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朝往西境的路上,白日流光。


    這是一艘中品法寶靈梭,遠看似一片柳葉,其名‘追風玄光梭’,煉虛境從西境到青雲府全力之下四五日,此物三日即可,也是家族從雨夜之中而來的戰利品。


    靈梭上,李雲臨麵色陰沉朝一旁西境而來的小將領道,“你從西境到我們青雲府,耗費了十幾日,你們其他人呢?可向他人求援?巴思域?趙廣?聞人久越?清河真人?”


    李雲臨曾經在顧風華麾下多年,當年畢師虎企圖在顧風華麵前耍小心思,槍聖半點兒不管,隻以眼見為實說話。人巫大戰,巴思域還在衡量利弊的時候,槍聖聽聞李氏能保後方,毫不猶豫突襲巫族。


    族人們對槍聖不大熟,李雲臨倒清楚一二,也因這些舊情冒險前去西境一趟,不過這種事兒還是他一人前往比較好,便是出了事,老祖宗空間規則隻保他一人逃亡,還是輕鬆的。


    隻是李雲臨總有幾分心神不寧。


    小將聽聞,連道:“找了,都找了!槍聖大人殺入巫族,可是巴大人忽然撤離,隻剩槍聖大人帶著我們殺入巫族,也不知發生了什麽,就連巫族的旭日聖長都逃了出去。”


    “槍聖大人沒有說什麽,他飛到了天空中,就再也不見。是我們的將軍察覺大事不妙,派出上百人求援,天墉府、單名府、西朗府、中原各府和帝都...我們的人全去了。”


    聞言,李雲臨的心裏咯噔一下。


    這小將隻是執行命令,可他的將軍定然想的更多,為何西境的大能不求,卻要派人到各大州府,乃至更遠的皇城?事關皇朝,再怎麽想都不算惡意揣測,這是李雲臨多年實踐的道理。


    滿心憂慮,三日到了被血月映紅的西境,血月蔓延之處原本隻占據天南不足一成之地,如今紅月高懸,占據了天南半數領土,還在擴張。


    紅月之下是白綾。


    李雲臨麵色陰沉,心中隻剩兔死狐悲,西境人巫大戰之地,每日都有人犧牲,甚至是煉虛之境犧牲在了西境都無法翻起太大的波瀾。


    白綾飄,大能亡。


    “大人!!!”靈梭落地,西境的小將已是望著一株歪脖子樹上掛著的白綾跪地,手捧焦土而嚎哭。


    李雲臨站在原地許久,久久無言,小將如此,他也早有心理準備。


    西境詭異,家族也早就忠告顧風華,可世間很多人都是這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這一待許久,他這一身煉虛巔峰氣息,也引來了天南的修士。祥雲在血月之下前來,是家族的老熟人,周成禮周先生。李雲臨這幾十年裏見過周成禮多次,也知此人在天南對家族照顧有加,故而彬彬有禮,喚了一聲,“周先生。”


    一番寒暄問好,周先生便道:“青雲李氏既已離開西境,小友不該來此。”


    李雲臨唿吸一窒,抓著拂塵的手一緊,卻不露聲色,“隻是槍聖大人軍中有人求救,我和大人有舊。對了周先生,家中離去時,已是向您提及血月之事,您...”


    周成禮卻不提這個,隻迴槍聖之事,言中苦澀,“十幾日前,槍聖在巫族境內受了埋伏,小友來晚了。巴大人就近,卻救助不及,天墉府至今沒有迴應,整個皇朝也隻有小友一人前來。”


    “......”李雲臨無言。


    “我隨巴大人前往,已是在戰後。槍聖所在之處夷為平地,我們到的時候,大人即便是沒了氣息,依舊直挺挺地站在戰場上,他手裏的長槍抓得死死的,槍尖兒上染著合體修士的血。”周成禮眉眼低垂,“他的遺體已經送迴了皇朝,他是為皇朝犧牲...”


    他話音未落,已被李雲臨打斷,“我曾經問過周先生,為何要幫我們李氏。”


    彎脖子樹影搖曳,李雲臨拂塵上的鬢和他的頭發隨著清風蕩起,他聲音幽幽,讓周成禮腦海一白。


    李雲臨繼續道,“先生說我李氏守南境、除內環,總有人該替我李氏道一聲謝。那時候我的長輩覺得,皇朝還有救,至少我們的血沒有白流。”


    “所以不管什麽畢師虎,雲滿樓還是巴思域之流,我記在了心上。槍聖殺巫族,我跟著槍聖征戰,久而久之,我覺得先生看錯了。”


    李雲臨嗤笑一聲,“對皇朝忠心,我李氏絕提不上。真正忠心於皇朝的,還屬豐圖、槍聖顧風華,你說你和巴思域救人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天南到槍聖大戰所在,來不及嗎?”


    周成禮沉默著。


    “豐圖被抓到皇城,你們隻字不提,憑子書靈兒和秋月真人能從你們手裏拿人?”


    “槍聖在天南屢戰屢勝,你們和巫族大戰上百年沒出事,如今是我人族勝多敗少,幾位合體都在西境,現在反倒是出了事。你的話漏洞百出,你跟我說你們來不及?”


    李雲臨的話音落下,周成禮失魂落魄。


    “前輩,我李氏的血沒白流,為什麽他們的血,全流盡了?”


    “還有前輩,我該拿你怎麽辦?”


    聞言,周成禮麵色一苦,“小友看出來了?”


    “道種。”李雲臨淡淡說了一聲。


    此時此刻,周成禮身上的文道氣息在勃發,李雲臨一揮手,將那帶路的小將送離。隻見一股正氣凜然的波紋從周成禮身上蕩開,仁智禮儀信五字經文從周成禮身後浮空而起,熠熠生輝。


    煉虛巔峰規則法力迎麵而來,蕩起李雲臨的衣袍與長發,也讓他微微皺眉,感受著周成禮文道正氣,一個如此正氣凜然的人怎能身懷道種,他真希望自己猜錯了。


    可惜沒有。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李雲臨聲音平淡。


    周成禮麵色平靜,他用的是筆墨紙硯,可真要殺人的時候,用的君子劍。手中君子劍有著文道正氣,他平靜望著李雲臨,“比你想的要早,也比天上這輪血月要早。”


    李雲臨蹙眉不止。


    他還以為周成禮是被血月影響下了道種,可沒想到血月沒開始,就已經種下道種。也就是說,周成禮一直是隱藏在巴思域身邊的暗子,可被下了道種的人,卻幫了他們李氏一把,沒人察覺。


    文道氣息成了周成禮最完美的掩護。


    “我想你們猜錯了。”周成禮淡淡一笑,他的文道氣息在紅月之下亦是那般金光燦燦,“我們身懷道種,卻不代表著我們被旻天歌操縱。是道種,將我們彼此有了不可分割的聯係,讓我們有了同一個目標。”


    “皇朝?”李雲臨麵色一變。


    他見過的所有擁有道種者,都對皇朝有著一種天然的怨恨。


    “皇朝在腐朽,所有人都在爾虞我詐。畢師虎、雲滿樓、渡生庵、巴思域...”


    周成禮滿臉的坦蕩,“我在巴思域身邊上萬年,我親眼看著他行事,他也以我為軍師。文者兼濟天下,可巴思域功德大能,從來隻有沉睡,無論發生了什麽,他從不理會。他說他是聖人,何來為螻蟻傷神的道理?”


    “這西境大戰上百年,隻有到了家國危難,沉睡的功德聖人終於動了,我以為天下還是有救的。”


    “可我在西境,看到的隻有權衡利弊。巴思域隻顧他的功德之道,所有人都在盯著旻天歌的機緣,來天南之人都在為了機緣而戰,他們心中沒有家國天下,甚至是我們的太子,還有從帝都來的大能,他們全然隻顧著自己,我們人族的戰爭在他們看來,隻是一場權力和登上道途的遊戲。”


    “這就是我們的皇朝。”


    周成禮長吐出一口氣,“我知道,腐朽的皇朝隻會讓我們所有人墮落,高位者把玩他們的棋盤,下位者為之奔波赴命,他們從來聽不到百姓在哀嚎,將士的血在流,天下人無能為力隻能聽天由命。”


    “一定有什麽,能改變這一切。”


    李雲臨眉頭緊皺。


    周成禮說的這些,他無法理解,但深感震撼。他一生都在修行,曾經一次次被關在籠子裏,可他發現,外麵的人才是真被關在籠子裏的,“那你找到了嗎?”


    “我會找到的。”


    周成禮伸出沒有拿劍的那條胳膊,攤開手,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可卻透露著唿之欲出的瘋狂,“和我們一起,我們一起尋找。槍聖說龍椅上坐著的是賤婢,那賤婢在利用我們無雙殿,可終有一天我們清平天下,重新建立一座更輝煌的皇朝。”


    “那槍聖呢?”李雲臨手中的天離殿在瘋狂旋轉。


    “他攔了我們的路。”


    西境的紅月不僅散發著血腥味兒,李雲臨覺得還有點冷。


    事到如今,他什麽都明白了,旻天歌確實有本事。可本事沒大到能讓所有人都吞下道種,皇朝十幾萬年,有著許許多多像是周成禮這樣的人,他們對皇朝早已失望透頂,道種,就是一種類似於‘軍令狀’的東西。


    吞服道種的人,每一個都有著自己的目的,六萬年中在旻天歌的幕後運轉下,形成了一股龐大的勢力。


    長生說道種會形成執念,執念到了頭,人會變得極端。


    李雲臨拂塵碎裂,漸漸形成了一柄藍色長槍,這是老祖宗賜予他的藍月長槍。他環顧四周,靈氣波動雜亂,從四麵八方而來,不知什麽時候,周成禮已經在周圍掩藏了許多埋伏。


    李雲臨目光一冷,“周先生,我覺得你說得對。”


    “那快隨我去吃下道種!”周成禮一喜。


    可很快他麵色凝固,李雲臨隻一步,已是到了他的麵前,臉貼著臉,那種極致的威壓,讓他麵色驚駭,“你...半步合體?”


    “可是周先生,你真能確定,有一天你們掌控了天下,你們不會變得和朝堂上那些人一樣嗎?你太極端了,至少槍聖就不該被你們害死,我們李氏也絕不會與你們同道為伍。”


    周成禮雙目失神,耳邊傳來李雲臨憐憫的聲音。


    “逃,這是我給你最後一次,讓你去實現你執拗到發瘋願望的機會,然後祈求再也不要遇見我。”


    “無雙殿的人,我見一個,殺一個。”


    長槍朝後一揮,半步合體攜帶多種規則的法力橫掃,圍攻者,無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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