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律白的手被抓得有些疼,他側目看了過去,小傻子耷拉著腦袋,也不看湖麵,一個勁兒地盯著腳尖看。


    蘇啟明跟王鳳兩人在,他不好跟小傻子搭話,隻是用那隻被牽著的手,很輕地在小傻子的掌心裏描了幾下。


    是小傻子也能認出來的字。


    嚴律白寫的是:你乖。


    蘇雨抬頭,咬著唇看他,臉上明顯寫著不高興三個字。


    嚴律白不知道小傻子是在心疼自己,他當小傻子是被剛才的事情嚇到了,雖然麵上不顯,但還是在所難免地留下了點兒陰影。


    他很慶幸自己清醒了過來,若是真的是失控,當著小傻子的麵把張高揚怎麽了,害得小傻子噩夢不止怎麽辦。


    嚴律白暗暗思忖,下一次做這種事兒,一定要背著小傻子。


    蘇雨也在嚴律白的掌心裏描字,她索要:獎勵。


    嚴律白挑眉:想要什麽。


    對麵裝作看不見兩人小動作的蘇啟明跟王鳳。


    一個磕到了。


    一個隻覺得尷尬,想開口說:要不你倆留下,我們再去租個船。


    小傻子不寫了,要讓嚴律白自己猜。


    等從外麵迴去,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上樓梯時,嚴律白腳步稍稍頓了頓。


    “叔叔,阿姨,我還有份試卷沒做,今天就不去你家了。”


    蘇啟明點頭說好:“學習可耽誤不得,快迴去吧。”


    說完,便教育蘇雨:“不要打擾哥哥學習,你也玩累了,要早點睡覺知不知道。”


    蘇雨看著房門緩緩被關上,再到徹底地將嚴律白的那張臉隔絕在外。


    “陳慕紅被放出來了。”小七開口。


    是張高揚的父親,也就是她的情夫出麵作證,交了保釋金,她才會這麽快地被放出來。


    劇情裏,陳慕紅流連賭場,也就失算了那麽一次,被捉住完全出乎了蘇雨的意料。


    她迴到房間,站在窗戶邊上,借著窗簾視線落到樓下兩個模糊的影子上。


    小七問宿主:“要入侵附近監控嗎?”


    蘇雨搖頭:“不用了。”


    “出麵舉報是嚴律白做的,他已經無法再忍受陳慕紅的行為了,若那天的情形再次發生,受傷的不會是嚴律白。”


    放任小傻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受傷,是嚴律白這輩子做過的最後悔的舉動。


    他對陳慕紅的寬宏大度,其實有大半來源於自己的自暴自棄。


    說起來很可笑,他的出生是源於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討好,在利用完他之後,女人又把對丈夫的厭惡跟仇恨,轉移在了他的身上。


    好似他不是個人,而是一個毫無尊嚴的物件。


    或許說得更直白些,他就是供給陳慕紅撒氣的沙包。


    沙包是死物,沒有爹媽,怎麽打都不會疼,他是人,有血有肉,身上受的傷會好,可心裏頭的窟窿卻怎麽也痊愈不了。


    透著風,絲絲入骨的疼,永遠也好不了。


    但住進來的小傻子,卻很努力地在他的傷口處吹吹,眉眼間蔓延著天真,像是在奇怪,為什麽努力吹吹之後,還好不了呢。


    嚴律白不想讓她失望,所以他開始試圖一點點地拚好自己。


    陳慕紅打過去的巴掌落了空,在長達一分鍾的沉默裏,她開始隻是皺著眉,像是無法想通一件事情。


    然後,整個五官都皺了起來,扭曲擰巴,像是一壇爛掉的鹹菜。


    嚴律白是她生的小孩,她怎麽對他,他都該受著,而不是躲。


    “死東西!翅膀硬了!賭場是不是你舉報的!要是早知道你是個白眼狼,沒良心的爛死人,我當初生下你的時候就該把你給掐死!”


    陳慕紅罵得難聽,固執地抬手,一定要巴掌落在嚴律白的臉上才痛快。


    然而這一次,嚴律白不會慣著她。


    院子裏不是一個人沒有,小賣部的老板在裏頭看熱鬧,陳慕紅的聲音太大了,他怕這個女人發起瘋來會破壞店裏的東西。


    於是從裏頭走了出來。


    嚴律白喊他:“王叔,幫忙報個警吧,我沒有手機,我的母親想要殺死我,我害怕。”


    他說得麵無表情,眼神都是冷的。


    被喚王叔的人打了個寒顫,一看胳膊,上麵全是雞皮疙瘩。


    不知道是這幾天的關押生活讓陳慕紅提心吊膽太久心生畏懼,還是今夜的風太冷,空氣太濕讓穿著單薄的她難以忍受。


    陳慕紅竟意外地冷靜了下來,並且隻思考了幾秒鍾的時間後,轉身紮進了黑不見五指的小巷子裏。


    “謝了,王叔。”嚴律白道過謝後沒走,而是進裏頭挑選起了東西。


    小賣部賣的不單單是零食飲料,還有小朋友們使用的文具類商品。


    往裏頭,就是小女孩兒們的天堂,裏頭有各種顏色的繩子,可以編織成手鏈,送給好朋友,還有卡紙,可以用來折疊東西。


    到了結賬的時候,王叔把五角星形狀的玻璃罐子,還有用來折星星的紙給他裝進塑料袋裏。


    “三十五。”他沒多問,散發善良的方式也隻是主動地給孩子便宜了幾塊錢。


    嚴律白看了他一眼,過了變聲期的嗓音處在男人跟少年的中間。


    淡淡的啞,欲遮欲掩的性感後麵跟著夏日青檸汽水泡泡。


    不光女人覺得好聽,就是同為男人,還人到中年的大叔都覺得這聲音太犯規。


    他看著嚴律白,似乎已經看到了再過幾年,他被女人包圍的場景了。


    結完賬,老板才清算那些零錢,在發現嚴律白一分不差地支付了原價後,追到了門口。


    人已經沒影兒了。


    王叔搖了搖頭,轉身迴了店裏。


    不卑不亢,挺好的。


    就是可惜了,攤上了那麽一個媽。


    像是落水的人被河裏的水鬼給纏上了,一雙腿上全是交錯纏繞的水草,再怎麽掙紮都沒用,被拖拽著不斷下墜,直到成為被替代的新水鬼。


    周二那天,小傻子的書包裏多了一個玻璃小罐子,裏麵裝著黑色的星星。


    她寶貝得不得了,逢人就拿出來炫耀。


    同學們逗她:“誰送給你的啊?這麽多星星,肯定折了很久。”


    小傻子的同桌,心無旁騖地寫著試卷,試卷下麵還有一張試卷,上麵顯眼的紅筆標注了個數字。


    150分。


    小傻子不管怎麽逗,都不說送星星的人是誰,見狀,同學們隻能換個問題。


    “為什麽你的星星是黑色的?黑色的多難看啊,沒有人送星星會送黑色的。”


    小傻子瞪了那個男生一眼:“星星就是黑色的,你不懂就不要亂說。”


    黑色的小星星是嚴律白。


    可漂亮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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