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天來,


    下午,


    光化坊申家,


    大門口,


    “新娘子到街口了!”


    腰間係著紅綢帶的小女使高興的聲音傳來,


    正在申家大門口的賓客們紛紛朝街口看去,


    有幾個八九歲年紀不大的女孩子,和好友們牽著手帶著小女使朝街口跑去。


    及笄年紀前後的姑娘們卻是不好這般奔跑,隻是朝大門口靠了靠,尋了個能看到新人的好位置。


    嗩呐鑼鼓的喜樂聲逐漸清晰靠近,到了大門口已經有些刺耳,惹得大娘子姑娘們紛紛堵起了耳朵。


    不一會兒,


    騎著高頭大馬的新郎官身影便走到了大門口。


    “喲,瑞哥兒騎的這白馬真是夠氣派神俊的!”


    站在門口的一位大娘子說道。


    “聽說是徐家送來給新郎官騎的北遼龍駒,能不氣派麽!”


    一旁有大娘子搭話道。


    “哦,走咱們進去看拜堂。”


    兩位大娘子說著便同門口的賓客一起進了院子。


    門口周圍,昨日來過申家的幾位姑娘卻沒進去,而是一邊笑看著新郎官新娘子,一邊竊竊私語的說著申和瑞身邊的徐載靖、顧廷燁等儐相。


    “沈三妹妹,你猜新郎官身邊的哪位儐相是你口中的惡少年?”


    聽到一旁的話語,那位沈三姑娘有些不好羞澀的看著新郎官附近的幾人,遲疑道:“我瞧著,先排除那個個子高高,英俊斯文眼神溫潤的,瞧著他就知道是個好人”


    其他幾位姑娘憋著笑對視了一眼,:“嗯嗯。”


    沈三姑娘專注的分辨著,繼續道“再排除那個個子中等的,我看他和海家姐姐有些像,定然是海家朝階大哥。”


    “說的是,還有呢?”


    “那惡少年定然是方才那個站在白馬身邊笑容猥瑣,情意綿綿的摸馬之人!方才兩位大娘子不是說馬兒是從徐家來的麽,他定然是在安撫自家的坐騎!”


    “幾位姐姐,我猜的可對?”


    聽到這話,


    周圍的姑娘們都笑了起來,有人道:“沈三妹妹,咱們還是進去吧。”


    院內,


    一片喜慶熱鬧中,


    新婚夫婦拜堂敬茶之後被送入洞房,


    笑著看完合巹禮後,


    徐載靖同顧廷燁、海朝階等幾個認識的京中文武官家的子弟一起準備去席麵上,


    剛走到屋門口,就看到邊上有一個金釵之年的姑娘正眼中滿是驚訝看著自己。


    當徐載靖看過去的時候,這姑娘卻立馬逃命似的轉身就跑。


    席麵上,


    徐載靖卻是沒有和顧廷燁等幾個儐相坐在一桌,而是和虞湖光一起坐在了輩分地位高一些的一桌上。


    新郎官申和瑞敬酒離開後,


    申大人和大娘子帶著申和珍走過來,一起深深敬了虞湖光和徐載靖一杯酒。


    喜宴結束已是戌時初刻(晚七點),


    徐載靖、顧廷燁和虞湖光一起帶著親隨小廝離開了申家。


    路上,


    顧廷燁唿出了一口酒氣後,同虞湖光道:“虞大哥,張士蟠那廝聽說還躺在榻上?”


    虞湖光點頭道:“不老實喝藥,自然痊愈的慢些。”


    顧廷燁笑道:“真是該!靖哥兒,當日你該用腰間的玉佩砸他的!”


    徐載靖看了顧廷燁一眼道:“二郎,四五個人抱著我,我怎麽摘玉佩?”


    顧廷燁一愣點了下頭:“也是!”


    走了一會兒,


    顧廷燁忽的問道:“對了,虞大哥,洪家可曾請你或是虞老醫官去看診?”


    虞湖光想了想搖頭道:“這倒沒有。”


    “二郎,怎麽了?”另一側騎馬的徐載靖問道。


    “靖哥兒,洪家那位三姑娘說是病了,和五房定親的事兒八成.”


    徐載靖看著周圍街景,道:“那姑娘上秦家馬車的事情都在汴京傳開了,顧侯他不會讓這樣的女子進門的,不然就是把顧家臉麵扔到地上踩。”


    “稱病,也算給了兩家體麵。”


    顧廷燁認可的點了下頭:“靖哥兒,我聽妹妹說當年在揚州,咱們還見過這姑娘呢,你有印象麽?”


    徐載靖搖頭:“這倒沒有。”


    顧廷燁:“我也是。”


    這時,後麵傳來了馬蹄聲,


    顧廷燁迴頭看了一眼道:“壞了,鄭家江河湖海那四個小子跟上來了,咱們今天去迎親可沒手下留情。”


    “這個時候不好街上跑馬,等他們過來吧,大不了再教訓一頓。”


    顧廷燁聽完豎起了大拇指。


    申家婚宴後幾日,


    酉時末(傍晚七點前)


    徐家跑馬場


    徐載靖從小驪駒背上跳了下來,


    看著正在屋子前悠然的給自己維護甲胄的殷伯道:“師父,那兩匹馬兒躁動的原因可找到了?”


    殷伯笑著點了下頭。


    看著正被青雲解鞍韉轡頭的小驪駒,道:“這公馬要有弟或妹還有孩子了。”


    徐載靖驚訝的迴頭看了眼小驪駒:“是禦賜的那匹驪駒有孕了?”


    “嗯,許是沾了這些日子參加婚禮的喜氣吧。另一匹是尋書的養的龍駒。”


    徐載靖笑著道:“師父,這消息您可得捂住了。”


    殷伯笑著點頭:“放心,此事也就阿蘭和尋書知道。”


    “花想,去說一聲,今晚我陪師父用飯,就不去母親院兒了。”


    “是,公子!”


    兩刻鍾後,


    青雲帶著楚戰和阿蘭兩人從侯府外走過來,手中端著的托盤上菜肴還冒著熱氣。


    徐載靖同師父吃吃喝喝到戌時末(晚九點前),


    青雲已經迴家抱老婆,


    徐載靖將酒壇裏的酒給殷伯倒滿後,端著酒碗道:“師父,過兩日你同我去虞家一趟,請虞老醫官給您診診脈可好。”


    殷伯喝了口酒:“往年靖兒你都有請郎中來府裏診脈,今年怎麽就要去虞家了?”


    徐載靖一口幹了酒碗裏的酒,道:“虞老醫官要是前幾月沒病倒,便是要請他來,但”


    殷伯點頭欣慰道:“好,聽你的。”


    徐載靖嘿嘿一笑。


    “去去去,一邊去!”


    門外傳來了青草驅趕侯府大狗的聲音。


    “咚咚。”


    木門被敲響。


    “進。”


    穿著淺色春衫沒有梳發髻的青草開門探頭進來:“公子,殷伯,你們喝完了麽?時辰不早了,公子明日還要上學。”


    徐載靖完全沒有醉意的站起身:“走,咱們迴去。”


    路上,


    “花想她們倆呢?”


    “公子,奴婢讓她們先睡了。”


    “你倒是好心。怎麽紮了這麽個麻花辮?”


    “睡覺前她們倆鑽研發型來著,順便給奴婢紮的。”


    “嗯。”


    徐載靖院兒,


    穿過茂密的葡萄架進到屋內,


    明黃色的燭光下,


    徐載靖穿著白色的裏衣,看著正在一旁收拾著他春衫的青草道:“梳的挺好看。”


    說完,徐載靖便進到了洗澡的屋子中,自顧自的脫了衣服後坐到浴桶閉上了眼:自家這從小看大的女使,早已沒了當年黑黑瘦瘦的樣子,現如今樣貌還是不錯的,放在前世多少也能當個演員。


    也就是徐載靖來得早,看青草的也看不出什麽。


    其實要是我們仔細看,青草是有些像那位‘賺錢,蓋三間大瓦房,娶杏兒’的演員王和。


    當然,徐載靖肯定是不知道的。


    “吱”


    屋門被打開,


    “公子?奴婢要不”


    青草的怯懦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過來。


    “噗~”


    徐載靖的裏衣直接砸到了門上。


    “衣服洗了。”


    “哦。”


    門口,青草將衣服拿到懷裏後縮迴門外,一時間不知道該失落還是高興。


    第二日,


    卯時初(早五點)


    天色已亮,


    盛家學堂,


    長柏帶著小廝汗牛走到了學堂門口,


    看著學堂中最後排坐著的那人,長柏眼睛一瞪:“不是,五郎,你什麽時候來的?”


    小廝汗牛眼中也滿是驚訝。


    徐載靖頭也沒抬的看著桌上的書本道:“剛來。”


    長柏點了點頭。


    汗牛將書箱給長柏放好後,走到了最後麵的木台坐下。


    看著一旁的青草,汗牛道:“青草妹妹,你今日這發髻挺好看的。”


    青草笑了笑:“謝汗牛哥誇獎。”


    過了半個時辰,


    其他同窗們先後到了學堂。


    長柏看了眼自家姐夫載章,沒說什麽。


    等三個蘭到學堂的時候,


    坐在後麵的青草很是吸引了些目光,小桃、喜鵲和露種她們一到休息的時間便湊到青草身邊嘀嘀咕咕,交流了一番紮頭發的技巧。


    第三日,


    卯時初,


    長柏和徐載靖一起邁步進了學堂中。


    時光倏忽,


    已到端午,


    天氣愈發的熱了,


    汴京百姓多已換上了夏衫。


    三千裏之外的邕州,


    邕王府,


    內院佛堂內,


    供桌前的邕王妃從香筒內抽出了三根線香點著,


    輕輕搖滅香上的火焰,


    又舉在額頭上拜了拜,


    這才看著供桌後的一個牌位,仔細的將香插在了香爐中。


    佛堂門口,有嬤嬤輕聲道:


    “王妃,府外有汴京來的高僧手握信物,自稱受世子委托,前來為王爺王妃誦經祈福。”


    “王爺呢?”


    “迴王妃,王爺他用了藥.正在側妃那兒”


    邕王妃嘴角微微揚起冷笑了下:“嗯,將高僧請進府裏來吧。”


    “是,王妃。”


    門口的嬤嬤告退,


    邕王妃深唿吸了一下後,又朝供桌後的牌位看了一眼,隨後理了理衣袖朝外走去。


    佛堂內青煙嫋嫋,


    微風拂過,


    青煙四下飄散,也飄到了方才邕王妃看過的牌位前,


    依稀能看到牌位上用金漆描著‘峨峰’二字。


    待客的廳堂內,


    邕王妃看著風塵仆仆的僧人,趕忙雙手合十一禮:“見過大師,大師一路辛苦。”


    那僧人合十躬身還禮:“見過王妃娘娘。”


    “我兒在京中可好?”


    “迴娘娘,世子他所受箭傷早已痊愈,就是逢陰天下雨,多少會難受些。”


    “如此還好。”


    “聽下麵人說,大師要為王爺誦經祈福,不知在何處誦經?府中佛堂可好?”


    “娘娘,誦經之處自是離善信越近越好,府中佛堂便是最好之處。”


    “那,大師,請。”


    說著,邕王妃起身伸手道。


    隨後,邕王妃同這僧人沿著遊廊中朝佛堂走去。


    走到半路,


    這僧人忽然停下腳步,一臉驚訝的朝王府半空看去。


    “大師怎麽了?”


    邕王妃趕忙問道。


    僧人趕忙低頭道:“王妃,無事,是貧僧眼花了,咱們繼續走。”


    邕王妃看了看僧人,點頭後繼續朝前走去。


    進到佛堂內,


    僧人看著跟上來的王府侍女嬤嬤,道:“王妃,還請這幾位離得遠些,方便貧僧誦經祈福。”


    邕王妃揮了揮手絹兒,


    很快其他人遠遠退到了佛堂大開的門口處,


    佛堂內剩下了僧人和邕王妃,


    這僧人盤腿坐在供桌前的蒲團上,在供桌後供奉的牌位上看了看後雙手合十,用隻有他和邕王妃能聽到的聲音道:


    “王妃娘娘,不知之前世子托人帶迴來的逆賊骨灰,是不是也在此處?”


    聽到這話,


    邕王妃一臉茫然的看著僧人,低聲道:“大師,此言何意?”


    那僧人態度恭謹,低聲道:“王妃娘娘,東昌侯府托世子讓人帶迴來的,荊王、潭王都有的謀害皇嗣之逆賊的骨灰呀!”


    邕王妃不再說話,隻是看著那僧人。


    “其實,方才貧僧不是眼花,而是看到王府半空有龍氣蒸騰。”


    邕王妃眨了眨眼還是沒說話。


    “王妃娘娘,貧僧並不是大周皇城司的吏卒,乃是出身北遼佛妝台。”


    邕王妃一愣,輕輕搖頭道:“沒想到他們居然敢勾結異國,真是膽大包天,與虎謀皮~!”


    僧人道:“我等也沒想到,這偌大的邕王府,居然是王妃掌控全局。”


    邕王妃看著還在燃燒的線香,道:“說吧,你們是不是要在皇帝整壽之時做什麽,王府如何配合爾等?”


    僧人笑著搖頭:“娘娘,大周皇帝整壽將近,三個月後到時整個汴京皇城司加上戎機司,定然如同是繃緊的弓弦,眼睛不眨的盯著四處,我等又怎麽會選擇此時發動。”


    邕王妃輕笑著:“哦?難道不是金國兵鋒太利。”


    “自然不是。”僧人垂首,繼續說道:“王妃放心,我等隻是想請王妃過些日子後,假若聽到汴京有什麽變故,有儂人雄兵相助,能夠去坐一坐那龍椅而已。”


    “到時,假若我等發動,卻看不到王妃這邊有什麽動作,那當今大周皇後多半會知道之前皇嗣是如何死的。兗王一家的下場,想必王妃是知道的。”


    聽到這話,邕王妃抬了抬下巴不置可否,可藏在袖子裏別人看不到的手卻是在微微發抖。


    “王妃放心,荊王府和潭王府,到時自會一起!對了!還有一事。”僧人繼續道。


    “說。”


    “這大周有效果奇佳金創要藥,聽說邕王府存貨甚多?”


    邕王妃搖頭:“府中庫房存貨,多已高價售給了京中幾家勳貴的名下的商鋪,如今所剩不多!”


    僧人雙手合十低聲道:“哦?”


    邕王妃眼神真摯,道:“確實如此,大師如不信可去我王府庫房查看。其實,你們不如去勇毅侯府,聽說徐家已經成功種活了此物,那裏更多!”


    “王妃放心,我等自然雙管齊下。王府剩下的,貧僧想買一些。”


    佛堂內久久無語,


    線香燃盡,香灰跌落進了香爐中,


    邕王妃這才道:“何須買!大師辛苦,那些東西便當做謝禮吧。”


    “王妃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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