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子虛心頭那點即將消失的靈智忽然一振,像是感應到什麽似的,他抬頭。


    天空中那枚鉤月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變得圓滿若盈。


    就在他恍惚之際,月亮新補上的那部分竟然緩緩轉動,慢慢露出了一張大臉。


    我一定是被空色之瞳的幻覺弄得頭暈眼花了,這張搞怪大臉怎麽看起來那麽像蛋蛋?


    同樣的小眼睛,同樣的大嘴。


    那小眼睛和顏子虛對視上,還俏皮的擠了擠,同時大嘴一咧,爆出個極為鬼馬的笑容。


    真像,沒想到靈智全失前居然最後一眼看到的是蛋蛋的臉。


    顏子虛這一眼似乎耗盡了剩餘全部精力,甫一振作旋即力有未逮,這時他並沒意識到心頭洶湧如潮的色欲竟然在看到蛋蛋的那一刻盡數消去。


    取而代之的是更為沉重的疲倦感驟然襲來,顏子虛隻覺得眼皮上像壓了千斤大石,越是勉強要睜開,困倦之意越強烈。


    月亮還是月亮,蛋蛋變成月亮不過是在顏子虛那個角度看去,渾然若球的蛋蛋剛好填上了鉤月少的那一塊,正是天生圓滿,自補殘缺。


    蛋蛋朝顏子虛笑了一眼,便如同流星般從高空中筆直墜下,眨眼間便到了清涼台上,無巧不巧的砸在了空無一人的婚典台上,巨大的衝擊力將高高的木台砸得七零八落,碎木橫飛,連堅石雕鑄的清涼台也被砸出了個方圓四五丈的大坑,好一陣亂石濺射,煙塵飛揚。


    極力支撐住的顏子虛居然看見一隻小手從石坑中伸了出來,扒住邊緣,隨即是一隻豆芽菜似的腿,然後手腳並用極為困難的露出來一個圓滾滾的身子。


    早可以瞬閃的蛋蛋就像個剛學會走路的小孩子,笨拙的在父母麵前驕傲的展示了他的新本事。


    “老爹,看我的手和腳。”


    蛋蛋揮動這不知何時長出的小手,用兩隻比麻杆粗不了多少的小細腿蹦躂著。


    灰頭土臉的一記笑容再次展現在它臉上,無比自豪


    臭小子,什麽時候知道換稱唿,改叫老爹了。


    顏子虛心頭滑過一絲荒誕感覺,就好像自己這個兒子真的長大了,懂事了一樣。


    最讓他覺得奇怪的事,這才多久不見,蛋蛋不僅長出了手腳,雖然和大腦袋身子湊一塊不太協調,更讓他吃驚的是一股熟悉的感覺出現在自己心頭。


    那是蒼神劍和自己才有的血脈相連的親近感。


    此時的蛋蛋,終於初具了神物的特質,就像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露出了終將驚豔世人的湛湛寶光。


    蛋蛋一路飛奔過來,近前說的第一句話又讓顏子虛有些頭大。


    “老爹你幹嘛用蒼神劍釘自己的手?”


    不過這時自己已經精神倦怠到了極點,若不是礙於當前局麵勉力撐住,隻怕早就軟倒在地沉沉睡去,所以對於蛋蛋的問話實在無力吐槽,連擠出個苦笑神態都有些困難。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兒子幫你報仇!”


    蛋蛋蹦躂起來,左右環視,火柴棍似的小手揮舞比劃著。


    顏子虛運用心頭那絲千唿萬喚始出來的心神聯係,調動最後一絲神識掃過了蛋蛋的身子,終於明白了發生在蛋蛋身上的一切。


    他笑了,笑得輕鬆坦然,暢快之極,還帶著對胤禛的嘲笑。


    他朝著黑暗中影影綽綽如同無數蹲伏巨獸一般的大明宮雄偉宮闕,耗盡最後一絲氣力大聲笑道。


    “胤禛,要對付你,我哪裏用得著自己動手?”


    說罷,一頭栽倒在地。


    沉沉睡去。


    台下花從容和蘇摩已經覺得身上一輕,心頭那股燥熱春心早已煙消雲散,七竅情絲重新歸伏原處


    阿梨則是一口飲盡杯中殘酒,仿佛那是世上最過癮的仙釀。


    “這是怎麽迴事?”


    花從容朝阿梨投來詢問目光。


    阿梨笑著說道,“你隻管看下去,這才是今晚真正的大軸好戲。那小家夥連我都看不出深淺,早知道你們的寵物奇妙如斯,我先前何須那樣擔心。”


    蘇摩見到蛋蛋破空迴歸,又驚又喜,不忘糾正道,“姐姐,蛋蛋不是寵物,是,是我的寶貝兒子。”


    小丫頭掙紮了一下,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可見幾天時間她對於蛋蛋的寵溺到了何種地步。


    阿梨並不介意,把諸法落謝種叫做蛋蛋,從某種層次上想來倒也還合情合理。


    顏子虛一昏倒,蒼神劍便掙脫了他的掌控,化為一縷青光迅速治愈了他左手劍傷,旋即一扭身子要迴到顏子虛體內。


    沒想到蛋蛋卻一伸手快疾如電的將這縷青光抓在了手中,一捏一抻,蒼神木重新恢複劍形,乖乖的落在了它手中。


    自打顏子虛失去意識的那一刻,蛋蛋臉上頑皮稚鬧的表情便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沉著若定的神情,淡到看不見的眉頭微微擰起,若有所思的撫摸著蒼神劍,像是在想什麽重要問題。


    顏子虛昏睡過去前給它傳來了出生以來第一道心神指令。


    很簡單,十個字。


    拆了這三百裏浮華宮廷。


    先前對孟羅的承諾,如今借花獻佛,隻不過交托於終究建立心神聯係共生共存的神物來履行而已。


    最關鍵的是,顏子虛極為放心了給予了蛋蛋足夠的自由,還有全部的權限。


    以及心頭那團不曾消減半分的怒火。


    小家夥的小眼睛裏頭一次出現這樣複雜的情緒,看著在玄冰旁束手無策還時不時朝這邊投來關切目光的孟羅,是哭笑不得;看著投來同樣目光的花從容和蘇摩,是溫柔;看著盈盈淺笑的阿梨,是敬畏;而當視線轉到四周大明宮種種或精致或雄闊的建築上時,則是憤怒和蔑視。


    當小家夥最後將目光定格在身旁的顏子虛身上時,花從容和蘇摩都清晰的看到,那是無比真實的憂傷。


    淡淡的憂傷。


    撫摩多時的蒼神劍垂下,蛋蛋小手伸出,小小的掌心朝顏子虛的身體一招。


    一道湛然金光從顏子虛眉心透出,團團融融像隻巨大的螢火蟲,飄忽著飛到了蛋蛋掌心上空,虛浮而動,並不落下。


    一股磅礴莫名的宏大力量從那團小小金光中透出來,正是已經融合了四件天神構裝的驚神甲,這氣機竟然比在顏子虛手中還要強過三兩分。


    遠遠看著的阿梨猜到了蛋蛋要做什麽,歎了口氣說道,“果然是天生的戰鬥之靈,光憑諸法落謝種的本能就能將不完全體的天神構裝發揮出當前全部實力,顏子虛啊,你還不知道你得到了一件多麽讓人恐怖和豔羨的神物吧。”


    花從容聽得阿梨準確的道破了蛋蛋諸法落謝種的本質,還給出了這麽高的評價,不由得心頭一喜。


    生命神君留意到了這點,朝她說道,“你別高興得太早,蛋蛋的戰鬥本能是在顏子虛此時虛弱到了極點才能全部爆發出來,換句話說一主一仆的關係極不平衡時才能出現這種情況。隻要顏子虛神誌清醒,他現在的修為太低隻會限製住蛋蛋,你總不會期待以後每次都讓主人失去意識然後蛋蛋再爆發吧。”


    花從容知道阿梨所指的要害之處,想了想卻笑得燦然,顯然是對顏子虛充滿自信,“他一定會變得越來越強,到時就不再是蛋蛋的拖累,而是強強攜手了。”


    阿梨搖了搖頭,不再說話,而是繼續關注清涼台上的情景。


    蛋蛋小手的指頭一勾,驚神甲的金光頓時開始燦爛散落,像一團盡情燃燒的金色焰火,從指尖開始,圍繞蛋蛋開始快速旋繞。


    金光奪目,飛旋。


    蛋蛋的身體也開始從金光落謝處發生急劇的變化。


    完全體的驚神甲逐一出現在它身上。


    圓滾滾的身體也隨之拉伸變形,不過眨眼工夫,蛋蛋就變成了顏子虛的模樣!


    驚神甲金色底麵上重重符咒疊如重錦,玄奧奪目。


    蒼神劍青光湛然,猛然間竟暴漲數尺,就像一把透出微微弧度的纖細長刀,劍尖輕觸地麵,悄無聲息的把堅硬的石台割開了數寸,好像切豆腐似的。


    再轉身時,蘇摩詫然看到蛋蛋所化的顏子虛臉上一張眉眼飛揚的淩厲骨麵,將眼耳口鼻盡數遮住,唯有雙目中兩點怒火跳躍,奪眶而出。


    唯一與顏子虛不同的是,蛋蛋變身而成的顏子虛腦後長發,濃黑似夜,更像一掛長長幽瀑悄然垂下,發梢幾乎到了腳踝。


    阿梨歪著頭打量了一下,悠然點評道,“不說別的,這戰鬥之靈的賣相可比本尊囂張多了。可惜姐姐的三千青絲還沒能煉化入體,不然更有看頭。不過第一眼還是要看看自己的媽,其實內心深處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家夥啊。”


    蘇摩看著蛋蛋勇猛剛儔的模樣正滿心歡喜,聽得阿梨這一說,臉上笑意頓時呆住,不知道該怎麽迴應自己的寶貝“兒子”才好了。


    戰鬥之靈一抬手,一股輕柔大力將顏子虛身體抬起,送到了清涼台下眾女懷中。


    旋即轉身,二話不說。


    雙手擎著蒼神劍朝著遠處最高的那座浮屠塔便是虛空一劍。


    千丈青光如長河滾滾,瞬間割破黑夜,一瞬間便消失在遙遠天際。


    一息之後,那座數裏之外的十三層浮屠塔像一片黑色的剪紙被一刀斜斜裁開,如知秋一葉,悄然飄落。


    半晌才隱隱傳來一聲轟然巨響。


    孟羅看著蛋蛋幹脆利索暴烈無雙的一劍,愣在了當場,腦中不知怎麽的竟然浮現出現世裏那些牆上畫著一個拆字外加一個圓圈的建築被無情推倒的情景。


    這廝好容易吐出一口氣,不禁自語道,“看不出這小家夥,打臉的本事可比他爹厲害多了。”


    ……


    ……


    先奉上三千,這兩天在調細綱,更新慢一點,磨好就馬上恢複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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