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尚書令、秘書監、戶部左侍郎、彭禦史、榮安伯的嫡次子,此五人死在了天將亮未亮時的那場大混亂中。


    皇帝震怒,百官驚惶。


    京城全城戒嚴,到處都是搜捕賊人的官兵,可兩天過去,依舊未能將賊人捉拿歸案。


    幾乎沒有官員再去關注昭平侯身亡一事,比起已經成為過去式的昭平侯,完全摸不清殺人目的和規律的賊人,實在讓所有官員繃緊了神經、坐立難安。


    可令這些官員怎麽都沒想到的是,賊人還沒抓到,死了有段時間的昭平侯活著迴來了。


    宣政殿上,眾官員目瞪口呆地看著一道身影從殿外一瘸一拐地走進來。


    雖然這身影極其狼狽瘦削,但確實是昭平侯無疑。


    皇帝看著程晚的麵容越來越清晰,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控製不住地緩緩收緊。


    而穆堯的眼中則是罕見地露出了輕鬆愉悅之色。


    程晚沒死,他總算不用愁著該怎麽和某人說這件事了。


    這真是……太好了!


    程晚站定,動作不算利索地雙膝跪地,嗓音幹澀沙啞:“微臣程晚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官員迴神。


    昭平侯沒死,是真的沒死。


    皇帝張開放在膝蓋上的手,眉目平靜深沉:“程晚。”


    “微臣在。”


    皇帝看著程晚。


    麵色慘白,嘴唇幹裂,雙頰瘦削,衣衫薄汙,除了一雙眼睛還泛著一點光亮,整個人像是被耗幹了生機和力氣,與上一次相見時,恍若兩人。


    皇帝放在膝蓋上的手再次收緊,喉結微動:“你還活著……”


    “是,皇恩眷顧,讓微臣撿迴了半條命。”


    說完,程晚扯動唇角,像是想笑一笑,可嘴唇的幹裂處冒出的血珠讓程晚又收了笑。


    皇帝眸色一沉:“平身吧。”


    “謝皇上。”


    程晚用手撐著地,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身。


    眾人從未見過程晚如此狼狽,如此虛弱無力。


    程晚到底經曆了什麽?


    程晚究竟是怎麽死裏逃生的?


    這兩個問題縈繞在不少人的心頭。


    穆堯眉頭微蹙:“父皇,是否派太醫隨昭平侯一起迴昭平侯府?”


    穆堯實在擔心程晚好不容易撿迴半條命,結果這半條命最後保不住。


    “廉太醫與昭平侯有舊,朕派廉太醫走趟昭平侯府。”


    在涼州時,程晚為了應付司戶唐懷仁和司禮史良吉派來的殺手,受了不輕的傷,當時就是廉太醫為程晚診治的。


    程晚連忙向皇帝謝恩:“多謝皇上隆恩,隻是微臣還想求皇上一件事?”


    “說。”


    “皇上,微臣無辜遭此大難,心中實在委屈,求皇上為微臣做主!”


    說完,程晚再次麵朝皇帝跪了下來,眼眶染上濕紅。


    宣政殿中一時落針可聞。


    部分官員眼觀鼻、鼻觀心,不由得緊張起來。


    “皇上,雖然昭平侯僥幸撿迴半條命,但昭平侯的身體狀態如何我們都親眼見到了,求皇上為昭平侯做主!”


    嚴牧再次第一個出列表態。


    應長林、茅元義等部分官員立馬跟上:“求皇上為昭平侯做主!”


    “昭平侯活著迴來自然是件大好事,可眼下最要緊的事是抓捕殺害尚書令等人的賊人,以還京城安寧!”


    戶部尚書郝弛冷睨程晚,繼續道:


    “昭平侯畢竟還活著,你的委屈不如先放一放,皇上這兩日為了尚書令等人被殺一事已是焦頭爛額,昭平侯怎忍心為皇上再添煩憂呢?”


    “是啊,昭平侯還是……”


    “皇上,戶部尚書郝弛派人截殺微臣,將微臣逼得跳崖求生,求皇上為微臣做主!”


    !!!


    程晚此話一出,不僅打斷了某個官員附和郝弛的話,也震得眾官員齊齊瞪大了眼睛。


    這麽直接嗎?


    這麽膽大嗎?


    “你……你……”郝弛用手指著程晚,目眥欲裂:“你胡說什麽呢!”


    程晚理都不理郝弛,隻仰頭看著皇帝,雙目赤紅:


    “皇上,微臣跳下懸崖後,摔在了一棵樹上,在落地前得到了緩衝,這才僥幸沒死。


    微臣擔心那些蒙麵人會繞到崖底確認微臣是否已經身亡,便故意留下了一些讓那些蒙麵人以為微臣被野獸拖走的痕跡。


    微臣小心地躲在崖底,幾次命懸一線,微臣既怕那些蒙麵人來,又怕他們不來。


    他們不來,微臣也許能熬過這一劫,可他們不來,微臣就徹底無法得知到底是誰要害微臣。”


    程晚擦了擦眼淚,繼續用平靜的嗓音說道:


    “那天雪大天冷,微臣身受重傷,衣鞋破損,現在迴想,微臣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麽撐下來的。


    就在微臣有些分不清自己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的時候,幾個蒙麵人出現在了崖底。


    皇恩庇佑,那幾個蒙麵人並未發現微臣的藏身之處,微臣紮了自己一刀,讓自己醒神,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們後麵。


    後來那幾個蒙麵人應該是真的以為微臣被野獸拖走吃掉了,就放鬆了警惕,開始閑聊。


    微臣親耳聽到他們說,‘昭平侯已死,可以迴去和主子交差了。’‘主子掌管著戶部,而昭平侯在吏部,也不知道主子為何非要昭平侯死?’”


    程晚扭頭看向郝弛,目光憤恨:“那時,本侯真的也想問問郝大人,郝大人為何非要本侯死?!”


    “你!你……你!”郝弛的嘴巴張張合合,眼神又怒又慌,臉龐漲成了紫紅色:“昭平侯!你竟敢當著皇上和太子殿下的麵,信口雌黃,胡說八道,汙蔑上官,你、你其心可誅!”


    “郝大人若問心無愧,慌什麽?”


    “本官當然問心無愧!”郝弛深吸一口氣,麵向皇帝,嗓音沉痛:“皇上,昭平侯心中委屈臣可以理解,但臣和昭平侯遇襲一事絕無關聯,昭平侯胡編亂造、汙蔑於臣,請皇上明察!”


    皇帝看看郝弛,又看看程晚,嗓音平淡:“昭平侯,你怎麽說?”


    “皇上,之前微臣對郝大人派出那麽多人要殺微臣確實百思不得其解,但後來微臣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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