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望湖山莊,已是巳時一刻。


    清風引她進去,道:“二小姐已經到了,公子正和她在湖心亭裏閑坐。”


    說完,三人上船,鄭天青坐在裏麵問道:“你家小姐精神如何?”


    清風迴:“看著臉色不大好,但是精神還不錯,想是昨晚沒睡好。”


    鄭天青也不說話,她不知道該怎麽去安慰蘇純。暗戀的滋味她太了解了,如果此刻易地而處,情之一字,哪裏是動動嘴,說放下就可放下的呢。


    可是,這樣的發展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絲早斷,總比癡心錯付強,起碼可以重新開始。


    想著想著,船漸漸靠岸,忽聽琵琶聲起,輕輕細細,幽幽咽咽。


    鄭天青上岸,見蘇純正坐亭中彈著琵琶,十指靈動,麵無表情。


    蘇澈坐在她旁邊的圓桌上看書。


    鄭天青也不說話,坐在他旁邊,看著她,靜靜聽。


    琴聲流暢,忽而激揚。鄭天青雖不通琴畫,但是也算是書香門第出身,還是可以欣賞的。


    她見蘇純指頭動得越發快,心也跟著亂了起來。


    蘇澈突然放下書起身,按住蘇純的手道:“夠了。出去走走吧。”


    蘇純抬起臉,滿臉含淚,將琴放在一邊,拿出手絹拭了拭淚。見鄭天青,笑道:“見風淚,別見怪。剛剛起了興致,彈的入神,都沒見你來了。去哪裏逛逛,我也好久沒出來了,正想動動筋骨呢。”


    鄭天青道:“聽說北邊靈峰山上花兒開了許多,從山上看,已是花海一片了。要不我們去爬山,我已經準備好吃食點心,不如在山上野餐賞花如何?”


    蘇純道:“好!正好去透透氣。”轉眼看向蘇澈。


    蘇澈頷首道:“甚好。”


    三人上了馬車,隻帶了清風,彩月隨車侍候,向靈峰山去。


    一路無話,三人俱是沉默。鄭天青雖然坐著,但是內心並不安穩。這樣的氣氛讓她覺得難受,像是裹在一個少女藍色的夢裏,她知道她的痛苦,但是她無法開解更無法說破。


    她偷眼看蘇澈,他正閉目養神。她頭靠著車板,開始想著自己的心事,果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不到三炷香的功夫,車到了靈峰山腳下。彩月,清風提著食盒和餐具跟著三人上山。


    靈峰山的春天來的早,上山小徑上綠蔭如蓋,遮住了陽光。山風清爽,掠過人的時候,涼卻不寒。道邊的野花一簇簇,一叢叢,五顏六色,鮮豔欲滴。萬裏無雲,天空湛藍,難得的好天氣。


    蘇純爬得很快,不停的往上衝,不知疲倦。鄭天青顧著追她,更是沒空張嘴,賞花。


    蘇澈在她們身後跟著,不遠不近,三步的距離,閑庭信步的模樣。一路更是無話。


    終於爬上了山頂,山頂有一座小屋,屋外一座小涼亭。不知誰有如此雅興,建了這樣一處觀景落腳之處,俯覽勝景。


    蘇純先一步進去,靠著欄杆喘氣,俯瞰山下。


    鄭天青喘著粗氣摸進涼亭,兩腿酸軟,一屁股坐下。想著以後一定要多爬爬山,做做運動提高一□□質,喘成這樣真是虛的很。


    蘇澈隨後跟上,大氣也不喘,負手遠眺。


    鄭天青見他們專注於景色,也站起身來,向下眺望。這一望,她幾乎忘了唿吸。


    山的這一麵陡峭,直下的落差令人炫目,但是極目遠眺,除了蔥蔥鬱鬱的綠樹,更有五顏六色的野花大片大片的開放,在微風的吹拂下,如同波浪,層層疊疊,起起伏伏。有一種原始的釋放,自己的心也請不盡跟著隨風蕩漾。


    不一會兒,清風開口道:“山頂風大,站久了容易傷寒。飯菜都準備好了,少爺小姐不如先進屋用飯吧?”


    三人一起進屋,小茅屋倒是不大,一張桌子幾個板凳,一個灶台。收拾還算幹淨,像是常有人住的樣子。


    彩月早就將飯菜擺好,四菜一湯,還有兩碟點心。倒也不拘先後,全擺上桌。


    三人落座,開始吃起來。蘇純食不知味,蘇澈細嚼慢咽,鄭天青津津有味。並無多話。


    沒吃幾口,蘇純放下筷子,起身道:“我吃好了,屋裏悶的慌,我出去透透氣。”


    鄭天青使眼色讓彩月跟她出去。


    鄭天青也開始無心多食。她望向外麵,蘇純倚著欄杆看風景。她輕輕歎了一口氣。


    “歎什麽氣。”


    “沒什麽,有些感慨吧。”


    蘇澈輕笑一聲:“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鄭天青臉一紅,這是說她矯情嘛。


    蘇澈像是讀了她心思似的,道:“別胡思亂想,好好吃飯。”


    “嗯。”她拿起筷子扒拉著飯。


    他夾了個排骨給她:“多吃點肉,一會兒才有力氣下山。”


    鄭天青看著他,笑彎了眼睛。


    兩人吃罷後,鄭天青忙去蘇純處安慰她。她走到她身邊,卻不知道說什麽好。


    蘇純感覺到旁邊有人,收神,衝她笑笑:“吃飽了?”


    “嗯。”鄭天青道:“你沒吃飽吧?”


    “我吃不下。”


    鄭天青看她的臉色,雖說沒有平日紅潤,但也並非灰敗頹喪,心知她隻是心中憂鬱難解,卻不知如何開口相勸,隻好陪她一起站著。


    “我是不是很傻?”蘇純悶聲道。“明明知道不可能,但是還是不甘心。”


    “怎麽會傻呢,如果是我,隻怕比你還消沉,甚至懷疑自己呢。”鄭天青輕撫她的肩,“可是小純,這件事情裏,你沒有半分錯,造化弄人罷了。”


    “我怎麽會不知道呢,但是我真是不能理解,我竟然輸給了一個男人。”


    “感情本身就不是比賽,談何輸贏呢。”


    蘇純低頭不語。


    鄭天青繼續道:“我從前也不敢想兩個男人相愛的事情,但是經過這件事情,我倒是突然看開了許多。有些東西看似重要,時間一久,也就無足輕重了。”


    “那如果我哥突然跟了個男人私定終身了呢?”蘇純反問。


    “那我一定會哭個天昏地暗,然後祝福他們。”


    “你們放心,不會有那一天的。”蘇澈在他們身後幽幽道。


    鄭天青瞬間覺得臉像炸了一樣,以自己能感受到的熱度,迅速蔓延到耳朵。她不敢迴頭,拚命的吹山風。自己這是變相表白了嘛?!真是沒臉見人了。


    隻聽身旁蘇純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她低低的說:“你這臉比猴屁股還紅,我這算積德做善事,估計姻緣簿上,月老會好好關照我,不用謝了啊。”


    鄭天青白了她一眼,蘇純揚聲道:“哎呀,突然覺得餓了,你們慢慢看風景,我得迴去找找還有什麽吃的。”說罷,就風似的迴了小屋。


    蘇澈向前一步,站到鄭天青身邊,道:“你把她勸好了,多謝。”


    鄭天青臉上熱度未褪,穩了穩心神,強撐道:“我們是好朋友,沒什麽的。”


    沉默了一會兒,鄭天青覺得尷尬。起了個話頭:“景色真好,你覺得呢?”


    蘇澈淡淡一笑,道:“尋常吧。”


    “我自小沒出過京城,並不知道京外的景致。覺得靈峰山就已經很美了,你在外遊曆多年,想必見過的美景不計其數,你最喜歡哪裏啊?”


    蘇澈沉吟一會道:“一處懸崖吧。那才是與世隔絕的淩絕頂,雲霧繚繞。在一旁彈琴飲茶,正好。”


    “真想去看看,那裏有名字嗎?”鄭天青看他。


    他看她的眼睛,不含一絲雜質,幹淨無害,不禁脫口而出:“登仙台。”


    說完之後,他即後悔。


    鄭天青不是江湖中人,從未涉身江湖,自不知道登仙台的含義。


    她聽過以後,並無反應,道:“從未聽過,離這兒遠嗎?”


    “遠,虛無縹緲,難於登天。”


    “看來我是沒有希望了。”鄭天青有一點點頹喪。


    “我會帶你去。”他聲音溫柔。


    鄭天青猛然迴身看他,她覺得像做夢一樣。“那說好了,你去的時候要帶上我。”


    他摸了摸她的頭,不再說話,嘴角含笑。


    鄭天青貪戀他掌心的溫暖,但是她不明白他們之間的關係算什麽。算曖昧?算關懷?抑或是友誼。她明明已經感受到了他對自己的不同尋常,但是她不敢下定義這是什麽。


    想著想著,她覺得自己在一個名為蘇澈的坑裏越陷越深,在還能爬出去的時候,不舍得邁步。


    現在,她已沒頂。


    迴程的路上,鄭天青開始怨自己,為什麽剛剛不趁好時機開口問他:他們到底算是什麽關係。


    導致現在,整顆心是上上下下。說沒有沾沾自喜是假的,說板上釘釘卻又毫無證據。這算什麽呢?這又算怎麽迴事呢?


    鄭天青胡思亂想著,家在眼前。她告別蘇澈,蘇純下車迴家。


    剛進門,就覺得家裏氣氛不對,往常管家都會在門口等她迴來,今兒竟然不見蹤影。


    邁進大廳,就見櫻珠迎過來,臉色焦急:“小姐,出事了!”


    鄭天青一驚。


    “老爺,老爺被革職查辦了,現在還在刑部扣著呢!”櫻珠哽咽。


    “什麽!”鄭天青腦子嗡的的一聲,心中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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