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夢岑的淚水如決了堤的洪水一樣,開始在眼眶裏泛濫。


    而隨著她眼淚的泛濫,她的神魂之體,開始變得虛無縹緲起來,最後徹底消散在這火海之上。


    隻是在她的神魂之體消散前,不甘心就這樣無功而返的她,衝著那片火海,用近乎咆哮的聲音哭喊道:“淩毅!跟我迴家!”


    話音落,她僅剩的那一點神魂之體,也隨著一陣風徹底消散了,就仿佛從來都不曾出現在這火海之上一樣。


    那些盤旋在火海之上的上界武者,都不約而同的抬頭朝著上空看去,結果卻什麽都沒看到。


    “誒,你剛剛有沒有聽到好像有人在說話。”


    “好像是有那麽一個聲音,不過我也沒太聽清。”


    “哪來的話,不過是風聲罷了。要真有人說話,以我們的修為,難道還聽不到?”


    “說的也是。”


    盤旋在上空的那些人群裏,三三兩兩的說著類似的話,都不相信還會有人騎在他們的頭上說話。


    ------


    距離未央湖不知道多遠距離處的一條地下暗河裏,有一道身影正隨著那地下暗河,隨河逐流。


    暗河裏暗無天日,看不清他的具體樣貌,隻知道他衣衫襤褸,周身幾乎黢黑潰爛,整個人就好像剛從火海裏逃出來似的。


    他沒有唿吸,身體也一動不動,就如同一具屍體一樣,在暗河裏飄蕩。


    盡管他的眼睛沒有睜開,可在他的眼前,仿佛有一幅幅的畫麵如同走馬燈一樣在閃爍。


    在這些畫麵裏,他看到了一個年輕男人好像站在產房外,正焦急的踱著步;不知道過了多久,產房的門被打開,一個護士抱著一個小嬰兒從裏麵走了出來。


    他看見有那個男人伸手過去,小心翼翼,緊張兮兮的從護士的手裏接過了那個嬰兒,然後視若珍寶一樣,視線一刻都不曾離開過那小嬰兒。


    往後的畫麵,他看見那個男人上班、下班,晚上照顧孩子,每天忙的不可開交。


    可即便如此,他也能從那畫麵裏,看到那個男人的臉上,每時每刻都帶著笑意。


    很顯然,那個男人覺得現在的日子,過得很開心,很快樂。


    然而,當小家夥滿周歲的時候,他看見他們一群人正在給小家夥過生日,可就在小家夥許完願後,有一道黑氣,仿佛從天而降一般,鑽入了小家夥的身體。


    可在場的所有人,都沒發現這個異常,依舊歡聲笑語的,迎接著小家夥的一周歲。


    躺在暗河裏的他,很想開口去提醒他們,可不管他如何努力,他的嘴巴就像是被鉛水封死了一樣,張不開分毫。


    而他的四肢,也如同被灌滿了鉛水一樣,根本動彈不得。


    眼前的畫麵,很快就發生了變化。


    之前每天都笑嘻嘻的小家夥,突然變得萎靡不振起來,每天夜裏還會各種哭鬧,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他們帶著小家夥,跑遍了當地的大小醫院,卻沒有一家醫院能查出病因,直到後麵去了外省的一家頂級醫院,被告知小家夥是患了骨癌,每天晚上哭鬧,是因為骨頭痛造成的。


    他看見,從那之後,整個家庭的色彩就陷入了黑暗之中。家裏的氛圍再也沒有了歡聲笑語,隻剩下無邊無際的沉默和哭泣。


    可即便如此,那個男人依舊想盡辦法,為小家夥尋找救治的可能。


    為此,那個男人賣了房子,賣了車子,最後更是為了幾百塊錢,去賣了血!


    但小家夥的病情就像是無底洞一樣,不管那個男人砸多少錢進去,都沒能讓小家夥好轉分毫,反倒是越來越嚴重。


    然後他看見,在某一個下班迴家的路上,一道黑霧鑽入了那個男人的腦海,而當時的那個男人,竟毫無察覺。


    但到第二天,那個男人下班後,卻沒有選擇迴家,而是鬼使神差的,去了附近的地下賭場,把他身上賣血所得的幾百塊錢,全都輸了進去。


    從那一夜之後,那個男人的性情大變,不僅不再去上班,而且整日裏混跡賭場,並且以酒為伴,性格變得暴戾無比,喜怒無常。


    甚至於,那個男人一言不合,就開始打罵他以前最疼愛的妻子女兒。


    ‘住手!給我住手!’


    他在地下暗河裏,無聲的狂吼著。但不管他如何掙紮,這些聲音都沒辦法從他的喉嚨裏衝出去,更沒辦法傳到那些畫麵裏麵去。


    他不忍心再看,試圖把眼睛給閉上,可他的眼睛一直就是閉著的,根本不需要再閉。


    但這些畫麵,就像是直接鑽進他的腦子裏一樣,讓他怎麽也躲不掉。


    他想要把自己的腦袋給轉個方向,以此來躲避眼前那畫麵的衝擊。


    可他的軀體僵硬如鐵,無論他如何使勁,都沒辦法讓自己的腦袋轉動分毫。


    就這樣,他看了整整兩年的痛苦迴憶,每一幕,都讓他恨不得把那個男人給活活掐死。


    “反抗啊!你倒是反抗啊!他一個醉鬼,趁他喝醉了,用枕頭捂死他啊!”


    他衝著畫麵裏那個被打的體無完膚的女人怒吼道,可不管他怎麽喊,都無法發出半點聲音。


    “畜生!你個畜生!別打她,她是你的親女兒!她還隻有三歲!”


    歇斯底裏一般的嘶吼,換來的,隻有無邊無際的死寂。


    兩年的時光,如同一輩子那麽漫長,就在他覺得自己快要崩潰的時候,他看到那個女人,懷抱著那個男人的女兒,從醫院的天台一躍而下……


    他看見那個男人也絕望的從天台一躍而下。


    但就在這時,他清楚的看見,在他下墜的過程中,一道黑霧,毫無征兆的從他的腦海裏鑽出,然後朝著天空疾馳而去,隨即便徹底消失。


    再然後,他就看見那個男人被一名陌生的老者帶走,而剩下的時光,如同飛逝一般在他的眼前流轉----


    煉氣境,築基境,金丹境……幾百幾千年的時間,彈指間就流逝而過。


    盡管在另一個世界的畫麵,充滿著九死一生的刺激,可在他看來,都如同數千年如一日般,枯燥無味。


    十萬年後,他看見那個男人終於又重新迴到了這方世界,並且迴到了他妻女的身旁。


    他看見那個男人救了被打斷腿的小家夥,救了被秦家擄去的的女人,一路披荊斬棘,在困難重重的世界,終於替那小家夥洗筋伐髓……


    他原以為這一切就此完美落幕,卻不曾想,在整個洗筋伐髓的過程中,他都沒有看到那道黑氣,從小家夥的小腦袋瓜子裏躥出!


    他很想要提醒那個男人,但卻徒勞無功。


    他很想要站起身來,再去替那小家夥把腦海裏的黑氣給揪出來,可不管他如何掙紮,他的身體就像是徹底與他分離了一樣,得不到半點迴應。


    拚盡全力掙紮了一段時間過後,那筋疲力竭的疲倦感,就鋪天蓋地的朝他襲來。


    他覺得自己的眼皮好重,全身都像是撕裂了一般疼痛。


    “要不,算了吧,反正自己也不認識那些人,他們是死是活,跟自己有什麽關係?”他在黑暗的河水裏,如此想著。


    而這個念頭一經生起,就再也揮之不去了。


    他開始說服自己別管閑事,閉上眼睛好好休息。畢竟自己辛辛苦苦了十萬多年,已經很累很累了。


    而且自己已經做得很好了,沒必要再為難自己。


    “就這樣吧,這個世界,不再屬於你了。”


    眼前的畫麵,開始變得模糊,他覺得自己很困很困,更覺得自己這一覺,起碼能睡個幾十年!


    可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幽幽傳來:“淩毅,別怕,我帶你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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