    赫連綏不管不顧地扯嘴笑,他一指抹開血跡,以血為墨,又在符紙上添了幾筆。


    符紙顫動,霎時震碎了半張。


    他天賦異稟,奈何修為不過關。另一半還貼在赫連綏的額頭,壓迫尚在,他吃力地坐直,一字一句,“我絕不要做師尊的恥辱。”


    黑衣魔尊沒說話。


    “小黑。”


    不知女人是何時出現的,待眾人反應過來,紅衣道袍翩然而至。


    青黛一手撐在窗台邊,“你又欺負我的小阿綏。”


    青黛離他很近,垂落的衣袖一角與他的黑衣交織。魔尊身體僵住。


    他接受了這是夢境。


    可他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師尊。


    一個聲音在說,把她當作師尊,好好敬她愛她便是。


    另一個聲音又說,既是夢,為何不能縱情一迴。


    做了千年人人畏懼、兇神惡煞的大魔頭,在師尊麵前,竟又變做那溫馴的犬。


    就因為一個夢,那心魔的苦頭難不成還要吃一迴?


    真沒用!


    魔尊抱起手臂,又不高興了。


    天璿宗眾人怏怏,“師尊……不隻是小黑說,其他宗門的人也說我們很差勁。師尊,請恕罪。”


    赫連綏額頭上的半張符飛到青黛掌心,她憂愁道,“戲法變得厲害,那便不叫厲害了嗎?無人懂我天璿宗,那群沒品味的東西。”


    尤寧揮淚,“師尊不用安慰我們,我們沒事的,沒事的,沒……嗚嗚嗚嗚嗚!”


    亓洛羞愧地扔了藏在袖子裏的小人書。


    朗彧含淚多背了幾頁陣法圖。


    隻有赫連綏眼睛牢牢盯住青黛,“好。我們天璿宗遲早會變得很強。”


    紅衣身影一閃,屋外的青黛消失,一隻骨節清秀的手撫過赫連綏額角。


    赫連綏抬頭,淌血的傷口恢複如初,青黛氣定神閑,“小阿綏,師尊相信你們。”


    末了,還衝他輕輕挑動眉尾,“你們都是天璿宗的小蘿卜,有誰敢欺負你們,我就……”


    眾弟子期待地看她。


    青黛溫和道,“我就跟淩霄宗宗主告狀。”


    眾弟子:“……”


    赫連綏點頭,顯得格外讚同,“好。師尊千萬不要為我們逞強。”


    其他弟子一齊扭頭看他,“……”


    難怪小師弟是唯一一個坐著寫符的人。


    這是他應得的。


    屋外魔尊隱在麵具後的眼睛一直盯著青黛……放在赫連綏頭上的手。


    他本就不喜過去沒用的自己,現下看起來更加不順眼。


    是夢,亂來一次也無妨。


    魔尊開口,“泠宗主,我有一事想單獨與你說。不要有旁人。”


    青黛拍拍赫連綏的腦瓜,“可以。”


    赫連綏立馬緊張地看她。


    青黛覺得有趣,問他,“怎麽了?”


    “……沒。”赫連綏咬牙,麵紅耳赤、不熟練地扯謊,“有個陣法弟子沒看明白,師尊可否指點一二………”


    “哼。”魔尊促狹一笑,對某人的心思自然是最清楚不過,“小廢物。”


    “小黑。”青黛看他。


    魔尊攤開手,以示自己並沒有辱罵,而是陳述事實的無辜。


    他雙眼一眯,一道傳音入了赫連綏的耳,“和我搶人,你可不夠格。”


    赫連綏手中玉石筆杆被大力折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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