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三月裏日光和煦,春風拂過之後便有暖陽相隨,使人心情愉悅。但到了夜晚,卻還是涼風習習,若穿著單薄,還是能感受到些許涼意。


    慶功宴後,諸將退場,劉備卻提了壺酒,拉著張恆來到院中涼亭對坐,同時揮手屏退眾人。


    見這架勢,張恆不禁有些茫然。


    劉大耳這是要幹啥?


    “子毅,董卓大軍要來了。”


    劉備親手給張恆倒了杯酒,隨後又給自己滿上,邊喝邊說道。神情再不複之前慶功宴上那般輕鬆寫意,反倒有些憂心忡忡。


    張恆沒有迴話,隻是點了點頭,等待著劉備的下文。


    “你說,咱們有多少勝算?”


    劉備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望著張恆,認真地問道。


    明白了,劉大耳是擔心不能戰勝董卓。


    “玄德公多慮了。”張恆搖了搖頭笑道,“以咱們麾下的精兵強將,斷然不會敗給董賊。再者,酸棗聯軍這兩日也該到了,還有那江東猛虎孫文台……”


    張恆話沒說完,就被劉備揮手打斷。


    “子毅,我想聽真話。”


    劉備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語氣說道。


    望著劉備的灼灼目光,張恆沉默了,久久無言。


    劉備又不是傻子,他當然知道董卓的強大。


    自年初關東諸侯聚在一起後,嘴裏雖然一個比一個喊的兇,但卻沒有一個人真的動手,為什麽?


    難道是因為關東聯軍心善,見不得殺戮?


    還不是畏懼董卓手中的大軍。


    倘若董卓真的那麽好揉捏,哪還能等到劉備率先出兵,酸棗那幫人早就一擁而上,把董卓啃食殆盡了。


    之前雖然沒一直連戰連勝,但其中都有些運氣成分。真要擺開陣仗死磕,恐怕劉備現在還在卷縣和徐榮打拉鋸戰呢。


    沉默良久後,張恆衝劉備拱了拱手。


    “玄德公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自然是想聽真話。”劉備苦笑道,“子毅,此間隻有你我二人,不必諱言,有什麽話盡管直說就是了。”


    “玄德公相詢,在下不敢不言,隻是在說之前,在下倒有一問想先請教玄德公。”張恆說道。


    “那你先說。”


    “敢問玄德公,咱們此番出兵,所求者為何?”


    劉備正色道:“自然是誅滅董賊,匡扶社稷。”


    “那好,假使如今董賊已滅,咱們又該何去何從?”


    “當然是殺入雒陽,解救天子。”


    “然後呢?”


    “然後……”


    劉備話說到這裏,忽然停住了,眉頭高高皺起,似乎想到了什麽。


    “玄德公,就算沒有董賊,那幫關東諸侯就能匡扶大漢,還蒼生一個朗朗乾坤?”張恆笑問道,目光中滿是譏諷。


    “這……”劉備搖了搖頭道,“自然是不能的。”


    迴想起一眾酸棗諸侯的嘴臉,指望他們治理好天下,那可真是太監開會——無稽之談。


    “既然不能,咱們能不能打敗董賊,也就不重要了。”張恆輕歎道。


    “這……”


    劉備一時語塞,無言以對。


    合著無論怎麽做,大漢都沒救了是吧。


    “子毅此言,我不敢苟同。”劉備忽然搖了搖頭道,“事在人為,為人臣者,理當盡忠報國,上匡天子,下安黎民,豈能因險阻而趨避之。”


    張恆擺了擺手道:“玄德公勿急,在下沒說要避,也沒說不管。不過,此世之亂局,非董賊一人之過,自然也就不事滅一個董賊能解決的。”


    “不是董賊之過,那是誰之過?”劉備趕緊問道。


    張恆笑了,目光有些迷離。


    “誰都沒錯,但誰都有錯。”


    “這……”


    劉備不禁瞪了張恆一眼。


    又當謎語人是吧!


    “子毅,你不妨把話說得明白些。”


    “那得看玄德公想問什麽?是如何誅殺董賊,還是如何匡扶大漢天下,亦或是如何重整乾坤,造福蒼生。”張恆歪了歪頭,說的話似有深意。


    這句話看似是讓劉備選擇,其實是在詢問劉備的誌向。


    同時也透露出了一個信息,你的全部疑惑,我張子毅都能解答!


    劉備自然聽懂了,當即站了起來,極為鄭重地正了正衣冠,對張恆拱手道:“如今天下大亂,奸賊逞兇。社稷危如累卵,百姓有倒懸之急。


    備雖不才,卻也是景帝後裔,高祖血脈。情願以此身綿薄之力,匡扶這漢家天下,昭仁義於四海,解生民之困苦。還望子毅教我!”


    呦嗬,劉大耳你還挺貪心,居然想全都要。


    心裏這樣想著,張恆也趕緊站了起來,避開劉備這一禮。


    “玄德公不必如此,請坐。”


    說著,張恆拿起桌上的酒壺,給劉備倒了一杯。


    索性今夜無事,就給劉大耳上一課吧。


    “玄德公心中疑惑甚多,長夜漫漫,咱們不妨一個一個說。”張恆舉杯喝了一口,淡淡笑道。


    有了剛才張恆的鋪墊,劉備的問題已經從如何擊敗董卓,變成了如何匡扶社稷。


    “子毅,你方才說就算沒有董賊,這天下也注定動亂。所以我想知道,如何才能讓天下太平。”


    這次張恆沒有再當謎語人,而是打算詳細解答一番。


    “玄德公,想要天下太平,咱們得知道天下如何會變成這副模樣。正如治病救人一般,不先找準病因,即便用藥,也是治標不治本,難以痊愈。”


    “懇請子毅賜教。”


    “自高祖斬蛇起義,誅滅暴秦,我大漢傳承至今,已有四百餘載。如今就像一個耄耋老者,早已老邁不堪,病入膏肓。尋常藥物已然失去了效用,想要重獲新生,非得下虎狼之藥不可!”


    “何為虎狼之藥?”


    張恆淡淡一笑,語氣輕微而平和。


    “掃平一切不臣之賊,打破一切舊有製度,將這天下換了人間。”


    “什麽!”


    劉備失聲叫道,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子毅,你要玩的這麽大嗎!


    他完全能明白這樣做的阻力,以及那點可憐的成功率。


    “玄德公明鑒,自古不破不立,大破之後,方有大立,此乃天道輪迴。隻有如此,我大漢才能浴火涅槃,重獲新生!”


    “可是……”


    張恆一揮袖,斬釘截鐵道:“沒有可是,玄德公若想成心中大誌,隻有這一條路可走!”


    任何朝代,都是在前朝的廢墟上建立起來的。也隻有掙脫了舊有的利益鏈條,斬殺了所有的既得利益者,才能全無掣肘,進行利益再分配。


    因為沒有既得利益者,所以王朝初年的製度,基本能滿足大部分人的需求,自然天下太平。


    可是隨著時間的發展,有些人總會找到製度的缺口,繼而鑽漏洞般的壯大自身,成為新製度的既得利益者。


    在生產力有限的時代,這些人得到的利益越多,大部分人的利益就越少,資源分配也就越發的不公平。


    這時候,就需要進行製度改革了。


    當然,那些既得利益者這時候也會跳出來,阻撓任何想改革的有誌之士。


    直到最後,既得利益者占據的資源越來越多,廣大平民百姓能獲取的資源越來越少,少到無法存活的程度,叛亂和起義自然應運而生。


    在戰火和鮮血中,既得利益者與他們所攫取的資源,最終都被付之一炬,徹底葬送。


    一個新生的王朝,再度冉冉升起。


    人後……一切再往複循環。


    曆史的怪圈就是如此,如同輪迴一般,都是後人哀而不鑒,亦使後人複哀後人也。


    如今的大漢,就處於既得利益者占據了過多資源的王朝末期,隨時可能崩塌,縫縫補補已經沒有意義了。


    張恆甚至打算再踹上一腳,讓它崩得更快些,也讓下一個時代來得更快些。


    如此,百姓才能少受些苦,蒼生才能最大限度的得到保全。


    正如當年光武帝劉秀建立的東漢帝國一樣,雖然國號也是漢,但前朝的一切早被埋葬。除了名號一樣之外,趨近保守的東漢和銳意進取的西漢,壓根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張恆想做的,就是輔佐劉備建立另一個大漢,一個名義上相同,實際早已脫胎換骨的大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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