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末(早九點後)


    天空中飄蕩著一團團的白雲,


    白雲後麵,湛藍天空若隱若現,


    不時有陽光從雲間縫隙灑下來。


    雖然已經放晴,但清晨淅淅瀝瀝的小雨,依然讓汴京內外的地麵上有些濕漉漉的,


    汴京外城西北靠近運河的金耀門,


    一行車馬從門洞內走了出來,


    幾輛馬車上,不時的有女眷掀開車簾朝外看去。


    出了城門後,過了寬闊的護龍河,


    騎著馬的貴少年們,有的加快了馬速,兩三個人大笑著相互追逐。


    徐載靖騎著驪駒,笑著安撫的拍了拍馬脖子。


    出城走了一會兒後,一座巨大的莊園出現在了徐載靖眼前,養種園之中,一年四季都有繁盛花木,


    重陽的時候,吳大娘子的馬球場布置的不少花木,都是從養種園或借或買過去的。


    此時,養種園中門大開,周圍有園子的仆役在大門周圍維持秩序,有管事模樣的人看到過來的車馬,不時的躬身行禮。


    徐載靖騎馬進去的時候,這養種園的管事,正在同梁家的一位管事嬤嬤笑著說話,‘木樓早已備好’和感謝的話,不時傳來。


    進了大門,


    徐載靖放眼看去,從大門這裏就分出了好幾條路,通往園子深處。


    順著右側的一條路走,是一座臨水而建的長條形的兩層木樓,木樓下遠端的亭台走廊都是不少,還有一個亭子就建在水池中,以走廊相連。


    徐載靖騎馬去木樓的路上,不時能看到園子深處有淺色亮麗的衣服閃過,顯然是有早來的探春之人。


    來到木樓,


    阿蘭牽著徐家人的馬兒去安置,


    徐載靖則是在青雲的陪同下上到了二樓。


    這木樓的布置和吳樓的一樓頗為相似,那就是男女賓客的入口分開,一個在樓南,一個在樓北。


    樓上三麵通透,並沒房間,隻有立柱和一堵隔開女賓的木牆,


    中間有一張園子裏的長條書案,橫放在樓上,


    別處還放著幾個不屬於他們這幫人的小幾椅子,有女使侍立在側。


    他們幾人的女使仆從們則開始忙著鋪桌布、烹茶、搬椅子,


    而剛才賽馬的顧廷燁和鄭驍他們早到了一會兒,此時已經站在二樓欄邊,對著園子裏指指點點。


    徐載靖走了過去,這個時候的養種園樹沒長葉花未開,整體的顏色還是偏暗的,與綾羅綢緞的淺色正好相配。


    顧廷燁有模有樣的背著手站在樓上道:“看到此情此景,當得賦詩一首。”


    齊衡在一旁點著頭:“靖哥兒,那咱們幾個比比如何?”


    徐載靖唿吸了一口帶著清冷的春風,笑道:


    “自無不可!但,還是有個彩頭的好!”


    一旁顧廷燁點頭:“靖哥兒說的是!”


    說著他朝著正在布置書案的不為瞧了一眼,看到書案上沒有那塊過年時候在齊衡書房見過的硯台,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


    “二叔,你在看什麽?”


    齊衡有些疑惑的看著搖頭的顧廷燁問道。


    顧廷燁摸了摸眉腳,道:“沒什麽,我在想要出什麽彩頭呢!”


    齊衡哦了一聲。


    眾人說著話,這時樓下傳來了一聲喊:“哎!衡哥兒!二郎!五郎!”


    徐載靖側頭看去,隻見帶著抹額的梁晗正在樓下,跳著和他們打著招唿。


    還有一輛掛著‘梁’字的馬車正在朝女賓的入口駛去。


    噔噔噔,


    梁晗狀態有些興奮的跑上了樓。


    和哥兒幾個打了招唿後,來到了鋪著桌木的書案前,瞅了瞅齊衡寫的幾個字。


    鄭驍放下手中的毛筆,看著梁晗道:“六郎,你叫那麽大聲幹嘛,方才想好的詞句都被你吵沒了!”


    顧廷燁從一旁女使手中捧著的托盤裏拿起一個蜜餞道:“誰說不是呢!一驚一乍的!”


    梁晗今日似乎心情頗好,連忙笑著拱手賠禮,看到徐載靖看過來,梁晗笑著走了過去,道:


    “靖哥兒,你怎麽一個字都沒寫?”


    徐載靖掃視了梁晗一眼後,笑了笑道:“抹額不錯。”


    聽到徐載靖的話語後,其他人紛紛盯著梁晗的抹額看了看,


    梁晗笑著對著徐載靖豎起了大拇指:“靖哥兒,有眼光!幾位哥哥,這彩頭,我出了!”


    說著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放在了書案上。


    鄭驍拿起玉佩,道:“嘶,這麽好的玉,六郎你舍得?”


    梁晗:“驍哥兒,今日兄弟我厲害得很,您還真拿不走它了!來吧!”


    說著梁晗就擼著袖子,走到書案前拿起毛筆。


    樓上的眾人相互看了一眼,都開始思考了起來。


    遠處汴京城中傳來噪雜聲音,還有園子裏不時傳來的說話聲,讓這木樓的二樓,顯得更加安靜了。


    顧廷燁如剛才一般的背著手來到了徐載靖不遠處,


    看著徐載靖一字未寫的他點了點頭,然後踱步來到欄杆邊,


    看著園子裏的景色,顧廷燁眼睛一亮!


    然後


    “二郎!!!”


    樓下傳來了榮顯的大叫聲,顧廷燁隻感覺腦中一空,然後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榮顯上了二樓,放眼看去,隻看到除了徐載靖外,對他怒目而視的眾人。


    “呃”


    顧廷燁迴到書案前,拿起毛筆,刷刷刷寫了幾個字,把紙給了稚闕,道:


    “派人去樓下!看到來人,就把紙舉起來。”


    “是,公子。”


    稚闕拿著紙朝樓梯走來,榮顯探頭看了一眼,隻見上書‘勿要叫喊’四個字。


    榮顯挑了挑眉走進來的時候,還捂住了自己的嘴。


    樓裏再次安靜了下來。


    梁晗擼著袖子拿著毛筆,聽到一牆之隔的女賓二樓傳來了女孩兒們說話的聲音,他又笑了笑。


    徐載靖放下筆,也學著顧廷燁來到了欄杆前,放眼看去。


    這才發現,這樓的北邊,也是女賓上樓的位置,有一座跨河的木橋,引自運河的活水,將橋對麵的那一塊給隔了出來。


    徐載靖出色的目力,讓他看到那裏正有不少女孩子拿著紙鳶風箏小跑著,依稀的能聽到傳來模糊的話語,


    看著那其中一個女孩兒身上的披風顏色,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徐載靖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自言自語道:“撞色了?”


    說著,徐載靖搖了搖頭,迴身朝著樓下走去。


    “靖哥兒,你去哪裏?”齊衡問道。


    徐載靖擺手道:“我去園子裏轉轉,看能不能找到些許靈感。”


    梁晗放下毛筆和袖子道:“同去,同去。”


    然後,徐載靖從樓裏出來的時候,身後跟了一群人。


    走在園子裏,路上幾個有積水的地方,已經鋪了鋸末或者木板,


    徐載靖這群青少年們,不時的或繞開或踩著這等路麵,討論著旁邊的花木品種。


    路上還不時的能看到距離道路不遠的花木叢中,有富貴人家用綢緞圍了一塊地方,在裏麵喝茶賞景。


    其中很多是一家人聚在一起。


    眾人又走了好一會兒,繞了一下後,迴程就是沿著隔開園子的活水小河走了。


    小河兩岸的樹木長得很是粗壯,


    對岸女孩子要比這邊多很多,能看到不少正在樹間散著步。


    看到徐載靖、顧廷燁等唿啦啦的一幫貴少年過來,


    那種兩三個要好的姐妹走著的,多是背過身,朝遠離小河的方向走去,或是兩三個人直接走到樹後躲避他們的視線。


    而五六個女孩兒一起走的,看到徐載靖他們則是不躲不閃,還能鶯鶯燕燕的指指點點,不時還會傳來一陣笑聲。


    聽到女孩兒笑聲,榮顯則會走到河邊的石頭上,雙手掐著個腰對著對麵說幾句葷話,


    效果顯著,很快對岸就傳來一陣‘忒’聲一片,


    中間還夾雜著‘呸!’、‘湊不要臉!’、‘登徒子!’的嬌罵聲。


    榮顯得意的和眾人抬了抬下巴,


    徐載靖笑著搖了搖頭,其他人則是哼哧哼哧的笑著,快步離開了此處。


    榮顯朝著對岸喊了一聲:“哎!別走啊!再罵我兩句啊!”


    榮顯見沒女孩兒理他,自顧自的從石頭上跳下來,快步追上了徐載靖等人。


    繼續朝前走了一段路後,


    徐載靖停下了腳步,讓他身後正在和榮顯專心‘請教’的梁晗撞到了他身上。


    “靖哥兒,怎麽了?”


    發覺徐載靖停下的鄭驍迴頭問道。


    梁晗也好奇的看去。


    徐載靖看著鄭驍,問道:“五娘她會爬樹嗎?”


    鄭驍疑惑道:“哪個五娘?”


    看著徐載靖不可置信的眼神,鄭驍拍了拍額頭道:“會!怎麽了!”


    徐載靖伸手指了指遠處樹上的一抹淺色的身影道:“五娘她,貌似爬的有些高了。”


    鄭驍臉色一變的朝那裏看去,但是他視力沒有徐載靖好,看不出樹上是何人。


    “走!!!”


    話音未落,鄭驍提著衣服前擺就跑了起來。


    徐載靖趕忙跟上,顧二郎也不落人後。


    跑了一會兒,眾人來到了那樹的對岸,能夠清楚的看到對麵樹上趴著個姑娘,她趴在一根不算粗的樹枝上正在伸手,


    手的目標是掛在樹枝上的風箏。


    有些大的陣風吹了過來,讓大樹晃了晃,樹下有姑娘正在高聲喊著:


    “五娘,你快下來!”


    “就是個風箏,我去給你買更好的!”


    徐載靖依稀聽得出一個是顧廷熠,一個是柴錚錚。


    柴錚錚的嗓子似乎是用力過猛,都有些沙啞了。


    “這可是鄭家哥哥給我買的,我不能讓它掛在這兒!”


    樹枝上的五娘喊道。


    聽到此話,鄭驍身邊的眾人看了他一眼。


    徐載靖也一樣,看著鄭驍張口就要喊,徐載靖趕忙拉了他一把,道:


    “別喊,嚇到她了,她一鬆手更危險。”


    鄭驍點了點頭,眼神有些焦急的看著身前的小河,說是小河,但也挺寬的,想要跳躍過去,基本不太可能。


    這裏距離兩邊的橋也有些距離,而樹上的五娘已經朝著風箏爬去,樹枝顫顫微微。


    忽然,


    哢哢哢,


    不算粗的樹枝傳來了不堪重負的聲音,五娘和樹下的姑娘,都被嚇到尖叫了一聲。


    徐載靖看了看高處的五娘,正想說話,卻看到鄭驍已經朝著河裏走去。


    徐載靖一把抓住他,鄭驍麵色焦急的看著徐載靖,低聲道:“鬆開,我得去救她。”


    徐載靖趕忙點頭道:“我知道,過來,我扔伱過去!”


    鄭驍皺眉:“啊?”


    幾個唿吸後,


    鄭驍:“啊!”


    到了河對岸的鄭驍又快走了幾步,消解了身上的力量,迴頭的時候,就看到徐載靖後退了三四步。


    然後一個助跑後就躍了過來。


    鄭驍搖了搖頭,想把這個畫麵從腦子裏搖出去後,抬頭看向了樹上。


    樹枝上,快要勾到風箏,正抱著樹枝的張家五娘低頭一看,然後驚訝‘咦’了一聲。


    “鄭家哥哥???”


    顧廷燁拍了拍身旁被驚呆的幾個人,指了指遠處的木橋,然後他們就唿啦啦朝著木橋跑去。


    河岸這邊,


    顧廷熠和柴錚錚看著飛過來的鄭驍呆住了,


    然後又看到跳過來的徐載靖,她們倆不可置信的對視了一眼。


    徐載靖來到樹下,先是側頭看了一眼柴錚錚身上的披風,然後將注意力放在了樹上。


    柴錚錚則是在徐載靖身上看了一眼後,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唇,隨即繼續抬頭,著急的看著樹上的五娘。


    想要高聲喊,卻被風一灌,隻能咳了兩聲,


    柴錚錚立馬側頭看向廷熠,啞著嗓子道:“快,喊她別再動了!”


    這側頭,就對上了廷熠有些疑惑的眼神,廷熠擔心的看了一眼樹上,又擔心的看了一眼柴錚錚,


    十分擔憂的低聲道:


    “你,他,這怎麽撞色了呀!”


    “你和五娘,你們倆怎麽都這麽.不讓人省心!”


    柴錚錚著急的看著樹上,有些懊惱的心道:誰知道他還穿這件衣服呀!


    然後,繼續嘶啞著嗓子,道:“哎呀,別管我了!”


    樹這邊,


    鄭驍已經抱著樹幹朝上爬了起來,


    徐載靖看著高處的張家五娘道:


    “看到我們了,五娘你就別亂動了!我保證幫你把風箏拿迴來!”


    樹枝上的五娘,看著樹下的兩人:“哦!”


    雖然鄭驍爬樹的速度不慢,但是和徐載靖這等的還有差距。


    很快,徐載靖就到了樹上,看著已經爬到樹枝邊緣的張家五娘搖了搖頭。


    徐載靖從五娘下麵的粗壯樹枝走過去,單手托舉著那根樹枝,對著唿哧唿哧爬上來的鄭驍道:


    “我撐著,你救人。”


    張家五娘雙手用力一撐,迴頭看著鄭驍,嘿嘿一笑:“鄭驍哥哥。”


    “別亂動!”


    “哦!”


    張家五娘繼續顫顫微微的從樹枝上朝後退去。


    五娘有驚無險的退到了大樹主幹後,


    鄭驍一把抓住了她,正想嗬斥幾句,看著五娘的樣子,鄭驍話沒舍得說出口。


    五娘抱著樹幹,弱弱說道:“風,風箏。”


    徐載靖搖了搖頭,單手微微用力,


    哢嚓


    樹枝被他折斷後,連帶著風箏扔到了地上。


    迴到地麵。


    鄭驍對著五娘的女使怒目而視,正想說什麽的時候。


    徐載靖道:“五娘,你可知道,萬一你出事,你身邊的女使會如何?”


    “可有想過?”


    五娘麵色一變,點了點頭。


    “下次,去找園子裏的管事仆從,不要以身涉險了”


    “嗯!”


    說完,徐載靖又看了柴錚錚一眼後,對鄭驍道:“走了,咱們迴去。”


    這時,


    顧廷燁他們幾個才剛剛唿哧唿哧的跑到此處。


    廷熠和柴錚錚都恨恨的拍了五娘好幾下,兩人的眼中都有了些擔心的淚光。


    五娘隻能摟住兩人的腰,陪好道:“對不起嘛,讓你們擔心了,以後不會了。”


    說著還看了一眼她的貼身女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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