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內城的景龍門城樓煥然一新,


    前幾日皇城司不僅將這門樓上下內外給查看了個遍,


    而且還趁著去查看城門樓頂時把上麵的瓦片給換了,就連城門樓上的屋脊獸都給重新刷了金漆。


    景龍門城樓的門都被打開,


    門正前方的城牆地麵,已被工部的匠人用木料製成的木台加高。


    皇帝漆成朱紅上有黃色的椅披的龍椅便落在這半人高的木台上。


    龍椅附近有宮人擎著儀仗掌扇、華蓋。


    龍椅上,


    大周皇帝聽著城牆下禮部官員的大聲稟奏,


    官員稟奏結束後,皇帝朝著一旁的大內官朗聲道:“準!”


    隨後,大內官便奮力朝下喊著。


    龍椅下首,


    趙枋坐在一把比龍椅稍小些的椅子上,雖是坐著但趙枋一直探著身子,想要越過垛牆朝下看去。


    皇帝看了眼趙枋的樣子後,便直接站了起來道:“枋兒,想要看便站的高一些。”


    聽著皇帝的話語,趙枋一愣讓後迅速的脫下了腳上的靴子,站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木台四周眾人看到此景,有頭發都白了的大周重臣就要拱手出列,手還沒拱起來就被一旁同樣白了胡子的同僚給拉住了。


    看著同僚的眼神和輕輕搖晃的帽翅,這位老臣沉吟了一下,聽著城牆下百姓的喜慶的喧嘩聲,最終還是放下了手。


    趙枋站的高了,便將景龍門外大街上的盛景給看了個清楚。


    看著兒子眼中的高興和臉上的表情,皇帝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


    趙枋朝著城門樓下掃視了一下後,看到了不遠處掛著薄紗的木樓。


    看了一眼後,趙枋又看向了大街上擁擠的人群。


    此時,‘準’字的喊聲已經遠去,霧氣也正在散開。


    被霧氣濕潤的街道和建築,在陽光下都變得明亮了起來。


    很是看了一會兒後,


    許是站的累了,


    趙枋雙手張開去找俯首,雙膝微蹲準備坐下穿上靴子,


    一旁的極有眼色的大內官就要上前幫忙。


    忽的,


    趙枋又在椅子上站直了,


    目光望向了西北方向,漆黑的眼睛瞪著,語氣中滿是驚喜的說道:“父皇,你聽!”


    說著,趙枋還伸出胳膊用手指著西北方向。


    皇帝撫著頜下胡須的手停了下來,微微側耳聽去。


    “父皇,是‘大周萬勝’!”


    趙枋高興的說道,望向皇帝的眼神充滿了孺慕之情。


    被趙枋的眼神這麽一看,皇帝隻覺著一股勁力從心底升起,讓他很自然的背起了雙手,就要作睥睨天下狀。


    但趙枋此時正是換牙的年紀,


    笑容也是缺牙的笑容,


    看著兒子有些滑稽的樣子,皇帝最終還是笑著搖了搖頭,不再擺什麽樣子了。


    似乎是察覺到了皇帝的目光,趙枋一下子閉緊了嘴巴。


    ‘大周萬勝’的喊聲越來越近,


    當擎著旗幟的騎軍身影,拐到景龍門外大街上的時候,


    這大街上站在街邊,站在車轅上,站在二樓上的,還有站在車頂、屋頂上的百姓們紛紛的喊了起來。


    但.


    畢竟沒有人組織,


    喊聲雖大卻有些雜亂。


    可是!


    走在最前麵的大周騎軍,待街上喊聲稍歇後卻將手中的旗幟向上一舉。


    景龍門外大街的百姓們還沒反應過來怎麽迴事,


    旗幟後麵跟著的數百大周騎軍就整齊的奮力喊出了‘大周萬勝’四個字。


    有的騎軍奮力唿喊之下臉都紅了,


    眾騎軍喊完之時,


    最前麵的徐載靖手中的旗幟也朝下一頓。


    隨後,


    旗幟向上一舉,


    數百騎軍又是一聲齊喊。


    路旁,已經有聰明的汴京百姓開始指著徐載靖手中的旗幟說著什麽。


    有數百騎軍打樣,


    當徐載靖第三次舉起旗幟的時候,


    有的是看懂了徐載靖手中的旗子,有的是附和騎軍的喊聲,


    總之大街上的喊聲整齊了很多,聲音也與之前差不多高了。


    景龍門外大街,


    靠近內城牆的三層酒樓上,


    勇毅侯府徐家所在,


    孫氏抱著次孫仲哥兒,


    華蘭抱著大侄兒代哥兒,


    謝氏抱著自己的大肚子,


    在三樓欄杆旁,看著大街上的熱鬧景象,華蘭語氣中滿是感慨的說道:“母親,嫂嫂,汴京不愧是天下首善之地,這般盛景別處可是看不到的!”


    謝氏笑著搖頭,和婆母孫氏對視了一眼後道:“華蘭,我和婆母都是在汴京長大的,這麽多年,這樣的盛景也是第一次看!”


    孫氏笑著點頭。


    華蘭一愣笑道:“也是!”


    隨後華蘭轉頭朝著遠處走來的騎軍看去,看了幾眼後華蘭道:“誒???母親,嫂嫂,你們看打頭的那個是不是咱們家小五啊?”


    之前是沒想這個可能,如今華蘭說了一嘴後,孫氏隻是看了一眼就說道:“是!是靖兒!”


    謝氏仔細看了幾眼後也笑著點頭:“是小五!這般神俊的黑馬,遍東京也沒幾匹!”


    華蘭懷裏的徐興代動了幾下後笑著喊道:“小叔!小叔!小叔他好有氣派呀!”


    謝氏看著婆母孫氏懷裏的徐興仲,指著徐載靖道:“仲哥兒,看,那是你小叔!”


    不過六個多月的徐興仲,順著謝氏指著的方向看了看後,眉眼一彎露出個笑容,然後繼續專心嘬著自己的手指。


    看著徐興仲的模樣,眾人紛紛笑了起來。


    謝氏從侄兒身上收迴視線,朝外看了一眼道:“喲!母親,華蘭,你們快看對麵.”


    華蘭打眼一看:“誒?剛才有薄紗遮著沒看出來,這是柴家、張家和榮家的姑娘,旁邊那個是哪家的”


    “鄭家的姑娘”


    華蘭懷裏的徐興代也順著長輩們的視線看了過去,笑著拍手道:“哇!好多漂亮的姐姐啊.”


    這話一出,


    謝氏沒好氣的看著自己的兒子,恨恨的戳了徐興代的額頭一下。


    “娘,你為什麽點我啊!”


    徐興代摸著自己的頭說道。


    華蘭在徐興代的額頭上吹了吹,說道:“代哥兒,你不該說姐姐!”


    徐興代疑惑的看想著華蘭:“嬸嬸,那我該叫什麽?”


    “要叫姨姨。”


    “哦~好多漂亮的姨姨啊!”


    謝氏白了自家兒子一眼後,看著樓下正在靠近的徐載靖,道:“母親,華蘭,我瞧著小五今日的風采,在汴京年輕子弟裏邊也是獨一份了!”


    華蘭道:“是啊!母親,嫂嫂,咱們這平日裏也看不到小五穿甲胄的樣子,今日瞧著他這般模樣.”


    看著對麵二樓,高興的正在唿喊的幾家貴女,華蘭繼續道:“不知道要讓多少汴京的姑娘著迷呢!”


    孫氏一邊換了個姿勢抱著次孫,一邊看著快到近前的小兒子。


    瞧著本就容顏俊俏朝氣蓬勃的小兒子,挺胸抬頭的騎在馬上,在旗幟、甲胄、坐騎和軍陣和的映襯下顯得英氣十足。


    雖然微微抬起的下巴,讓徐載靖顯得有些許傲氣,但許是讀書多年或是戰陣之上的曆練,整個人瞧著倒沒有目中無人的輕狂,。


    看著這般好的兒子,孫氏愁喜交加的歎了口氣。


    離著內城牆下彩棚不遠,


    徐載章、齊衡、盧澤宗、顧廷燁、長柏長楓、梁六郎、喬九郎等人站在二樓上,


    看著擎旗而過的徐載靖,


    幾個哥兒聲嘶力竭的大聲喊著‘大周萬勝’。


    喊完後,顧廷燁用力的拍了拍載章和長柏的肩膀,看著周圍的眾多汴京子弟道:“男兒當如此啊!”


    “要是當初我和靖哥兒一起去北邊,說不定前麵擎旗的就是我了!”


    顧廷燁感歎的說道。


    盧澤宗和齊衡都正在用力的點著頭。


    聽到這話後,個子高的齊衡看了一眼矮些的盧澤宗,兩人齊齊搖頭。


    “衡哥兒,宗哥兒,你們倆搖頭是什麽意思啊?”


    “二叔,昨夜我聽父親說過幾句你去了,真不一定能有靖哥這般威風!”


    盧澤宗又點起頭來。


    顧廷燁:“嗤~開玩笑,我也是經年累月習武的,顧家槍法如今已是爐火純青”


    齊衡低聲道:“靖哥用的強弓,二叔伱又不是沒見過。”


    顧廷燁:“衡哥兒,你反正以後我也要父親麾下見識一番!嗯!”


    一旁的梁晗指著他們對麵道:“快看對麵那幾個!哈哈哈”


    聽到這話,眾人紛紛朝對麵看去。


    顧廷燁嘖了一聲:“哈,韓五郎、呂三郎、衛發器還有譚家的幾個賊鳥廝!謔,東昌候、錦鄉侯和中山侯家的,嘖嘖嘖,蛇鼠一窩啊!”


    長柏在一旁搖頭道:“二郎,東昌侯府可是你大哥的外祖家,不好這麽說的。”


    顧廷燁一滯,看著對麵道:“今天算他們走運,下次再讓我看到譚家的,我定要找他們的麻煩。”


    “二叔,怎麽了這是?為什麽要找譚家的麻煩?”


    “啐!”


    顧廷燁朝地上吐了口吐沫後道:“譚家昨日去我家求親了。”


    樓上的眾人驚訝的對視了一眼。


    載章皺眉道:“就他們那幾個臨陣脫逃的嘬鳥貨色,白大娘子不會同意的!”


    白氏和孫氏關係莫逆,載章是把廷熠當成妹妹看的。


    安國公譚家的幾個慫包,並不是良配。


    顧廷燁氣唿唿的點頭:“我娘自是沒同意,但是他們這般的,也敢肖想我妹妹!啐!欠錘的殺才!”


    “燁哥兒,如今是高興的日子,別想這些敗興的玩意兒了。”梁晗出聲道。


    “六郎說的是,咱們繼續觀禮吧!”


    就在內城城牆邊上,


    皇帝所在的城門樓下,


    有工部搭起來的防風彩棚,


    幾位上了年紀的大周公侯貴眷皆是坐在此處。


    遙遙看著徐載靖騎馬過來,


    有了兩個兒子的襄陽侯抖了抖衣袖道:“這臭小子,什麽風頭都讓他給出了!要是本侯再年輕個幾十歲,定要比這臭小子風光!”


    在襄陽侯上首的廉國公,一邊捋著胡須,一邊滿臉欣慰的笑看自家長孫的義兄。


    “嗤~哈哈哈~”


    聽到襄陽侯的話語,廉國公忍不住笑了一下。


    襄陽侯瞪眼看了過來:“我說盧老公爺,你這一聲嗤笑是什麽意思?”


    坐在襄陽侯下首齊國公身旁的平寧郡主,正好與她父親挨著。


    平寧郡主笑著擺手道:“老公爺,我父親他酒有些喝多了。”


    廉國公笑了笑示意沒事,捋著胡須的手放到了椅子扶手上,看著襄陽侯說道:“小顧,昨晚你也在宮裏聽了全場的!”


    “我家宗哥兒的義兄,在白高可是步戰直麵六騎鐵鷂子,不到三十息就料理了個幹淨。”


    “你年輕個幾十歲,能有這本事?”


    襄陽侯一梗脖子:“我我.”


    廉國公:“嗯?”


    襄陽侯看了看坐在最前麵的英國公夫婦,哼出一口氣道:“沒有!”


    說完,襄陽侯悶悶的坐在座位上。


    看著襄陽侯的樣子,坐在一側的廉國公老夫人責怪的瞪了老國公一眼後笑道:“顧侯,家中兩個孩兒如何了?”


    “咳!”


    聽到此話,襄陽侯臉上悶色消失瞬間滿血,清了清喉嚨道:“謝老嫂嫂關心,孩兒們好得很,能吃能睡還能嚎!”


    “哎呀!真好!”


    “嘿嘿~那是!”


    襄陽侯得意的笑道。


    上首的英國公和夫人笑著對視了一眼。


    英國公夫人看著擎旗走來的徐載靖感歎道:“也就是有鄭家那小子,不然我多少也要拉著盧家老姐姐去徐家一趟。”


    頭發花白眼神明亮的英國公笑著微微搖了搖頭,看著夫人疑問的眼神,英國公沒多說什麽。


    看著越來越近的擎旗騎軍,


    內城城牆之上,


    景龍門門樓下,


    趙枋的眼中的驚訝幾乎要溢出眼眶:“父皇,擎旗的是靖哥兒!靖哥兒這一身甲胄的模樣,遠遠瞧著比前兩年更加好看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的趙枋嘴裏一邊念叨一邊又朝著不遠處的茶樓看了一眼。


    隱約看到站在二樓欄杆旁的貴女,


    趙枋抿著嘴唇,沒讓自己笑出來。


    皇帝坐在龍椅之上,看著城牆下走來的徐載靖,想著之前徐載靖舉起引領百姓高唿的模樣,嘴角帶笑的說道:“枋兒你倒是好記性!”


    “徐家的這個臭小子,倒是慣會出風頭的!”


    趙枋點頭不迭:“嗯嗯嗯!”


    皇帝暗自翻了個白眼兒。


    徐載靖騎馬走來。


    還未到內城牆下彩棚前的時候,


    徐載靖便放緩了小驪駒的速度,邁了三步後小驪駒停了下來。


    徐載靖身後的數百大周騎軍也停了下來。


    張方顏身邊的親兵,將號角舉到嘴邊。


    “嗚~”


    一聲短鳴後,


    除了徐載靖、張方顏,其餘的騎軍從中間分開後,朝兩側走去。


    “嗚嗚~”


    兩聲號角,


    分到兩側列隊的騎軍已經熟練的整隊完畢,露出了他們身後的白高降人坐的馬車。


    前麵的徐載靖則下了馬,正要雙手擎著旗幟走過城門前的彩棚時,有武官打扮的要來牽走小驪駒。


    “五郎的馬不用牽走!”


    上方的城牆上有內官尖聲喊道。


    那武官趕忙止步,躬身一禮後退到了一旁。


    徐載靖走到了城門前站定,


    小驪駒則走到了徐載靖身後,昂起了馬頭。


    隨後,張方顏走到城牆下,躬身拱手低頭朗聲道:“臣,張方顏,攜白高降人見過陛下!陛下,萬歲!”


    一旁的彩棚中,


    英國公夫人看著自己的長子,有些高興和緊張的握住了英國公的手。


    張方顏喊完,城牆之上並沒有什麽動靜。


    這讓整個場麵一下靜了下來。


    躬身看著地麵的張方顏心中也是一空:禮部官員和內官,是讓他這麽說的呀!這牆上的內官怎麽不對詞兒呢!


    對自己音量有信心的張方顏,隻能繼續躬身看著地麵。


    徐載靖耳朵動了動,他聽到城門中有淅淅索索的聲音傳來,


    不一會兒,


    張方顏的視野中,出現了明黃的衣角。


    “大郎,辛苦了!”


    皇帝有力的聲音傳到了張方顏耳中,舉著的胳膊被人扶著。


    張方顏驚訝的抬起頭,眼中已經有了淚水。


    “來,陪朕上來吧。”


    “是!”


    張方顏努力控製情緒說道。


    迴身的時候,


    皇帝看著城門口的徐載靖.和他的坐騎說道:“你也上來!”


    徐載靖躬身應是。


    往城門走的時候,


    小驪駒也跟在了徐載靖身後。


    進到內城上城牆的階梯前,


    皇帝迴身看了徐載靖一眼,然後眼睛一瞪,驚訝的看著跟在徐載靖身後過來的小驪駒。


    “這馬倒是聰明,哪裏來的?”


    皇帝沒有著急上城牆,緩聲問道。


    “迴陛下,是陛下賜給小子那匹驪駒的後代。”


    皇帝笑著擺手道:“哦,不錯!”


    說著邁步上樓。


    來到城樓上,


    趙枋在椅子上起身,憋著笑走到了徐載靖身邊:“靖哥兒。”


    徐載靖笑道:“殿下。”


    皇帝出聲道:“你倆給朕噤聲!大郎,你來傳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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