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宮果然沒吹牛,在答應張恆不到三天後,他便弄來了一份過所。


    別問,問就是我有朋友。


    在這個名士可以遍地刷臉的時代,張恆的確無話可說。


    拿上過所之後,太史慈也不耽擱,當天便啟程出發,前往了雒陽。


    隻用了一天時間,太史慈便趕到了雒陽城下。


    望著高高聳立的雒陽城,太史慈不由得怔怔出神,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如今天下大亂,餓殍遍地,災荒饑禍橫行。可眼前的雒陽,卻是歌舞升平,一片繁華的太平光景,足以令人唏噓。


    不過太史慈不知道的是,這份虛假的繁華也持續不了多久了。


    一旦董卓開始遷都,便會將整個雒陽付之一炬,猶如當年霸王焚燒鹹陽一般。


    耗費無數人心血才凝練而成的壯麗城郭,數百年延綿未絕的社稷宗廟,都在這一把大火下蕩然無存。


    人性深處的醜惡,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我拿不走的,也絕不留給你們!


    雒陽不僅是東漢帝國的政治中心,也是經濟中心,董卓雖嚴格掌控,卻也不能完全封閉。城中的公卿大臣,甚至是皇宮中的天子,都是要外出采買的,總不能餓死他們吧。


    所以一大早,城外便有一大群人蜂擁而至,等待開城門的時辰。


    太史慈跟在人群之中,倒是很快通過了盤查,順利進了城。


    這倒是沒什麽意外的,但入城之後他便犯了難。


    太尉張溫的府邸在哪?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主簿千算萬算,怎麽唯獨忘了這件事情!


    太史慈心中想道,臉上不禁露出一絲苦笑。


    其實不是張恆疏忽了,實在是張恆也不知道!


    盡管他對所有人都說自己在雒陽待過,但實際上他連雒陽城門長什麽樣都不知道,更不曾進入過張溫的府邸,又如何知曉地點?


    所以,隻能靠太史慈去找了。


    好在封建時代的立法森嚴,官員為了彰顯身份,一般不與普通百姓混居。


    這時代還沒有什麽東富西貴,南貧北賤的說法。從府邸衡量一個人的地位,便隻有一個標準,那就是看它離皇宮的距離!


    宅邸距離皇宮越近,就證明此人越是位高權重。


    君不見,三公在皇宮中都有自己的專屬宅邸!


    太史慈一番打聽,很快得知了雒陽城中官員宅邸聚集處,然後又是一番打聽,終於找到了太尉府的所在。


    要說張溫此人,卻是一個很複雜的人。


    他曾為國征戰,也曾身居高位。當年討伐涼州邊亂有功,漢靈帝劉宏遣使拜張溫為太尉,成為兩漢數百年以來,第一個不在朝的三公。


    按理說位極人臣,手中又有兵馬,張溫但凡有一丁點不軌之心,都能隨時擺脫朝廷的控製。


    但他沒有,非但沒有,反而非常服從朝廷的調遣。


    中平三年,張溫奉詔討賊,拜太尉。中平四年,卻因討賊不利而被免官,從此一擼到底!


    如此手握重兵的高官,卻被一紙詔書給罷免,並且隻身返迴雒陽戴罪,不可謂不忠誠。


    再看看人家董先生,漢靈帝都沒敢提罷免的事,隻是給他升官讓他把手中的兵馬交給皇甫嵩,就這老董都不願意,甚至編出了一個堪稱荒誕的理由。


    陛下啊,我的小弟集體攔住我不讓我走,這可怎麽辦啊!


    但要說張溫是士人眼中純正忠臣吧,也不盡然。


    首先張溫不僅貪墨,還和宦官走得很近,所以才能在靈帝一朝混得風生水起。


    而且他最初的晉身之資,也是靠宦官曹騰提拔。


    對,就是曹操的爺爺,有賢宦之名的大長秋曹騰。


    不僅張溫,靈帝朝把控朝政的十長侍,大多數也是被曹騰一手拔擢的。


    當年曹操出任雒陽公安局北分局局長,打死了宦官蹇碩的族叔,最終也隻是罷官而已。


    為什麽,還不是因此曹操是宦官親友團。


    換做旁人,你看十長侍整不整死你就完了。


    有了這層關係,張溫和十長侍眉來眼去也就順理成章了。


    這落在天下士人眼中,自然就成了投機者。所以,張溫在士林中的名聲從來就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說風評不佳。


    我們承認你是朝廷重臣,也承認你為大漢立過汗馬功勞,但你不是什麽好人!


    張溫是真正的大漢忠臣,卻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道德君子。


    莫說天下儒生,就算是初到此地的太史慈,望著眼前氣派輝煌的宅邸,也明白張溫這些年貪汙了多少。


    太史慈整理了一下儀容,大步走到門前,對守門家仆拱手道:“兄台,勞煩通報,我有大事求見張太尉!”


    聞言,門口的家仆差點沒給氣笑了,用眼睛的餘光瞥了一眼太史慈。


    小子,你是誰,口氣挺大啊!


    你算什麽東西,太尉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


    每天求見太尉的人多了去了,我們都通報還不得累死!


    不過本著雒陽高官遍地走,九卿不如狗的原則,守衛也勉強拱手迴了一禮。


    “敢問閣下何人?”


    太史慈剛要通報姓名,卻忽然遲疑了一下,再度拱手道:“兄台隻管通報便是,隻說南陽故人拜會,太尉自會接見。”


    這下家仆放心了。


    連姓名都不敢說,果然是不入流的貨色。


    “閣下欲求見太尉,卻連姓名都不敢示人,未免太過不知禮數。”家仆冷笑一聲道,“倘若太尉因此降罪,我等可擔待不起。”


    “這……”


    太史慈當然看得出來家仆狗眼看人低,但這話說得卻是滴水不漏,讓他無法反駁。


    想了想,太史慈忽然目光一亮,緩步湊了上去,從懷中拿出兩塊馬蹄金,給守門的兩位家仆一人一塊,繼續拱手笑道:


    “兄台,非是在下不肯通報姓名,確實是不方便。你盡管通報,太尉若降罪,我自一力承擔,絕不牽連兄台。”


    果然,一見到馬蹄金,兩名家仆頓時露出了激動的笑意,連忙收下揣入懷中,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般,看上去不知經曆了多少次。


    “好說,好說,閣下且在此等候片刻,我這便進去通報。隻是太尉見不見你,那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


    言外之意就是,無論你能不能見到人,錢是不退的。


    太史慈連忙拱手道:“這是自然,太尉不見,在下又豈敢強求。還請兄台說清楚,是南陽穰縣故人求見。”


    “放心,我記下了。”


    家仆點了點頭,忙不迭扭頭向裏麵走去。


    這一幕落在太史慈眼中,不禁搖頭一笑。


    錢財開路,無往不利,此言誠不我欺也!


    剛才求見受阻,太史慈目光一轉,落到眼前氣派的宅邸上,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張溫為官貪腐,那他手下人也絕對好不到哪去,便想著用錢財開路。


    一試之下,果然成功!


    子毅主簿乃至誠君子,為何卻有一個這樣的伯父。


    太史慈心中想著,對張溫瞬間不剩多少好感。


    院中,張溫正在院中看書曬太陽。


    自去年起,朝局就被董卓一手掌控,他這個太尉成了閑職,百無聊賴之下,也隻能每日以看書打發時間。


    憶往昔崢嶸歲月,自己也曾身披戰甲,為國出征;掌控大軍,誅殺不臣!


    誰曾想臨老之時,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董卓這個逆賊為禍京師而無能為力,這讓張溫發自內心的憤怒。


    無能力改變現狀的他,索性不再過問政務。


    正感歎間,管家從外麵走了進來,對張溫拱手道:“家主,外麵有人求見。”


    “不見!”


    張溫聞言眉頭一皺,有些不悅道。


    昔日他大權在握時,倒是喜歡招待賓朋,展示威嚴,提攜後輩的同時,也收了不少好處。


    可如今自己手中一點權力也沒有,這些人還想走他的門路,莫不是瞎了眼不成。


    這等不開眼的貨色,有什麽好見的。


    “家主,那人說他是南陽穰縣故人。”管家又說了一句。


    “南陽穰縣故人……”


    張溫口中自語道,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穰縣是自己的故裏不錯,但近些日子,自己並沒讓家族中派人過來啊。


    隻有一個族侄來投奔自己,卻幾個月都沒見到人。如今外麵兵荒馬亂的,想來應該是被賊人所害,為此張溫還傷心了好久。


    “家主,見嗎?”


    關鍵見張溫遲遲不迴話,便又輕聲問了一句。


    “也罷,索性今日閑來無事,便讓老夫看看這所謂的穰縣故人,到底是誰。”


    說著張溫站了起來,讓管家帶人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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