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恆的目光在胡母蘭姐妹身上停留片刻後,最終還是放到了王氏身上。


    “此番誅殺王匡,助大軍破城,夫人與令千金皆功不可沒。不知夫人欲求何種賞賜,但凡張某力所能及之事,絕不推辭。”


    張恆不懂這幾個女人的訴求,便沒法開出具體的賞賜,隻能給予一個承諾。


    聞言,王氏趕緊躬身行禮。


    “長史客氣了,妾身不敢居功。”


    照例的客套讓張恆不禁啞然失笑,擺了擺手道:“誅殺王匡乃是軍功,自該依照軍中成例行事,所以夫人不必客氣,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就是。”


    王氏點了點頭,“先夫亡故,妾身已萬念俱灰,別無所求。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膝下二子,懇請長史賜他們一條出路。”


    胡母氏是泰山望族,胡母班在當地也頗有名望,因此兩個兒子是不愁未來的。


    但家族的萌蔭,可終究比不上張恆的官方認證,所以王氏的意思,是讓張恆為她的兒子謀個功名。


    細細想來,這時代的女子又能有什麽奢求,滿腹心思都放在了至親身上。


    張恆點了點頭,這個要求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


    “忠良之後,自是不可埋沒。二位公子如今年歲尚幼,倒也不必急於功名,理當以求學為先,夫人以為如何?”


    王氏雖然出身名門,但顯然被保護得很好,一時間竟沒聽出張恆話外之音,美目中滿是疑惑。


    關鍵時刻,還是胡母蘭聰慧,連忙躬身道:“多謝長史,舍弟若能拜長史為師,實乃三生有幸!”


    張恆:……


    我是這個意思嗎?


    這小丫頭,倒是會順杆往上爬。


    張恆的本意,是在徐州群賢中擇一人,收胡母班的兩個兒子為徒。既能教授他們學問,又能憑幫他們步入仕途,也算對今日功勞的賞賜了。


    可這小丫頭不知道是真不懂,還是裝糊塗,居然要自己親自收徒……


    一時間,張恆啞然失笑,同時多看了胡母蘭兩眼。


    自身居高位以來,倒是沒人敢在自己麵前耍這種小聰明了。


    再看胡母蘭,頭顱埋得很低,一顆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嬌軀也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她何嚐不明白張恆的意思,但她還是這麽做了。


    她在賭,拿自己的功勞,給兩個弟弟賭一個未來!


    不過,這是建立在張恆待人寬厚的情況下。


    她知道,就算自己賭輸了,也不會有什麽損失。


    可一旦賭贏了,兩個弟弟未來的成就,將不可限量!


    隻是張恆久久不迴話,她心中難免忐忑起來。


    沉默片刻之後,張恆忽然曬然一笑。


    “小姐說笑了,張某才疏學淺,如何敢開門授徒,誤人子弟。況且徐州事務異常繁忙,張某便是有心也無力,還望小姐諒解。”


    思考一番之後,張恆還是拒絕了胡母蘭。


    自己的身份太過敏感,如果不出意外,這輩子應該就隻有諸葛亮一個徒弟了。


    “妾身明白,是妾身高攀了。”胡母蘭有些失望道。


    “小姐倒也不必失望,我徐州能人異士,不可勝數。其間賢能者,皆勝張某十倍百倍。更有如荀氏這般高門賢才,小姐若不棄,我便請政務府令荀文若收令弟為徒,如何?”


    胡母蘭連忙點了點頭,“謹遵長史吩咐!”


    荀彧少年名滿天下,如今又在徐州位高權重,算是上佳的選擇了。


    隻是見胡母蘭這般逆來順受的模樣,張恆卻有些不好意思了。


    畢竟這麽大的功勞,隻給人家一個出身,也實在說不過去。


    “此外,待到論功行賞之時,張某定會將小姐之功上報玄德公,並請玄德公奏請朝廷,為小姐討一個封邑。”


    在漢代,女子也是有爵位的,隻是很少出現。


    嚴格來說,所謂的公主、郡主、都是爵位的一種。


    沒有冊封,哪怕你是皇帝的女兒,也就隻是皇女,而不能稱之為公主。


    再低一些的,便是君這個爵位。


    比如董卓就封自己的老母為池陽君,孫女董白為渭陽君。


    甚至女子也是可以封侯的,隻是比較少,也比較極端。


    正常情況下,但凡女子有大功者,統治者都會冊封她的丈夫、兒子,甚至是父親,以萌蔭的形式賞賜。


    隻是胡母蘭又沒成親,父親也已身故,再者張恆也不怎麽喜歡這種玩法,便將賞賜直接給了她。


    “多謝長史!”


    麵對這破天的富貴,胡母蘭趕緊拜謝。


    但張恆能明顯看得出來,她的興致不是很高。


    對此,張恆倒是無所謂。


    反正該給的賞賜已經給你了,你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我自問心無愧。


    幾個女人的問題談完之後,張恆站起身來,開口道:“小姐,王匡屍首現在何處,可否帶張某前去一觀?”


    “唯!”


    胡母蘭答應了一聲,趕緊在前麵引路。


    聞言,王氏也趕緊跟了上去。


    今夜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導致她還沒機會見到王匡的屍體。


    盡管有著深仇大恨,但人都死了,她自然想看兄長最後一眼。


    自率軍來到陳留之後,王匡一直住在府衙之內,距離正堂並不遠,隻有幾十步的距離。


    片刻之後,張恆來到王匡住所門前,伸手推開了房門,一眼就看見了榻上王匡的屍體。


    見王匡死狀如此淒慘,王氏當場便流出兩行清淚,快步走了上去。


    血親變仇敵,可謂世間最悲哀之事。


    張恆也邁步走進房中,盯著王匡的屍體看了兩眼。


    此時從王匡口鼻內流出的鮮血已經凝固,形狀之駭然,也有些令人生怖。


    好歹是一方諸侯,就算窮途末路,也該轟轟烈烈地戰死沙場。被下藥毒死,可謂是最窩囊的死法了。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能落了個全屍,不至於身首異處。


    張恆看了一會兒,最終卻是微微歎息一聲。


    正欲轉身離開之時,望見滿臉淚水的王氏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長史,王匡雖罪大惡極,但畢竟是妾身兄長。懇請長史莫要戮其屍首,讓妾身親手安葬亡兄。”


    這個要求倒是讓張恆始料未及,不禁一愣。


    王匡的屍體,他本打算掛在城頭示眾的。


    “夫人,這……”


    “懇請長史成全,妾身便是做牛做馬,也難報答長史大恩!”王氏以頭搶地,聲音悲切。


    可張恆的眉頭卻皺得更高了,同時心中冒出一個古怪的想法。


    夫人,你也不想你兄長的屍體……


    趕緊甩了甩頭,將這個想法驅逐出去。


    歎了口氣後,張恆點了點頭。


    “此乃夫人家事,何必問張某,夫人請自便吧。”


    “多謝長史!”王氏泣聲謝道。


    張恆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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