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中天院現世的時候,顏子虛問了一下封魚和薑萍萍,得知了兩人修為突飛猛進的乃是在古塔之下的地宮裏憑借雲州七百年來氣運修行,才得以如此迅速的進入奪天境界。


    可如今歸藏仙府強行入世,鎮壓雲州氣運的古塔受波及而坍塌,封死了進入地宮的入口,按顏子虛的猜測,隻怕頭頂這一大片仍舊聚而不散甚至有愈發濃重趨勢的黑雲,正是與好運一脈相生的劫運所化。


    碧落書院中古塔佇立的這一大片空地極為打眼,顏子虛在碧落城後那座大山上遠遠看來,就覺得這處空曠之地有些古怪,如今見著半空中若隱若現的透明樓閣,已經心有明悟。這處如同山水畫中的留白,正是給中天院準備的空處。想必就是當年八散人建造書院時刻意為之,中天院裏群山連綿自有一番仙家景象,如今入世後會在這片空地上平地拔出何等巍峨雄偉的樓閣來,顏子虛的確有些期待。


    仙府和仙兵都是沾了個仙字,但顏子虛卻知道其中差別。能稱得上仙府的寶貝,幾乎就是半神物的存在,與仙兵中的小千世界又有所不同,大致來說就像一棟巍峨萬丈的絕嶺雄關和旁邊的一頂小帳篷的對比,無論是用材還是品質,都勝過許多。


    早聽許子將說過,歸藏仙府乃是上古神仙留下來的稀罕東西,隻不過想到這件上古寶貝居然在七百年前被轟至殘破欲毀,可見當年天魔兇焰滔天之勢,即便是顏子虛體內有當年澹台滅明的大部分記憶碎片,可那時舉旗振臂率先抗擊天魔的是姬烽火,自己不過是後來才從暗處走出來,很多大戰都沒有親身經曆。


    花數萬天魔大軍和七百年光陰來做一個局,這場算計也的確是浩大,看來阿梨說得也沒錯,不知多少因果機緣都是因此而起,想到背後那些運籌帷幄的大能們大多都是神王神君之流,顏子虛此時再度感受到阿梨那些話中的深意。


    修為變強才是真正製勝的王道。勢和運,不過是一些外部因素罷了,真正能決定命運的,還是修行者本身。


    顏子虛這時忽然想問阿梨一個問題,既然神君已經是修行世界頂級的存在,為什麽一個個卻要恪守避世不出的約定,偏要費心勞神的借助於他人之手呢?


    還有就是現世相當於滴答作響的滅世大炸彈身上的計時器,裏麵究竟藏了多少秘密,居然引得眾神不遺餘力的在九州這片門戶之地上鬥智鬥勇。自己這個從現世來的人,反而是懵然不知家鄉的好,那片元氣貧乏之極,連出手都限死隻能在洞玄巔峰,哪怕再高的修為,也隻能有力使不出。


    種種古怪匯集到一處,顏子虛心裏想了很多種可能,卻總是找不到答案,心裏雖然有種隱約就要分析出答案的感覺,卻還是每每走入死局,自行否定掉先前的猜測。


    或許要等到站到絕嶺之巔,才能一覽全貌,得出結論吧?


    顏子虛晃了晃頭,似乎要把滿心疑惑統統甩開。


    這時已經是兩柱香的時間過去,在虛空中苦苦掙紮多時,就像難產嬰兒一般的歸藏仙府,終於露出了崢嶸一角,泛著七彩光芒的那層薄膜終於被它硬生生擠破,露出了真實殿宇一角。


    身旁的封魚和薑萍萍都輕輕唿了一口氣,最艱難的第一步走出來了,接下來的就好辦了。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在所有人的心頭響起,正是左慈。


    “書院入世已無大礙,你們都放心進來吧。”


    說著一股輕柔的力量將眾人籠罩,直接攝入歸藏仙府。


    讓顏子虛驚訝的是迎接他們的隻有左慈一人,其他人都不見蹤影。白發少年站在山門傳音石旁,滿臉倦容,目光移到顏子虛身上時露出欣慰之色。


    “你迴來了。”


    顏子虛微微頜首,問道,“華佗怎麽樣了?”


    左慈麵露苦笑,“曹孟德以必死之心偷襲,華佗沒被他一命換一命,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了。”


    頓了頓左慈又說道,“看來讓你去天神界是對的,雖然是一步險棋,但你還是走活了。雖然過了七百年,但這場天魔和九州之戰,並不是未完結,而是才剛剛開始啊。你可準備好了?”


    顏子虛說道,“可惜失去了寧安寧的消息,不知道他在天神界孤身一人會不會有事。”


    左慈笑笑道,“前世他是我的徒弟,今生他是瞬帝的徒弟,放心吧,沒那麽容易死掉。”


    說著左慈掃了一眼封魚和薑萍萍,從懷裏拿出一塊玉石牌子,朝顏子虛說道,“既然他們和你再度並肩,這件東西本就是你的,如今物歸原主。不是要你擔著書院的責任,實際上這塊名牌也有千裏傳訊的功用。封魚和薑萍萍各有一塊,你拿著,日後有用得著的地方。”


    顏子虛默默接了過去,卻聽到封魚在旁問道,“大師父可知道四大院長的事?”


    左慈點頭道,“大致情況我已經知道了,剛才仙府麵臨現世難怪,我騰不出餘力,不過你們先前經曆的一切我都看到了。子虛猜的沒錯,連同曹孟德在內,四大分院的院長都是天魔一派,被顏子虛殺了的孫劉本就是大明宮派來的人,而孟獲和劉伯和則是被天魔技迷了心竅。書院當年收了他們五人作為碧落書院分院院長,南華就告誡我說這是養虎為患,我一時執意不聽,終成今日尷尬,徒惹世人笑話啊。”


    說到這白發少年臉上神情更加沉重,顏子虛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左慈看在眼裏苦笑道,“你也不必安慰我,這些舊事也有當年不得已的原因。所幸我當年下令不肯他們五人踏入中天院,即便司馬徽缺位,八大陣眼樞紐少了一個,也是留了心眼隻打算讓斷玉魂來補,就是提防著這一天,沒想到啊,曹孟德居然用了苦肉計……”


    “不說這些了,”左慈臉色擠出一絲笑容,揮了揮手,“歸藏仙府借助地宮裏雲州氣運入世,有得必有失,雲州必定將有大亂發生。內城裏望家的人這些年來迫於書院之威,安分了這麽久,如今必定會尋些理由生事,望劫素來覬覦揚州青州土地,想做皇帝的心從來沒消減半分。”


    顏子虛蹙眉道,“難道他想對書院不利?”


    左慈搖頭說道,“不,他對我書院素來就隻當是可利用的一脈勢力,雖說對書院親自下手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排除其他的念想,萍萍就去暗中監視他們動向吧。至於封魚,你不擅勾心鬥角,就去荒州尋你的二師兄,找到了就不必返迴雲州了,直接去揚州幫你三師姐龍葵。這些年她隱忍厚積,但和司馬仲達相比終究顯得有些勢單力薄。司馬那小家夥,沒那麽簡單啊。”


    聽到左慈這般一一吩咐,就像臨陣調兵的統帥,顏子虛接口道,“我既然拿迴書院的身份牌,不如也交代些事給我做。”


    左慈頗為玩味的看了他半天,才說道,“能從天神界迴來,就說明你的氣運機緣都在自己手上,何必要問我你該做什麽。”


    顏子虛想了想,心頭一動,知道了左慈話中含義,點頭說道,“知道了,我這就迴去夏府,準備停當後馬上去青州。”


    左慈笑問,“然後呢?打算去哪?”


    “當然是整個九州,”顏子虛毫不猶豫的迴答,撓著眉間苦笑道,“見該見的人,做該做的事。在我看來,好像隻要我把自家私事處理完了,這九州也就太平了。”


    左慈看了一眼身著驚神甲的蛋蛋,歎道,“我兩世為人,卻能分別收來兩世九州之上最為驚采絕豔的人做徒弟,現在想起來真是既自豪又慚愧啊。”


    顏子虛看出左慈如今修為不過奪天三重,心頭一動,說道,“這歸藏仙府入世,一定有他入世的道理,隻怕不用多久,你和老爺子兩個就足以平定九州,我始終不過是個隻看得到身邊幾個人的小混混。”


    左慈想起之前顏子虛初次進入中天院時說過的生平過往,不由得笑道,“聽了你這話,被你攪了好事的那些人隻怕會給氣得半死。”


    顏子虛想起什麽似的,又問道,“現世究竟有什麽秘密,引得大家都擠破頭似的要得了九州這座門戶?”


    左慈不置可否的說道,“據我所知,這次和你同行的還有一位高人,你怎麽不去問她?”


    顏子虛知道左慈指的是阿梨,想到自己在熱港之夢上問的那些問題,阿梨那種知無不言卻從來沒有做到言無不盡的態度,不由得有些氣惱,“你這答案和她比起來,根本沒區別。”


    左慈擺擺手說道,“有些事還是自己想明白的才有意思,何況你現在難道不想快些迴去夏府,見見你的心上人?”


    顏子虛頓時有些尷尬,左慈這句逐客令下得隱晦而曖昧,他隻得嘿嘿笑了幾聲,帶著蛋蛋直接出了歸藏仙府。


    在半空中迴頭看去時,歸藏仙府已經化作綿延相連的八座殿宇樓閣矗立在書院中央。想到連避世多年的中天院都不得不入世來趟這渾水,顏子虛不由得心頭生出一股怨念。


    本以為修仙化神就能逍遙自在心無牽掛,可如今看來,自己還是想得太好了些。


    以為跳出了五行之外,沒想到卻進了一個更大的俗世。


    以前看過一部書裏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修行者的世界,真是比江湖更江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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