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經理自然沒有異議,招唿短發服務員過來。


    “給小池同誌她們點菜,花銷就從陳翠花工資裏扣。”


    陳翠花一臉肉疼。


    真真是氣死個人呐,她都已經道歉了,被調離國營飯店崗位不說,現在還要她出錢買單?


    可誰叫她之前順走了後廚一點東西,把柄落了在吳經理手上,他說的話不敢不聽,真鬧到公安局去,就不是被調走,而是被辭退了,指不定還要蹲監獄。


    聽著池皎皎報了一長串菜名,她的心都在滴血。


    死胖子太能吃了,這得花多少錢和糧票啊?


    “啪啪——”陳翠花抬手打了打嘴巴。


    早知道是個不好欺負的刺頭,她犯什麽賤啊,這不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嘛!


    飯菜熱騰騰的擺上桌,香氣撲鼻。


    一盤迴鍋肉,一海碗紅燒魚塊,蒜苗炒雞蛋,醋溜土豆絲並一盆榨菜豆腐粉絲湯,尤其是迴鍋肉和紅燒魚塊都裝的滿滿當當,明顯是加大了菜碼,比有的人家吃席還豐盛。


    迴鍋肉是用大青椒和豆豉炒的,豆豉鹹香,青椒脆而不辣,過油後呈現虎皮狀,每一片肉都是肥瘦相間,薄薄的被煸炒成了燈盞窩形狀,光是看上一眼就叫人口舌生津。


    黎芳夾起一片油亮亮的迴鍋肉蓋在米飯上,刨了一大口口,然後故意拖長聲音說道:


    “哎呀,這不要錢的菜吃著就是香啊!光米飯我就能吃三大碗!”


    這邊吃得香,陳翠花那邊聽到了,臉色卻跟吃了屎一樣難看。


    她掰著手指一遍又一遍算這頓飯要花多少錢和糧票,越算越想哭。


    天爺啊,三天工資沒了!


    嗚嗚嗚她以後再也不跟人耍嘴皮子了,說壞話也得背著說,不然代價太大了。


    林杏花懦弱了幾十年,從來都隻有被人辱罵欺負的份兒,這還是她頭一次在和外人的衝突爭執中占據上風。


    她沒吭聲,埋著頭幹飯,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心裏卻說不出的……爽快。


    就好像長期壓抑在身體裏的情緒被人戳破了一個口子,慢慢流出來,整個人都輕鬆了。


    “皎皎,快吃肉,娘給你把肥肉都剔幹淨了。”


    她慈愛地看向女兒,蠟黃枯槁的臉因為這幾天不間斷的木係能量和靈泉的調養,恢複了些血色,雖然病態疲倦猶在,但已經沒有灰沉沉的死氣了。


    後廚備菜隻剩半肥半瘦的豬肉了,她們才點的迴鍋肉,雖然林杏花並不覺得自己閨女胖,但閨女決心減肥,她就無條件支持,默默用筷子把瘦肉全部剔出來夾到池皎皎碗裏。


    “娘,可以了,芳姐還要吃呢。”池皎皎勸了句。


    若沒有池家人的壓迫,包子娘絕對會是個寵女兒無度的。


    林杏花尷尬停手,好不容易吃頓肉還沒有池家人盯著,她巴不得把所有好的都塞給女兒,哪裏還顧得上禮節。


    黎芳爽朗一笑,“這有啥?我還不樂意吃瘦肉呢,沒油水,你吃瘦的我吃肥的,咱倆正好互補!”


    “不過妹子你是怎麽說服那個吳經理站在你那一邊,幫著處罰那個服務員的?就我所知,國營飯店內部一般可都是很團結的。”


    她好奇地趴在桌子上,低聲問起池皎皎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池皎皎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到這邊,露出一個故作神秘的微笑,“利益。”


    “隻要涉及個人利益,再團結的內部都會出現矛盾。”更何況這國營飯店隻是表麵團結。


    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


    池皎皎找到吳經理,二話不說就在辦公室椅子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熱茶,然後把縣城養父母那邊能想到的幹部親戚拉出來溜一圈,未婚夫在海島部隊當營長的事提一嘴,再不經意透露下那個剛認不超過半小時的在革委會當官的幹爹。


    真真假假說完,連一個具體的人名都沒提到,吳經理就已經汗流浹背了。


    池皎皎雖然穿得不咋樣,但那一身肉不是假的,這年頭沒有錢沒有權的,誰能吃成圓滾滾的球?


    所以吳經理相信了,相信池皎皎是那些大人物的窮親戚。


    扯完虎皮拉完大旗,池皎皎從頭到尾一字不差地將陳翠花之前說的那些話給重複了一遍,強硬表示如果不道歉、不處理的話,她會寫一封舉報信給上頭,讓他們好好查一查這家國營飯店員工的成分。


    消極怠工就算了,敢對廣大貧農冷嘲熱諷,成分肯定不好,怕是黑五類滲透進來了?真查出點什麽,陳翠花逃不掉,吳經理也要跟著吃掛落。


    聽到舉報信三個字,吳經理為難地把頭上稀疏的頭發摸了又摸,更禿了。


    這上麵有人和上麵沒人,遞舉報信可是兩種效果。


    更別說後麵的調查成分,那陣仗,光是想想就讓人頭皮緊繃。


    這段時間外頭形勢又緊張了,誰願意去淌渾水?


    他當即便決定站在池皎皎這邊。


    當然,吳經理也有私心的,他想把自己侄女安排進國營飯店,但一個蘿卜一個坑,陳翠花不走,他侄女怎麽進來?


    池皎皎偷聽到短發服務員的悄悄話時,心裏就有了成算,把發難的機會遞到吳經理手上,並且賭他一定不會放過。


    聽完,黎芳對著池皎皎比了個大拇指,笑道:“妹子,以後也別有啥顧慮,你幹爹幹娘還有姐夫的名號隨便報!”


    她從包裏拿出紙筆,唰唰唰寫下自己和家人的工作單位和家庭住址,一邊寫一邊說:“等吃完飯我就得趕去曲水縣談收購生豬的事,你日後上縣城,一定記得來找我。”


    池皎皎不讚同地皺眉,“你的腳扭傷了,應該臥床休息,強行走動可能會留下永久性損傷,為了工作傷害自己的身體劃不來。”


    黎芳很受用她的關心,對自己的情況也沒瞞著,“其實這次收購生豬既是任務也是考核。”


    “我中途進醫院耽擱了不少時間,一起來的同事不可能原地等我,這會兒估計已經抵達曲水縣開始和養豬場洽談了,我因為半道缺席,升副主任鐵定沒戲,但還是得盡快趕去養豬場,免得我同事一個人在那兒出亂子。”


    在她心目中,把采購部工作完成好才是頭等重要的大事,考核晉升都排在後麵。


    出發前,她接到消息說有個縣出現了幾例病豬,雖然離此次目的地曲水縣很遠,她心裏還是有些忐忑不安,這批生豬量大廠子裏要得又急,可千萬出不得岔子。


    同期競爭的那位男同事好勝心強,又有些自負,她擔心他為了副主任的位子,疏忽大意了生豬檢測,所以才要急著趕過去把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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