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一定不多!”呂輕山已趕來,道:“應是小股奇襲,試圖使我軍混亂,自相踐踏。”


    決策沒有問題,可能否執行就是另外一迴事了。


    尤其是叛軍這種勢力複雜、紀律較差、又突然遭襲的大部隊。


    夜裏的命令不能有效傳達,而被周徹突襲的營帳已經率先亂了起來。


    “傳令各軍不要亂動,以便迅速鎖定來犯之敵,調集精銳圍殺即可!”


    韓雄點頭,神色嚴肅:“如呂公言,速去辦!”


    ——轟!


    大火撲帳,一騎撞開烈焰,踏落在地。


    大槊劃出一道寒光,槊棱切下,將一名叛軍脖子削斷。


    緊隨其後的許破奴從馬背上摘下一道鐵鉤鎖,猛地擲出。


    鉤鎖抓已燒著的帳篷,被他一聲沉喝拔起,又掄向旁邊。


    “啊!”


    帳中蟄伏的叛軍發出慌亂的喊叫聲。


    顧不得衣甲兵器,倉促走出。


    百騎突火而來,掄刀亂劈,驅蹄猛踏。


    火中逃竄的叛軍愈來愈多,在營中自相踐踏。


    在稍遠之處,火還沒燒到的地方,那些較為安靜的營盤中也開始躁動。


    ——咚咚咚!


    尖銳的銅鑼聲敲響。


    有叛軍大小頭領跑了出來,大叫著下達命令:“都迴去!迴去!不準出來!”


    “誰敢出帳,立斬!立斬!”


    一州之地,還是並州這樣的百戰之州,身為方伯的韓問渠不說收攏多少天下名將,但專業的人還不缺的。


    韓雄充分認識到自己隊伍的複雜和不足,他在烏合之眾營旁,總會穿插上一些精銳人手。


    或百人、或數百人,以達到關鍵時刻穩定軍營的效果。


    在這個時候,他們所謂的精銳出動了。


    砰!


    先是靠近周徹的一座塔樓上,一座火盆突然燃起。


    上麵的叛軍盯著周徹等人所在,迴頭大喊道:“他們在中三部四曲營與五曲營間的馬道上!”


    嘩嘩!


    他身後立著人,迅速搖動火把,向遠處的人傳訊。


    ——嗖嗖!


    黑暗裏兩道劍光飛出,將那兩人都射落塔樓。


    “殺!”


    消息已傳出,距離他們最近的一支雇軍部隊靠了過來。


    他們人數不多,也隻有百人左右,披著犛牛皮甲,將身體壓的很低。


    手上不見長兵,隻有一隻手懸在馬側。


    “殿下!”


    一名鬥安義從告訴周徹:“他們想要短兵接戰。”


    “什麽?”


    四處聲大,周徹一時沒能聽清。


    “他們想要短兵交戰!”鬥安義從大聲喊著:“這幫人自幼在馬背上長成,論起武藝或許不如殿下麾下的勇士,但騎術隻怕相反。”


    “他們慣用短兵,借高超的騎術快速靠近,在接近的刹那出刀。”


    “如此!便是具裝甲士,也會被他們一擊斃命!”


    聞言,周徹將大槊扣住,從馬背上摘下弩機來:“上弩!”


    嘩!


    裝備精良的百騎立馬跟上。


    周徹將弩箭填好,但沒有急著發射,而是用弩箭對準天空。


    諸軍知曉,這是等待發射的指令。


    那批短刀刺客不斷靠近——


    七十步、五十步、三十步!


    到了這個距離,周徹的手突然垂下,扣動扳機。


    嗖!


    第一批弩矢出去,將最靠前的短刀刺客放倒。


    或中人、或中馬,總歸是倒下了的。


    前排倒下後,後排便暴露了出來,第二批弩矢又至。


    如此,後麵的人扯韁不及,速度立馬緩了下來。


    周徹百騎隊形變換,後方持弩者上前,釋出第三批弩矢。


    來敵倒下大半,他們畏懼了,徹底停下,或者幹脆轉身。


    那名提醒周徹的鬥安大喜:“殿下好機變!”


    “壓上去!”周徹喝道。


    他這百騎寶貴,可舍不得送掉一個。


    這批所謂短刀刺客,就像嚴重偏科的瘸子,周徹的解法是踹他那條好腿。


    好腿一廢,在百騎眼中,也不過一盤菜罷了!


    “連沙雇軍覆沒!連沙統領身死!”


    “敵騎出中三部,往左二部靠近!”


    營盤中,一座座哨塔,不斷傳遞著信號。


    可動的部隊,隨令而行,試圖將周徹堵住。


    周徹進出迅速,在各營中不斷騰挪,讓人一時難摸清他的目的!


    “這批人到底想做什麽!?”


    韓雄咆哮,麵色難看。


    他倒是不擔心自己這六萬大軍會被這區區百人吞下。


    隻是這樣下去,自己想在天亮之前攻破張梓城,顯然是不可能了。


    “公子不要太擔心,他們人數有限,力終有盡時。”


    呂輕山以掌為刀:“可以肯定,這批人確實少而精,不是簡單之輩,突然襲入我營,就如鋼刀入竹林。”


    “然,再鋒利的鋼刀,也砍不倒一整片竹林。”


    “等他刀勢延緩、刀口有缺時,便是我們折斷他的時機!”


    說白了,就是耗死對手!


    韓雄忽然轉頭,看了一眼帳外——城牆方向。


    那裏的進攻還在持續,還未受到襲營影響。


    “不管他們從哪裏來的,我能確定他們的目標,一定是解救張梓。”


    “告訴張公,不要暫停攻擊。”


    “隻要破了張梓,他就是白折騰,還得搭上自己的性命!”


    呂輕山頷首:“公子英明。”


    “呂公。”韓雄又道:“你與薛將軍帶上人手,憑二人之力,任意一人都能將他們截住。”


    “隻要截緩片刻,我們的人便能堆死他們。”


    “好。”呂輕山轉身走了出去。


    “哼!百騎劫萬營,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想踩著本公子成名?”韓雄冷笑:“我要你所望成空,還搭上自己一條賤命!”


    “傳令,中軍各部,向我大帳靠近,對外設圓陣!”


    “是!”


    中軍,也就是韓雄帥帳所在,幾麵巨大的鼓在夜裏敲響。


    ——轟轟轟!


    震耳欲聾。


    帥鼓聚將!


    與此同時,高塔之上,巨大的火盆被點燃,將帥帳所在照的通亮。


    黑暗中,遭受突襲的亂軍,突然就有了主心骨,紛紛向此靠近。


    狂馳的周徹,猛地轉頭,盯著此處。


    臉上扣著的鋼鐵麵罩,遮擋住了他臉上冰冷的笑。


    “上套了。”


    “跟我來!”


    他將戰馬一撥,往帥帳所在,筆直衝去。


    這條路上,是不斷趕來的叛軍人馬。


    有秩序在的,其目的是拱衛帥帳;大部分是沒有秩序的,不知道往哪跑往這跑的。


    不管怎樣,他們往這跑的目的和結果隻有一個:恢複秩序。


    也不管怎樣,他們往這跑的過程也隻有一個:現在沒有秩序。


    於是,周徹就像一柄目標明確的利刃,一刀砍進這混亂的水流中。


    那自然是波往兩邊倒!


    “啊!”


    “敵騎來了……敵騎來了!”


    “他好的膽,我們這麽多人他也敢衝!”


    聚攏的叛軍們大叫。


    最開始的人被快速收割。


    中段的人試圖反抗一下。


    但反抗的人很快發現,自己這方人數是對方數倍、數十倍……可是因混亂之故,真動手的還不如對方多!


    更多的是撇下戰友就跑。


    到了末段,就隻能瘋狂往兩邊擠了。


    人群擠壓踩踏,混亂加劇!


    火光獵獵,殺聲震天。


    高塔上的人都要看傻了。


    直到身後人猛地推了一把,他才反應過來,連忙大叫道:“敵軍在向進攻帥帳!”


    什麽!?


    接到訊號的其他人都要傻了。


    不是隻有百人麽?他衝帥帳?


    “敵軍在進攻帥帳!”


    “敵軍在進攻帥帳!”


    高塔上的人嘶聲大叫,不斷重複。


    城樓上,紫鎮東瞧見了。


    他瞧見那支為數不多的部隊,以無匹的氣勢,直取敵人中軍大帳而去。


    阻路的叛軍,宛如破碎的血泥,被濺落兩邊。


    “我會來的。”


    “哪怕單槍匹馬。”


    周徹的話,在他耳邊響起。


    這名堅定的少年,握刀的手更緊了,他發出了振奮的唿聲:“援軍到了!”


    這一聲喊,將絕望中守城漢軍喚醒。


    原先幾乎一心求死、或已癡呆等死的他們,目中忽然有了光。


    少年再度吼道:“援軍到了!”


    “我們的援軍到了!”


    “六皇子親自帶著人來救我們了!”


    壯烈的聲音,點燃了本就壯烈的血。


    絕境中的人仰天怒吼。


    身體早已因為饑餓、疲憊、傷勢來到了極限。


    可這一刻,他們的意誌被點燃。


    不屈的立了起來!


    “殺!”


    “殺殺殺!!!”


    城樓上,闊別許久的壯喝聲再度響起。


    渾身浴血的守軍身軀一躍,湧上交戰處,掄刀猛劈,前赴後繼!


    登城進度節節推進的叛軍,突然被反推迴來。


    張英神色大變:“怎麽迴事?”


    “有敵襲我大營!”有人道。


    令兵奔來,帶來了韓雄的命令:“趙國公言,請張公不必理會營中事,專心破城便可。”


    聞言,張英收迴目光,點頭:“好。”


    方才,他又有了新計策:命人以箭拋書入城,直接點名城中大戶。


    信中,對他們拉攏加恐嚇,要求他們開城。


    張英告訴他們,城破在即,再無懸念,不是他張英需要大家幫忙,而是他張英願意給大家一條路走。


    現在迴頭,還來得及,他張英確保眾人有功無過。


    如若不然,則一律視為和晉王為敵。


    城破之時,家中雞犬不留……


    “報——”


    “敵騎在往帥帳來!”


    傳令兵奔進韓雄帳中。


    韓雄豁然而起,手指自己,難以置信:“衝我來?!”


    “是!”


    “哈哈哈……”


    韓雄仰天大笑:“有路不走,專來取死!”


    “來人,取我槍來!”


    “傳令近衛營,隨我斬了這幫不開眼的東西!”


    “是!”


    圍繞帥營周圍,散散亂亂集結了許多人馬。


    可周徹自一方衝來,更多的叛軍根本看不到他,隻能被自己的戰友擠著往後退。


    這個時候,就必須有人能頂上去!


    直接頂住一巴掌拍死,戰鬥結束。


    頂住他拍不死,也能趁此集結數千數萬人之威,將這百人瞬間拍成飛灰。


    如果沒頂住,那就樂子大了。


    中軍一旦被斬或者被衝垮,整個大軍的指揮係統就崩了,潰退是難免的。


    曆史上那些以少勝多,以八百戰十萬的神話,大同小異都是這種玩法——你人多,但是沒法作用,直接被我以少數精銳打崩了指揮係統。


    領頭的跑了,下麵十萬人不得跟著跑?


    韓雄自問自幼弓馬嫻熟,又掌大軍,根本不慫對手。


    他打算一巴掌拍死對手!


    所以,出帳領軍,對衝過來。


    轟轟轟!


    那聚將鼓節奏突然變快,敲得更響了。


    原本慌亂的喊聲也發生了變化,成了期待和助威的吼聲。


    叛軍們還在後退,但是在給韓雄騰位置。


    “中軍發生了什麽!?”


    呂輕山在左、薛定在右,同時被這股動靜所驚住。


    “敵騎直衝帥帳。”


    “韓公子親領軍對衝,要斬滅敵軍!”


    聞言,呂輕山瞬間變色,大唿:“不可!”


    他帶著集結在身邊的部眾,瘋狂往裏衝去。


    作為年長之人,他防心更重。


    這百騎敢截萬人之營,說明什麽?


    說明這百騎之主,必是膽能遮天、氣魄雄渾的蓋代英豪!


    這百騎敢相隨入陣,還能馳騁許久殺敵不息,說明這百騎個個是百裏挑一的頂尖精銳!


    呂輕山和韓雄接觸多日,對於這位韓問渠公子也知之頗深。


    出身高貴,接受的教育也極佳,拿來與尋常人比較,也可說是人中龍鳳。


    但與這敢百騎劫營、注定戰彪史冊的英豪比,定是有差距在的!


    他必須得盡快趕過去!


    “韓公子頂住片刻,我與我師趕到,斬之易耳!”


    比起呂輕山的緊張,薛定要樂觀了不少。


    砰!


    中央,兩部人馬撞在了一塊。


    這是百騎自入營以來,真正的正麵對抗。


    結果毫無懸念——叛軍所謂的近衛營,人仰馬翻!


    對衝片刻,便有數十人落馬。


    韓雄的近衛前軍,頃刻間被鑿開了一個口子!


    就像是一柄劍刺將進來,不斷推進。


    同時,兩側的呂輕山、薛定不斷靠近。


    百騎鋒利無雙,近衛營難以匹敵,可好在厚度足夠。


    ‘劍’越刺越深,漸漸逼近心口;但劍的長度,也漸漸到了極限。


    可,夠了!


    ‘劍’刃切骨肉,‘劍心’擊‘人心’——韓雄看到了,一個渾身黑甲的高大人影。


    他的麵容都被鋼鐵所籠罩。


    端坐在高大的馬上,手裏端著一口大槊,目光鎖定了自己。


    直覺告訴韓雄,麵前之人,便是百騎之主。


    “就是你找死!?”


    韓雄大喝,將槍探出。


    砰!


    戰馬急速狂奔下,雙方的力道和速度都被推到了極致。


    勝負在力量、在技巧,更在一瞬間的反應。


    周徹前世擊劍運動員的身份,以及融合兩人的意識,使得他的本能反應格外強大。


    對方的槍似乎不再是槍,而是擊劍的劍尖!


    他手中的大槊猛地一抖,啪的一聲挑開了韓雄的槍頭。


    韓雄手中槍失控,往一邊傾去。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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