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糜竺並非沒有進取之心,隻是他明白自己能力。


    張恆固然可以推自己上去,但如果無法勝任,勢必受到群臣排擠,甚至會被扣上幸進的帽子。


    到時候不光自己不好過,甚至可能影響到妹妹在劉備後宅中的地位。


    如此眾矢之的,無異於被架在火上烤,糜竺當然不想同意。


    但張恆卻有不同的看法。


    “子仲何必過謙,據你方才所說,這一年商業興隆。如今商業稅收,已經快抵得上州府稅收的十分之一。說句毫不客氣的話,你掌握著如此龐大的錢財,任誰不得看你的臉色。”


    此言一出,糜竺更惶恐了。


    “長史明鑒,下官不過是為州府操持而已,絕無半分私心!長史若覺得下官有以權謀私之心,下官立刻請辭便是!”


    “行了行了。”張恆擺手道,“子仲不必如此謹慎,我隻是實話實說,並非實在敲打你。”


    糜竺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些。


    “隻是,無論何種方式,你手中掌握著如此多的錢財,也就掌握了如此多的權勢,子仲以為如何?”


    “這……”


    糜竺眉頭微皺,有些不明白張恆的意思。


    “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商業所得之稅收,會越來越多。占據所有稅收的比例,也會越來越大。從今往後,你子仲可就是咱們徐州的財神嘍!


    我讓你入府參政,並非讓你決斷政務,而是州府有重大決議之前,請你先從商業賦稅的方麵去考慮一番,並以此勸諫州府,你可明白?”


    糜竺這才恍然大悟,聽懂了張恆的意思。


    天下就沒有錢辦不成的事,也沒有沒錢能辦成的事。


    徐州要對外用兵,要治理民生,要賑濟災荒……


    等等一係列東西,說穿了無非是一個錢字。


    那麽掌握財權的糜竺,州府便有必要聽取他的意見,思索決議是否會對稅收產生影響。


    “長史,如今下官為工商府令,亦可以建議州府,並不一定要入府。”


    沉默片刻後,糜竺拱手道。


    聞言,張恆有些詫異地看了糜竺一眼。


    若是降職也就罷了,現在可是升官啊,還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位置,這家夥為何推三阻四?


    “人微而言輕,子仲以工商府令的身份進諫,州府是否重視,終究不得而知。再者,入府為官有何不好?子仲有何顧慮,不妨明言。”


    張恆畢竟是自己的舉主,也算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糜竺想了想,便一咬牙,將心中的顧慮說了出來。


    “長史,自古商賈乃是賤業,如何能登大雅之堂?再者,下官畢竟和主公有些姻親關係……如此破格拔擢,恐遭人非議。”


    “哈哈哈……”


    聽完糜竺的顧慮,張恆不禁仰天大笑了起來。


    “子仲之言,我以為不可。百業向來平等,素無高低貴賤之分。商賈亦是合法行當,又如何能稱得上賤業?雖說獲取的利潤高了些,但無有商賈使天下貨物互通有無,咱們如何能享用異地之物?


    至於你與玄德公的姻親關係,就更不必擔憂。世人所鄙者,乃是行不配位,並非出身跟腳。隻要你實心用事,所有的流言蜚語,自然不攻自破。”


    聽完張恆的這番言論,糜竺神情有些激動,目光中甚至透露出了一絲感激。


    雖然他從來沒有說過,但商賈之家的出身,始終是他的一塊心病,也是讓他自卑的地方。


    不想張恆如此身居高位之人,卻能對商賈一視同仁,這讓糜竺心中生出了一絲感動。


    特別是那句商賈可使貨物互通有無,不僅一言道出了商賈之道的精髓,更是說到了糜竺心坎裏去了!


    “長史高瞻遠矚,見微知著,下官佩服!”


    張恆擺了擺手,笑道:“那此事就這麽定了?”


    糜竺連忙起身,衝張恆鄭重一拱手道:“長史拔擢之恩,下官感激不盡!”


    “子仲不必如此。”張恆笑道,“眼下有一樁難處,還請子仲為我一決。”


    好處給你了,該給我辦事了吧。


    糜竺更是心知肚明,連忙笑道:“長史有令,下官萬死不辭。”


    “自然還是錢財的問題。”張恆笑道,“主公已決意向兗州用兵,攻伐不臣之賊。咱們徐州大軍固然是戰無不勝,可唯獨這錢糧之事,卻是還有些缺口,不知子仲可有辦法?”


    糜竺連忙道:“這一年多來,工商府倒是積攢了不少的錢財,下官迴去之後,便派人清點搬運,以充軍用!”


    當初設立工商府的時候,荀彧等人就想把其並入商部,卻被劉備給攔了下來。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他那點私心。


    在荀彧主持下的徐州,府庫和內庫向來是涇渭分明,劉備除了自己每月的配額,多一個子兒也撈不到。


    而大舅哥掌管著工商府,自己以後想花錢,怎麽也能便利一些。


    畢竟商部管轄徐州所有的商賈工人,負責製定商稅律法。而所謂的工商府,當時不過是一個類似國企的機構而已,誰都不認為它能有多大作為。


    可後來商部尚書遲遲未能敲定人選,糜竺便肩負起了部分商部尚書的工作,開始引導整個徐州的商業。


    就如滾雪球一般,如今的工商府已是龐然大物,更是日進鬥金。


    這下政務府可不樂意了,多次向劉備提出,要把工商府並入商部,卻都被劉備否決。


    所以,工商府賺來的錢財,自然都在自己手中。


    除了劉備時不時打點秋風之外,剩下的都被糜竺緊緊鎖在了庫房裏。


    如今聽到張恆要用錢財,便趕緊拿了出來。


    可張恆卻還是搖了搖頭:“工商府的錢財,雖然能解一時燃眉之急,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不知子仲可有生財之法?”


    “這……”


    糜竺頓時愣了愣,有些不解其意。


    “子仲不知,我便來告訴你。等你入府參政之後,立刻向州府提議,將鹽鐵重新收歸官營。此外,再加商稅!”


    張恆語氣淡淡的一句話,卻讓糜竺如遭雷擊,整個人呆若木雞。


    這句話透露出來的信息太大了!


    鹽鐵專營這事,曆來便有國家幹過,到了漢武帝時期,更是達到扒皮抽血的程度,一度致使民不聊生。


    於是,之後漢昭帝時期,便搞了個鹽鐵會議,最終的結果是廢除鹽鐵官營,與民生息。


    後來終東漢一朝,也隻是在鹽鐵上加稅而已。


    如今張恆又要重新收歸官營,不知會引起多大的波動。


    張恆當然不是要搞漢武帝橫征暴斂的那一套,隻是如此重要的戰略物資,自然要掌控在官府手中,才能更好地調配管控。


    這時代,根本不具備自由市場的條件。真要放任不管,最終隻會有人壟斷市場,養出一個個腦滿腸肥的怪物,而百姓卻越來越苦。


    至於加商稅,這個就是純粹的撈錢了。


    之前徐州給政策,給福利,給地方鼓勵商業發展。如今你發展起來了,自然要反哺州府,彼此才能長久下去。


    至於商人會不會反對,從來不在張恆的考慮之列。


    自古無論是造反也好,起義也罷,甚至是暴亂,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才會幹的事。


    但凡有口飯吃,誰肯幹殺頭的買賣?


    富豪大商們錢多且來得容易,自然更加惜命。得了這麽多的利益,讓他們多出點血豈不是順理成章。


    張恆將自己的打算講了一遍,同時答應替他兜底,總算是讓糜竺同意向州府進諫。


    送走糜竺後,太史慈也趕到了。


    “末將參見長史!”


    大門口,太史慈望見張恆之後,便立刻小跑過來行禮。


    “行了行了,今天見了不少故人,也受了很多人的禮,你就不必了。”


    張恆擺了擺手笑道。


    太史慈也笑了,“長史,您這半載未歸,倒是讓末將好生想念啊!”


    張恆瞥了他一眼,“想不想念我不知道,倒是你,這油腔滑調都是跟誰學的?”


    “長史說笑了,末將句句肺腑,絕無半點虛情假意!”


    畢竟是自己人,二人說話的方式就隨意多了。


    “走,先進去再說。”


    張恆負手轉身入府,太史慈趕緊跟了上去。


    這次就不用去書房了,而且張恆見太史慈一臉的神秘兮兮,便知道他有話要說。


    果不其然,剛進入庭院中,太史慈便快步湊了上來,低著頭對張恆小聲道:“長史,末將聽說……又要打仗了!”


    這家夥消息這麽靈通的嗎?


    張恆有些詫異地看了太史慈一眼,卻意外發現,他此時的姿態,有些……


    怎麽說好呢。


    太史慈的長相自然是極為俊朗的,可此刻他臉上帶著異樣的笑容,為了能對張恆低聲密語,身體又弓得跟一隻大蝦一樣。


    如此形態,倒是有種說不出的猥瑣。


    “你聽誰說的?”


    “自然是州府傳出來的消息。”太史慈自信一笑道,“長史,末將的消息,可是最靈通的。”


    “倒是有那麽迴事兒,不過還未徹底定下來,子義不可對外宣揚。”張恆提醒道。


    “長史放心,整個郯縣誰不知道,末將的嘴可是最嚴的!”太史慈立馬信誓旦旦道。


    啊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別說郯縣,整個徐州都知道,你太史慈一向謹慎內斂,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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