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毅的聽覺比他們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即便如此大的風雪,但院子外一隻螞蟻爬行時撥動雪花的聲音,他都能清晰可辨。


    可就是如此靈敏的聽力,在聽到那個他日思夜想的聲音後,卻突然變得不自信了,甚至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因為思念過度,產生了幻聽。


    直到二老轉身狂奔衝向門外,直到他散開神識‘看’向門外,他才難掩激動的衝出房門,然後跑到一半時,卻突然停在風雪裏,不敢再向前半步。


    是的,他怕了。


    他害怕這是他的一場夢,再往前,就會赫然夢醒。


    所以他隻敢站在原地,任由風雪加身,也依舊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淩國忠搶先一步跑到院門口,手忙腳亂的他,一時之間竟然打不開院門,急的他一邊拿著門栓拚命搖晃,一邊咒罵道:“這什麽破門,我遲早把你劈了當柴燒!”


    直到紀蘭英趕到,一把打掉他的手,這才把院門給打開。


    院門一開,風雪立刻咆哮著從門外湧入,嗚嗚作響的風雪打在二老的臉上,讓他們一時都快要睜不開眼。


    可即便如此,他們硬是沒後退半步,甚至連頭都沒有偏轉半點,就徑直迎了上去。


    風雪裏,齊詩韻一手托著一個行李箱,那白皙滑嫩的手背,已經凍的發紫。


    小小則是坐在大行李箱上,神色萎靡。應該是這一路走累了,所以才坐在行李箱上。


    “爸,媽,我和小小迴來了。”齊詩韻原本想叫叔叔阿姨的,可話到了嘴邊,最後還是脫口而出,喊了一聲‘爸媽’。


    “哎喲喂,這大冷天裏,怎麽也不提前打聲招唿,我好讓淩毅他爸去鎮上接你們!”


    紀蘭英心疼的眼淚都快出來了,一把就把小小抱起,用自己的單衣裹住她:“我的寶貝孫子耶,肯定凍壞了吧!快進屋,快進屋!”


    抱住小小之後,紀蘭英就騰出一隻手拉著齊詩韻,急急忙忙的往家裏走。


    “媽,還有行李。”齊詩韻掙紮著要去拿行李,卻發現根本掙不開紀蘭英的手。


    “你別管了,讓他們糙老爺們兒去拿,你們娘兒倆先進屋。”紀蘭英不由分說的就拉著齊詩韻往屋裏走。


    感受著紀蘭英發自內心的關切,齊詩韻冷透了的身體裏,小心髒暖洋洋的。


    “爺爺,別忘了我的小箱子,裏麵可都是小小特地給您挑的新年禮物!”小小趴在奶奶的懷裏,衝著門口的方向大喊道,以至於她都沒看到站在風雪裏的淩毅。


    “好嘞好嘞,爺爺幫你拿,你快跟奶奶進屋!”淩國忠一手一個,把行李箱提進來,然後飛快的栓上院門,沒有絲毫的障礙。


    齊詩韻跟淩毅擦肩而過的時候,看了他一眼,然後就低下頭,跟著紀蘭英進屋去了。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看著齊詩韻的側臉,淩毅鬼使神差的抬手,一巴掌扇在自己臉上,啪的一聲,清脆響亮,聲音之大,甚至蓋過了咆哮嗚咽的風雪聲。


    齊詩韻聽到這聲音後,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發現淩毅還傻傻的站在院子裏,忍不住撲哧一笑。


    那一刹,仿佛整個冬天的風雪都停了,春暖花開。


    而淩毅扇自己耳光的那一幕,恰好被提上行李箱正往迴跑的淩國忠看見,當即大罵道:“你發什麽癲?人不知道接,東西也不知道提,信不信老子把你趕出去?”


    罵完,淩國忠還不忘一腳踹在淩毅的腿上:“還不趕緊給老子進屋?”


    淩毅:“……???”


    什麽情況?這幾天相處下來,父子關係不是挺融洽的嗎?怎麽齊詩韻她們母女一來,這小老頭說翻臉就翻臉?


    淩毅宛如丟了魂的行屍走肉般,跟在淩國忠的後麵進了屋,然後就看見母親已經打來熱水,正在讓齊詩韻洗臉。


    而她自己,則是耐心的給小小擦拭臉蛋兒和那雙小手手。


    一邊擦,還一邊皺眉心疼齊詩韻道:“傻孩子,咋就不知道提前打個電話呢?這麽大的風雪,要是摔了可如何是好?”


    “就是知道下大雪,才沒給你們打電話,我摔了不要緊,你們摔了可不得了。”齊詩韻笑著說道,神情間滿是疲憊。


    “哎呀呀,你看看你這手,趕緊放熱水裏泡一泡。小小,來,學著媽媽這樣,也泡一泡。”紀蘭英抓著小小的小手手,放在熱水裏。


    小小看了看奶奶,又抬頭看了看淩毅,然後脆聲聲的說道:“爸爸,我先暖暖手,再來抱你哈。”


    “好!”淩毅站在門口,滿臉幸福笑意的應道。


    齊詩韻見他這副模樣,忍不住心頭一動,低聲嬌嗔了一句:“傻子。”


    淩國忠放下行李之後,看著母女倆凍的發紫的手,二話不說,抽出皮帶,轉身就朝淩毅的身上抽去:


    “好你大爺!你個狗日的,老子還以為你改了,沒想到你狗改不了吃屎,看看你把她們娘兒倆給凍的!老子今天非抽掉你一層皮不可!”


    聽到這話,淩毅都懵逼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爸!


    說好的父慈子孝,說好的其樂融融呢?


    淩毅背後就是房門,除非是跑出去,否則躲無可躲,隻能象征性的抬手阻擋一下鞭子抽到臉上,同時一臉無辜的說道:


    “爸,您這就不講道理了,這雪又不是我讓下的,這風也不是我讓刮的,您抽我幹什麽?您有本事抽風去啊!”


    “喲嗬,說你兩句你還不服氣了?還敢頂嘴?”淩國忠抽了幾鞭子,就停下來指著淩毅嗬斥道:


    “這大冬天的,你就不知道等她們一起迴來?你倒好,自己一個人逍遙自在的跑迴來,讓她們娘兒倆吹風受凍,這事他娘的不該怪你?


    還有,要不是你小子說她忙,今年不迴來了,我跟你媽早就去火車站候著,甚至還可以去江州接她們,哪裏輪得到她們自己冒著風雪迴來?這事又他娘的不該怪你?”


    “……”淩毅徹底傻眼了,“爸,神邏輯啊!您這麽會強詞奪理,爺爺知道麽?”


    “還敢頂嘴,看來你今天皮癢得很啊!”淩國忠說著,就又要揚鞭抽打,結果卻聽到齊詩韻的聲音傳來:


    “爸,這事不怪他,是我臨時跟公司請假,他並不知道我們要迴來。”


    “……”淩國忠愣了愣,隨即慢悠悠的收起皮帶,自顧自的說道:“哦,這樣啊,那沒事了。”


    淩毅:“……??”


    “爸,什麽叫‘那沒事了’?您無緣無故抽我這麽多下,就沒個道歉的嗎?”淩毅委屈的都快要哭了。


    自己說千萬句,還不如齊詩韻的一句,這個家,沒法待了!


    “道歉?道什麽歉?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係好皮帶的淩國忠冷哼一聲,就轉身屁顛屁顛的跑到小小麵前,一改之前的嚴肅,馬上露出笑臉來:


    “乖孫,你餓不餓啊?爺爺給你去弄荷包蛋好不好?爺爺弄得荷包蛋天底下最好吃了!”


    小小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問道:“爺爺,天經地義是什麽意思?”


    淩國忠還沒開口,淩毅就叫囂道:“你看吧,在小孩子麵前不教好的,小孩子一下就學會了,我看你怎麽解釋!”


    淩國忠瞪了淩毅一眼,然後就笑著對小小道:“意思就是,當爸爸的,可以隨便打兒子,但絕對不能打女兒。所以,要是你爸爸打你,你就告訴爺爺,爺爺幫你大嘴巴子抽他!”


    “……”淩毅徹底傻眼了,良久之後,才忍不住對著淩國忠的背影豎起個大拇指,由衷的感慨道:“爸,就您這胡說八道的本事,在盤龍村待著,簡直屈才了!”


    “怎麽,你不服?”


    “服服服!您老歇歇,讓皮帶也歇歇,也讓我歇歇。”淩毅急忙認慫道,看得齊詩韻眉開眼笑的。


    “哼,這還差不多。”淩國忠冷哼一聲,然後就笑著去弄荷包蛋了。


    等淩國忠走後,淩毅這才小心翼翼的走過來坐下。


    可屁股剛落到沙發上,就被紀蘭英一聲嗬斥給嚇得重新站了起來:“你坐在這裏幹什麽?還不趕緊去給你媳婦女兒衝杯紅糖水暖暖身子?怎麽一點眼力勁都沒有?”


    來了來了,老媽也開始了!


    暴力懟崽的行為,這他媽能傳染!


    兩隻手掌已經漸顯紅潤的齊詩韻,見淩毅跟他父母相處的這麽‘融洽’,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自從淩毅離開之後,這段時間她一直很糾結,到底要不要來。


    理智告訴她不要來,但她又按捺不住的想那個混蛋。


    特別是那個混蛋那次轉身離去的落寞背影,一直在她腦海裏久久揮散不去。以至於她這段時間都沒怎麽睡好,翻來覆去,輾轉反側。


    最後讓她下定決心的,是小小看見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媽媽陪著,那滿臉羨慕的樣子,加上她自己也擔心淩毅在村裏過的不好,於是就臨時決定來了。


    其實直到現在,她自己都還沒迴過神來,自己怎麽就這麽稀裏糊塗的來了?


    難道自己這是,原諒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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