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皇帝下詔,以庫庫和屯城為中心,成立北庭都護府。


    任命粟在庭為首任北庭都護府都督,總攬蒙古右翼,左翼所有政務。


    這兩年來一直負責庫庫和屯城防營造的李超將軍,則被任命為北庭都護府都護,負責草原軍事。


    都督和都護平級,都是正三品。


    朱載坖特意把這兩個職位定為平級,畢竟草原上軍事更重,二人不平級,很多事都難以展開。


    但在正式的品級上,北庭都護府的都督和都護,又比普通的布政使低一品。


    這麽做也是為了不想打破官製的平衡。


    因為北庭都護府在草原,與布政使相比是真正的封疆大吏。


    天下十三省,總共也就十三個布政使,都是從二品的大員。


    再突然冒出來一個從二品的封疆大吏,不太好。


    粟在庭準備完畢,正乘坐馬車準備出城。


    車內,還有幾個年輕人陪從。


    他們的麵相很明顯不是漢人,卻穿著曳撒,甚至有一人還戴著頭巾,青色圓領道袍。


    “真是熱鬧!”穿曳撒的年輕人看著窗外,“街頭上好多讀書人啊!”


    “科舉延後,實在是罕見!”


    粟在庭正在閉目養神,對幾個少年的話無聲一笑。


    是啊!


    科舉延後是極其罕見的事,卻並未引發學子們的不滿和抗議。


    皇帝的威望和恩德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幾千學子期待了幾年的科舉,說延遲就延遲,還沒人不滿。


    不過他們對皇帝沒有不滿,卻對衍聖公不滿到了極點。


    好好的衍聖公不當,卻來搞什麽新儒舊儒之別。


    誰在乎你儒是不是新的舊的?


    你老孔家的學問,是不是傳變味了,是不是董仲舒修改了,誰在乎啊?


    “哎,可惜陛下不允我等參加科舉啊!”


    “不能和這些天下各地精英同場切磋,實在是遺憾!”穿道袍的年輕人道。


    粟在庭睜開了眼睛。


    “也不是沒這個希望!”


    “等過幾年,本都督可以向陛下申請,在草原也搞科舉!”


    “什麽?這個真是可行嗎?都督?”


    “那要看你,我,我們未來幾年在草原的政績啊!”他看向幾人,“你們幾個,是朝廷層層篩選的精英,也都讀了幾年的聖賢之書。”


    “王化草原,普及聖學,就是你們肩上的責任!”


    “若成績斐然,科舉的恩典,未免也不會不落到草原子弟頭上!”


    幾人互相對視了幾眼,眼裏閃爍著希望。


    這三人,分別是鄂爾多斯的貴族子弟,禮部考核的第一名,阿蘭哈。


    也就是穿曳撒的年輕人。


    穿道袍的是永謝布之人,禮部考核第二名,在京這幾年成績非常好的巴拉亥。


    還有一位,一直默不作聲的安靜男子,便是土默特之牧戶出身,三人中唯一一個改漢姓漢名的人,禮部考核第三名,鄭陽。


    當年明軍大敗韃靼三萬戶,俘虜了一大批貴族子弟,王侯宗室,也有一些平民孤兒。


    鄭陽就是其中之一。


    “若科舉之恩真能沐浴草原,我等就是累死也值了!”


    …


    粟在庭聽著街道上的嘈雜之聲,也來了興趣,打開車窗看向外麵。


    隻見前方一群學子,手握書本,拿著筆墨,和對麵的另一群人對峙著。


    “說!你這話大逆不道是什麽?”


    “聖人之後,天下儒生皆傳聖人之道,聖人之學。而當今身為聖人之後,卻言新儒舊儒之說,那是數典忘祖!”


    “而你,又說什麽若儒學經不起質疑,那還學他何用?你瞧瞧你,好歹也是從鄉試走過來,怎麽能如此大逆不道!”


    說話的是黑臉學子,正對著眼前眾人的領頭人,一個白麵書生狂言妄語。


    黑臉的聲音很大,吸引了很多圍觀的人。


    這讓粟在庭也來了興趣,示意車夫緩行。


    “我沒有質疑聖人和他的學問!”白麵書生也不甘落後,“我是說你們!”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孔老夫子雖被尊聖人,可到底也是個人!是人就有可質疑的,可不滿的地方!”


    “當今衍聖公質疑董仲舒之儒帶偏了聖人之儒,因此為舊儒打抱不平,這是好事!”


    “可你們卻著了魔一般,不許任何人質疑儒學,不許任何人懷疑聖人,這不是對它們的保護,反而更會使別有用心之人從中作梗!”


    他身後也有幾個學子,雖臉有恐懼之色,卻也輕聲喊了幾句“對。”


    “你…巧言令色!強詞奪理!”


    “是你學問淺薄,尚未開悟罷了!”白麵書生步步緊逼,“如果儒學真的那麽完美無缺,崇儒,尊儒的朝代比比皆是,怎麽都亡了?”


    “相反,如果儒學可以從內部化繭成蝶,自我革新,變得更好,這對天下,對天下人不是更好嗎?你在怕什麽?”


    “你…”黑臉學子說不上話,隻能瘋狂指著白麵書生,驚恐的左顧右盼,似乎在跟同伴們求救。


    “依我看,你們不是在維護儒學,隻是在維護你們的特權罷了!”


    “誰都知道,次次科舉都有家世顯赫,有權有勢之人從中作梗,而如今陛下突然改了考試內容,你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是上麵的人來不及撈你們了?還是來不及再送好處了?”


    “沒真本事怕露餡?所以演此好戲,為考不好結果提前找個借口?”


    粟在庭在車內越聽越驚。


    這小子太勇了!


    真是什麽都敢說,也不怕被官府以擾亂人心為由給拿了?


    “你胡說!”


    黑臉學子大喊一聲,氣急敗壞的推開對方。


    白麵書生突然被這麽一推,踉蹌幾步,跌跌撞撞的直奔著粟在庭的馬車而來。


    再這樣下去,下一刻他會頭撞車輪,會受傷的!”


    好在粟在庭反應迅速,在他後腦勺和車輪即將接觸的一刹那,伸手放在車輪上。


    “哎呦!”


    白麵書生的頭結結實實的砸在了粟在庭的手上,疼得粟在庭驚唿。


    這一下,保住了白麵書生的腦袋。


    “哎呦!貴人!”


    “您沒事吧?”


    “無妨!無妨!”粟在庭捂著手,疼得呲牙咧嘴。


    “貴人真是大義,在下若科舉凱旋,必報貴人之恩。”


    “你?我都不認識你,你咋報恩?”


    “在下王用汲!”白麵書生拱手行禮,“大人隨時可以找我!科舉後幾年我都在這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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