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正刻(早八點)


    汴京城西


    萬勝門內大街


    小雅巷


    “滴滴噠~”


    “咚咚鏘~”


    歡快的嗩呐和鑼鼓響起,


    引著一行車馬朝著巷子外走去,


    為首的乃是兩個騎著駿馬簪著花的青年。


    披紅掛彩的倪家大門口,


    祝慶虎和倪祈秋夫婦二人將目光收了迴來,同眾人一起朝院兒內走去。


    代表婆母前來,一身喜慶衣著鮮亮的謝氏站在倪祈秋身邊,和一旁前來幫忙的孫家舅媽笑著說了幾句後,側頭道:“弟妹,我和婆母一直以為是要在祝家啟程呢。”


    徐載靖外祖孫家就在西水門大街,倪祈秋經常教孫家孩子們識字,徐載靖的那些舅媽們,有了不舒服,倪祈秋也不會顧忌自己子爵大娘子的身份,經常幫著按蹺,所以關係很是不錯。


    倪祈秋笑了笑:“一開始也是這麽想的,但是架不住盛家盛情難卻,小蝶她也有這個意思,所以便定在盛家了。”


    同樣一身新衣,梳著婦人發髻的承平伯朱家程大娘子笑著道:“在家中正門出嫁家中女使,說起來也是一樁美談,任是誰也得說一聲待仆厚道。”


    謝氏同意的點頭:“這倒是!”


    徐載靖的八舅媽笑道:“這伯爵家的大娘子就是不一樣,同一個意思,人家說出來就是好聽!”


    徐載靖二舅媽道:“你不會誇人,就少說幾句!”


    此話一出,周圍的婦人們紛紛笑了起來。


    程大娘子則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笑著和倪祈秋對視了一眼。


    這位朱家程大娘子,乃是柴錚錚表姐程七娘,官人是承平伯朱家庶長子,在工部任職。


    之前程家幫過倪家大忙,讓倪家姐弟少受了不少欺負。


    而後來程家能和朱家結親,又是因為倪、祝、徐、盧(廉國公府)四家的親戚關係。


    之前倪祈求有意讓弟弟和程家結親,雖然好事沒成,但不影響兩家來往。


    說著話,


    眾人進了院子,


    今時今日倪家宅院經過修整變化很大,遠不是倪祈秋成親時候的破落樣子。


    “妹妹,修葺院子是請的哪裏的工匠?瞧著手藝真不錯!”


    金家大娘子環顧著院子問道。


    倪祈秋笑了笑,看著同樣好奇的程七娘說道:“本想請李家的工匠隊,但是人家忙不開,便用了李家推來的另一隊。帶隊的小師傅還和富昌侯家有親戚呢!”


    “哦~”


    金家大娘子點了點頭。


    周遭的其他大娘子們沒說話,但是眼神交流中卻頗有些戲謔的神色。


    沒別的原因,富昌侯榮家祖上就是泥瓦匠。


    汴京公侯這等的高門大戶家的大娘子們,沒少拿這事兒擠兌囂張跋扈的榮家,趣事逸聞便自然而然的傳到了市井之間。


    陽春三月,


    不冷不熱


    大娘子們在正堂中落座後,話題說著說著就轉到了如今汴京中的家長裏短上。


    趁著話隙,


    程七娘不確定的問道:


    “對了,這積英巷盛大人在揚州任通判的時候,知州是不是姓洪?”


    廳堂中的大娘子們相互看了看,


    謝氏搖頭示意自己不清楚,


    還是那位金家大娘子想了想後說道:“好像是!”


    “說出來不怕諸位笑話,我有位堂姐便是在康家作貴妾。之前說話時倒是聽說過康大人這位連襟的事兒,與盛大人一起任職的便是洪大人。”


    此話頭一開,


    堂裏的大娘子們嘰嘰喳喳的說了起來,話題自然是偏到了近些日子康家的醜聞上。


    普通人家發生此事,都會有人議論,更何況康家這種世家。


    “端哥兒家的,康家到底被惡仆侵吞了多少銀錢,你可有聽說?”徐載靖的八舅媽說道。


    謝氏遲疑了一下,但看著眾位大娘子們十分八卦求知的眼神,還是說道:“康家這等世家,怎麽也有個七八千貫!”


    大娘子們聽到此話,皆是認可的點著頭。


    “聽說康家的祁大祁二管事連同他們手底下的親隨小廝,已經好幾天沒露麵了”


    “不是說送到城外莊子上了麽?”


    “這誰知道.說不準.”


    “這等日子,咱們還是不說這個話題了吧”孫家二舅媽說道。


    “對對對,不說了。”大娘子們應和道。


    金家大娘子應和完後,看著程七娘道:“剛才妹妹問洪家,所為何事?”


    程七娘道:“之前我家婆母和劉家大娘子出城拜真人,說是那位洪家三娘定了東昌侯府,可我在娘家又聽說定的是寧遠侯府。”


    “主要是聽說,這位洪大人即將去工部任職.便想趁此問問。”


    堂中眾人了然,隨後都笑看著程七娘:這姑娘是為夫婿打算呢,朱家庶長子便是在工部當個小官兒。


    徐家和顧家是姻親,


    所以眾人說著便看向了謝氏。


    謝氏笑道:“倒是還沒收到顧家的喜帖,今日迴家我問問婆母,有消息了便通知妹妹。”


    聽到此話,程七娘趕忙站起來福了一禮:“麻煩大娘子了。”


    謝氏笑著擺了擺手。


    眾人也轉向了其他話題。


    期間,


    倪家又派了一批人去盛家送催妝禮。


    臨近中午,


    積英巷


    盛家


    院子內外做了喜慶的裝扮,


    自不如華蘭出嫁時隆重,


    但也喜氣洋洋。


    壽安堂,


    老夫人和藹的看著盛紘道:“紘兒,今日怎麽如此高興。”


    盛紘一臉笑容的坐在椅子上,微微躬身道:“母親,兒子在衙中辦事,不少同僚都有稱讚,說兒子仁心,待人寬厚。”


    老夫人笑著點頭:“唔!這也算有了一番美名官聲。”


    盛紘甚是熨帖的點頭:“說起來,還是明兒阿娘提了一句,兒子才有了這番決定。”


    “那看來大娘子和老婆子我沒挑錯人。”


    盛紘尷尬的笑了笑。


    開始,盛紘心中便是想要林噙霜管家,但架不住兩位老太太都屬意衛小娘。


    這時,房媽媽笑著在門口道:“老太太,主君,倪家第二遍催妝禮到了。”


    盛紘起身:“母親,兒子也出去看看熱鬧。”


    老夫人笑著頷首:“去吧。”


    說完,老夫人側頭看著一旁桌上盛長槙臨摹的字帖,很是讚許的點了下頭:“寫的比你姐姐強多了。”


    今安齋院內,


    喜慶的氣氛要比院子裏濃厚許多。


    女使秋江腰間係著紅綢,一臉羨慕的看著穿著婚服的小蝶。


    衛恕意笑著站在一旁,將手中的梳子遞給了青草,道:“青草姑娘當真是得了房媽媽的真傳,發髻這樣梳好,確實是比方才的好看。”


    房間內,幾個年紀不大的女使皆是點頭。


    青草笑著和小蝶對視了一眼,有些害羞的笑道:“小娘別誇我了,我繡技和您比起來差距才大呢!”


    劉媽媽的親閨女九兒如今十三四歲,她端著一頂平常的頭冠,側身同小女使彩環道:“小蝶姐姐喜服上的繡畫,當真是好看.”


    彩環看著站在她對麵的姿容靚麗,衣著不凡的花想和雲想,心不在焉的低聲道:“許是衛小娘親自動手繡的吧。”


    九兒繼續道:“也不知道咱們成親的時候能不能和小蝶姐姐比比。”


    一旁如蘭的貼身女使喜鵲低聲道:“那咱們得有一個為國捐軀的親哥哥,親哥哥的袍澤還得是個勳爵,還要救過侯府子弟的貼身女使才行。”


    “去去去,掃興!”


    九兒嗔怪的說道。


    這時,


    小桃興衝衝的跑了過來,看著屋子裏的眾人,笑道:“新郎官來了!”


    盛家大門口,


    中午下學的徐載靖和兄長站在了那裏。


    本來小蝶姑娘成親,徐載靖和兄長不需要站在此處的,


    但因為陪著倪騰嶽前來迎親的,乃是倪騰嶽在李家學堂的同窗,都是官宦子弟。


    徐載靖架不住表哥祝慶虎的委托,


    隻能來沾沾喜氣擋擋門,


    結果,連帶著喜歡湊熱鬧的顧廷燁和齊衡也跟了過來。


    加上本來就要在門口的長柏長楓,


    如此便是盛家學堂對李家學堂了。


    院子內,


    盛紘看著大門口的喧鬧,同一旁的冬榮道:“李家能來這幾個,看來都很看好這倪家哥兒啊!”


    “主君說的是!”


    想著家中的三個女兒,


    盛紘一背手道:“走,過去看看。”


    來到門口,


    卻是看到倪騰嶽身邊的官宦子弟完全被徐載靖一行人壓住了氣勢。


    徐載靖一行人都是過了院試的,而且六個人裏有四個是公侯之家的嫡子,又師從莊學究這般的大儒。


    對麵被壓也是理所當然。


    好在徐載靖等人知道輕重,沒有過多為難,這才讓眾人進了院子。


    隨後,眾人跟著新郎官一起進到了盛家前廳。


    盛家內院


    葳蕤軒正堂,


    王若弗麵帶笑容的坐在椅子上,


    衛恕意站在王若弗身邊,


    衛姨媽一臉喜色的扶著一身喜服的小蝶站在堂中。


    “大娘子,新郎到前廳了。”彩環在門口通傳道。


    王若弗點了點頭:“去吧。”


    小蝶眼中含著淚水,看著一臉笑容的衛恕意,撩開了喜服下擺後便跪了下去,衛姨媽都來不及拉住。


    看著王若弗驚訝的表情,和衛恕意欲言又止的樣子,小蝶笑中帶淚的說道:“大娘子,小娘,我走了。”


    王若弗站起來,點頭道:“去吧!真是好孩子!”


    看著小蝶出了廳堂,


    王若弗扶著劉媽媽的胳膊,有些後悔的說道:“唉,我該多給些東西的。”


    “大娘子心善。”


    劉媽媽附和道。


    隨後,


    衛姨媽扶著舉著團扇的小蝶去了前廳。


    在一片熱鬧中被倪騰嶽背著出了盛家上了花轎。


    在大門口朝著看他的衛姨媽點頭致意後,徐載靖看著遠去的花轎側頭同青草道:“小蝶這是多少抬的嫁妝?”


    青草想了想後道:“迴公子,說是三十六抬。”


    徐載靖點了點頭轉身進了盛家。


    新娘子到了小雅巷,自有一番熱鬧。


    因為倪祈秋姐弟父母雙亡,


    所以第二日小蝶和倪騰嶽敬茶的時候,是倪祈秋代父母坐在上首的座位上。


    倪祈秋旁邊則站著倪家另外兩小隻。


    喝了敬茶後,


    倪祈秋看著站著的弟弟和弟媳婦,笑著道:“以後倪家就要靠你們兩個了”


    一番囑托後,


    倪祈秋便同祝慶虎起身準備離開倪家。


    祝慶虎和倪騰嶽在前麵走著說話,


    倪祈秋則在後麵挽著小蝶的胳膊。


    小蝶看著倪祈秋的樣子道:“姐姐,怎麽了?”


    倪祈秋遲疑道:“小蝶,你這些嫁妝都是衛娘子給你置辦的?”


    小蝶笑了笑:“有一些是小娘準備的,還有的是大娘子、華蘭姑娘和侯府送來的。”


    倪祈秋點了點頭:“怪不得如此豐厚呢!”


    說著倪祈秋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張銀鈔塞進小蝶的手裏:“這是我和你姐夫的心意!以後倪家就由你掌家了。”


    “姐姐,這.”


    小蝶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前麵的倪騰嶽。


    倪祈秋看著在祝慶虎身邊說話的小弟和小妹道:“以後他們兩個還要你費心,收下吧!”


    小蝶接過銀鈔:“嗯!”


    看著祝家馬車走遠,


    倪騰嶽朝還看著的小蝶道:“娘子,咱們迴去吧。”


    倪騰嶽是男子,


    倪祈秋忙著祝家一攤子事,


    倪家兩小隻怎麽說也會疏於照顧,


    等以後,倪祈秋再來小雅巷,看到倪家小弟和小妹的衣服發髻‘煥然一新’那是後話了。


    會試放榜之前的兩日,


    積英巷盛家正門嫁女使的消息一直在京中流傳著,


    聽人說有人還要將此事寫進遊記中,


    想到此事更是讓盛紘整日裏笑得合不攏嘴。


    那人如何寫,盛紘心中都有了草稿:‘汴京積英巷探花郎盛家,主君某某如何如何’


    放榜這日,


    一早,


    徐載靖和兄長沒有去盛家,


    而是按照莊學究的吩咐直接去了禮部南院。


    大周會試放榜,


    便是粘貼在禮部南院外寬大的影壁之上。


    雖然徐載靖和兄長來的已經夠早的了,


    但是到了禮部南院外時,


    那裏已經圍了不少人。


    人群中有參加會試看榜的學子,


    有穿著體麵的汴京富戶員外,


    也有一些穿著紅袍的小廝仆從、閑漢衙役。


    舉子過了會試,便是鯉魚越過龍門,前途遠大。


    小廝閑漢們看到了名次,送去了喜報,自然是有一番厚賞。


    學子們看到自己的名次,中試後自有一旁的富戶員外榜下捉婿。


    說是捉婿,但也多是以利誘之,有過了會試的學子,婚事上隻要點頭簽了婚書,便會有三百貫到一千貫的禮錢,還不算後麵姑娘們的陪嫁喲。


    晨光熹微,


    徐載靖和兄長駐馬在一旁,


    “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有穿著體麵的管事湊過來,躬身拱手有禮的問道。


    載章笑著問道:“問誰?”


    管事看了眼徐載靖。


    徐載靖拱手道:“我沒參加此次會試,隻是來看看而已。”


    管事眼中滿是遺憾,有禮的再次躬身拱手:“叨擾公子了。”


    待人走遠,


    載章笑著道:“小五,這可是第七個來問你的了。”


    徐載靖無奈的搖頭道:“等一旁的茶樓開了,咱們上去等莊學究吧。”


    剛說完一會兒,方才的管事又走了迴來,拱手道:“公子,我家主人問您可有婚配?若無婚配,您即使沒有中試,我家也願意結親!我家主人乃是久住王家,家財萬貫.”


    一旁的青雲出聲道:“什麽家財萬貫,你不看看我家公子的坐騎再說話?”


    那管事抬頭,


    此時太陽剛剛升起,


    徐載靖坐下神俊的棕色龍駒在晨光的照耀下閃著暗金色。


    那管事咽了口口水。


    “嗤~”


    龍駒打了個響鼻。


    好在這時有人喊道:“中了,中了!津漁兄,你中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


    眾人紛紛朝那人口中的津漁兄看去。


    徐載靖身前的管事趕忙躬身一禮,帶著小廝離開此處。


    徐載靖坐的高,能看到好幾位如剛才那位一般的穿著體麵的管事朝著那人衝去。


    遙遙聽著那邊自報身份、家資、禮錢、的聲音,


    不一會兒,那位‘津漁兄’便在周圍羨慕的眼神中被某家的仆從簇擁著朝外走來。


    經過徐載靖一行人的時候,


    就著晨光,那人正好看到了和徐載靖笑著說話的青雲。


    那‘津漁兄’和一旁的管事說了幾句話後,便帶人走過來後,朝著徐載靖一行人躬身拱手一禮:“多謝恩人先前援手之恩。”


    徐載靖、載章和青雲麵麵相覷的對視了一眼,眼中滿是‘你幹的?’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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