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穀的議事殿內,穀主令狐天工緊握手中茶杯,杯中茶涼,他的手背可見血管。這位老君穀中主事兩萬年的穀主,和大多數和平年代的勢力之主一樣,多是循規蹈矩,多方權衡而斡旋之輩,向來沉穩。


    如今卻是雙目無神,平日裏諸多衡量計較,如今在老君穀上下皆要與無雙殿為伍的狀況下,再拿不出絲毫法子。


    “大長老...死了。”


    令狐天工眼中露出即是悲痛,又有些快意,還有些難以置信的神色,“大長老是穀中除了師祖之外年歲最大的存在,深諳穀中術法,便是煉虛術法都將六門修行至深,甚至天階術法都習得一門,即便不是對手,也有的是逃跑的本事,怎可能被一個小輩輕易殺了?”


    念想弟子傳迴情報,加上那日遙遙可見衝天而起的符陣光華,任是他見多識廣,也不禁心頭狂跳,“青雲李氏千年傳承,何來如此強大符道仙師?”


    思緒間,殿中修士來來往往,他竟是半分不覺兩女一男,已是到了他的麵前。


    其中男子人畜無害,一副畏縮模樣,左右女子卻顯睿智。


    “晚輩李天明,見過前輩。”


    隨著李天明開口,令狐天工這才驚覺。


    剛剛才念叨此事,不料李天明竟是現身,令狐天工隻愕然了片刻,便瞳孔放大,頃刻起身,也管不得其他,瞬間催動法力,手中古樸納戒閃爍光芒,用出了代代傳承而來最終的保命法寶,身下一道法陣,四周閃爍規則光華,不過幾念之間,方才所在已經空無一人。


    “......”


    李天明和身旁兩位女子愣愣看著令狐天工消失的地方。


    隨後李天明哭喪著臉,朝著麵色發黑地兩位女子道:“兩位四姑奶奶,他...他反應好大,怎麽辦,我們和他合作,內外夾擊的事情還沒說。”


    “你在天墉府大長老椅子底下放符篆,事情已經傳開,他要不跑那就是傻。”


    這兩人,盡是李耀文分身,也是老君穀弟子,她們二人對視時眼睛裏藏滿了心眼子。


    “那怎麽辦?我去哪兒找他?”


    李天明麵色發苦,家族給他派發尋找武院三位先生、看門犬蹤跡的任務,他腦海裏的兄弟給他出了諸多主意,冒險打入敵方大本營,找不喜無雙殿和西境的令狐天工是最安全的一個主意,誰知道卻出了差錯。


    “他隻是慌了神。”一道李耀文的轉世分身擺擺手,“他想清楚,自然會迴頭。”


    ......


    【特殊事件——與令狐天工合作】


    【令狐天工不願宗門沉淪於血月,被您的子孫李天明驚嚇之後,迴頭尋找李天明。】


    【子孫李天明在人屁股底下埋符篆之事,已然傳開。人見李天明,警惕三分,遠離七分。獲得特質:公認狗賊】


    【在人前現身後,偷襲的可能降低50%,其餘人格為此事懊惱,決定凝聚另外一道人格,以應對被發現的弊端。將會獲得一道人格‘賤格’】


    老君穀一處伸手不見五指的洞窟中,李天明站在洞窟內百米處,他皺著眉,腦袋裏的大哥們聚在一起開會,也不知道又在幹什麽,不過他確定必然不是什麽好事,尤其是主人格,正坐在老虎凳上翹著二郎腿,陰測測冷笑著。


    在洞窟深處的千米之內,隔著一層層法陣裏麵,令狐天工神情警惕。


    “天明小友,你我現在可以坦誠相待了。”


    李天明老實巴交,“前輩也不想老君穀變成西境那樣吧?”


    令狐天工一下明了,“你是讓我背叛老君穀?”


    如此坦誠。


    李天明連忙頷首,“對,我家長輩說,早聞前輩機敏,晚輩前來已是足夠誠意,剩下的前輩決定就是。或是殺了我,或是選擇合作,這是老君穀不沉淪於血月最後的機會。”


    令狐天工果然沉默,陷入了長久的思忖。


    “你們有把握嗎?”


    李天明本想直言,卻忽覺那樣太傻,故作思考,隨後才學著新年曾經當家主時與人言語的模樣道:“老君穀,跳梁小醜罷了。”


    “你混賬!!!”


    離開的時候,想著令狐天工麵紅耳赤趕走自己的模樣,李天明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可腦袋裏的兄弟們一個個都說他說得好。


    那肯定是他說錯話了,不過問題不大。


    ......


    單名州府和天墉府的邊界上,可見南境三大州府的修士齊聚,以法力隔絕兩府之地的邊緣。從天墉府撤向後方三府的修士們接受盤查,偶有一兩個企圖隱瞞身份者,皆會被用元神和神魂布置天羅地網的高手們鎮下雲空。


    三府之地有數的高手,來了大半,隻站在邊界上,就能看見遠方西境的血月映紅了半邊天。


    李元商本就管理後勤,如今最不靠譜又最靠譜的孩兒李建國在幫忙打理,他也有閑暇遙望紅月。


    “從中原到南境,天墉是必經之地,也是南境通連整個皇朝的要道,最是繁華。南境所有商鋪,都會設立在天墉府,常人難以想象的繁華。就連你們李氏的天理堂,都不下百間店鋪,你們曾設分家三處於我天墉。”


    一旁被送來後方的府主班輸青萍神情悲愴,“一個血月,短短不過百年,從繁華到逃亡敗落之地。”


    天墉如今有多淒慘,李元商有目共睹。


    一想到未來血月會到他們青雲,屆時也變成天墉府這般模樣,他就不由心中悲憫。可同情這種事兒藏在心裏就好,他是商家又不是慈善家,隻一聲冷哼,“你們自找的,血月要來,你們去信那個妖後。”


    “可惜了天墉百姓,逃亡途中,不知多少人命喪。”府主苦澀連連,“可我們又能如何,我們的家就在天墉,到了他處,又真能對付得了血月?誰又願意顛沛流離?皇朝是我們最後的救命稻草。”


    “那現在的救命稻草呢?”李元商隨口迴了一句。


    天明說班書青萍這人不錯,不記仇,說話也好聽。可李元商打心底地鄙視他,家族早與班輸青萍通信,說一千道一萬,這人選錯了也就罷了,如今也隻剩下自艾自怨。


    “現在的救命稻草...”班輸青萍沒在意李元商眼神中的不滿,如今整個天墉府逃亡的人,都將苦難歸咎於他一個人身上,似乎有一個那麽應該‘擔責’的人出現,所有的苦難就有了寄托,他們也有了能心安詛咒的對象。


    班輸青萍思忖許久,歎息道:“救命稻草從來在我們身上,隻是有些人的救命稻草輕薄,有些人永遠上不了岸。”


    一名名修士進入青雲府,朝他怒視而來,他凝聲道:“血月之下,隻要我們還活著,那就有希望。我始終相信邪不能勝正,從天墉府離開的人會重新迴到我們的土地上,我們的血脈依舊會蔓延。”


    “無論未來會如何,某一天,我們會帶著我們的後代迴來,翻新我們的土地。”


    班輸青萍反倒是拍了拍李元商寬大的肩膀,“我現在覺得你們青雲府聚集修士一戰的事情,是正確的。我會和你們一樣與這該死的世道拚死一搏,無論勝敗。”


    李元商眉頭一皺,正想說不想和班輸青萍為伍,暗鴉飛來,訊息入腦海。


    他看了眼班輸青萍,“是班輸偉德和你們班輸家的那隻看門犬,他們朝老君穀去,看來是要當黃雀。”


    提及黃雀,李元商轉過頭去。


    情報他也不說全,大家站在同一陣線,卻也留著心眼兒。現在他的祖輩們,跟在看門犬後麵,也是黃雀。


    “哎。”


    班輸青萍苦澀一笑。


    天墉府各大勢力,他班輸家是最淒慘的一家,家族委以重望的班輸偉德受仙嬰驅使,其實還有一位老祖,卻死在了看門犬的口中,班輸家隻剩他一個煉虛。


    再想重現輝煌,也不知何年何月。


    李元商也不再言語,去幫李建國打理後勤。


    前方是老君穀,後方是青雲府。


    班輸青萍低頭看了眼地麵,應是有人提前就開始逃向單名州府,途中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兒,地上有幹涸的血跡,看來是築基修士的氣息。現在整個天墉,都沾染著天墉人的血。


    他凝視著腳下的血液久久出神。


    繼而朝前走一步,卻又朝後走一步,如此反複,最終望著遙遠的紅豔天色,發出了一聲綿長的歎息,還是朝著老君穀的方向走去。


    他漸行漸遠,消失在世人眼中,留下了身後還在指揮著修士逃離的修士。


    再前去,竟是進入了一座車水馬龍的繁華城池裏,班輸青萍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身後。


    正忙著整理戰爭靈器的李建國見父親碩大的身影走來,他抹了把頭上辛勞的汗漬,暗道這整理後勤比他在功德城修城牆還要累,埋怨看著偷閑的父親,“爹,你剛剛自己一個人盯著北方自言自語什麽?”


    這會兒李元商才剛剛伸手拿起一塊陣盤,聽見李建國的話,他蹙起眉頭,“什麽盯著北方?我不是一直在忙活嗎?”


    “偷懶就偷懶,我又不會怪你。”李建國翻了個白眼。


    “嗯?”


    李元商看李建國不像是在跟自己開玩笑的樣子,他輕咦了一聲,朝身後看去,狐疑呢喃一聲,“剛剛好像有什麽人來過,見鬼了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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