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子虛重新坐迴蒼神木所化的那棵小樹下。小樹才兩人高,不過千餘片綠葉,卻片片脈絡晶瑩翠綠,仿佛世上最好的翡翠化為汁液在其中流動,一股磅礴的真土之力被蒼神木從九州大地源源不斷的吸納進來,然後轉化為濃鬱到不可想象的生命力,彌漫到四周的天地元氣之中。顏子虛甚至懷疑一個被捅了十七八刀血液流幹的將死之人抬入樹下,也能迅速複原重新生龍活虎。


    這處靜室,已經成了全雲州乃至整個九州大地上蘊含木靈之氣最盛的泉眼,也成了任何大宗門的山水靈脈都無法比擬的絕佳修行之地。


    已經知道了開奪天之門所必備的幾個條件,如今宿命之引已經在手,唯一缺的,就是如山如海的無矩境界本命元氣了。如今蒼神木極其霸道的紮根九州,導引全九州的元氣為它所用,顏子虛要做的隻有一件事,要如誇父飲江一般,將蒼神木吸納的這些元氣盡最大可能納入體內,最後再一擊而出,轟開識海裏那道奪天之門。


    這時他才體會到,壽先生替他做的這些有多重要。


    同時,這也是阻止蒼神木迅速長大的唯一辦法,他甚至能清楚看到一簇新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開,變成一片翠葉。土生木,這根上古奇木正在遵循著天地間一個不可阻止的規律迅速成長。戲子的那道天地損有餘補不足,隻不過是這一切的催化劑。


    在昔我世界裏,一旦蘇摩昏迷後蒼神木馬上自主激發全力吸納九州真土之力,神光護住四人神魂,彰顯出這件古物的霸道與靈性,也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蘇摩的確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和蒼神木合為一體,雖然不知道其中緣由,卻是顏子虛讓蘇摩迦翎一起閉關充當護法責任的主要原因。


    如今蒼神木生根已經勢成騎虎,千跬之地裏連可以化作一方琉璃世界的佛宗淨土都在蒼神木火力全開之下壓製得死死的,任他魚肉,顏子虛隻能選擇將蒼神木吸納的那些木靈元氣歸於己身,迅速突破奪天,才有可能完全祭煉成這根神木,將它重新拔出地麵。


    雖然蘇摩的樣子看上去並不太在乎九州世界是否被吸成一片荒土,顏子虛現在卻還是做不到那樣決絕,蒼神木如果像傳說的那樣體型暴漲,且不說九州或雲州會怎樣,首當其衝的受害者就是夏府這幾百畝庭院。


    最關鍵的是,如果蒼神木真是天下萬土的克星,那千裏外的羽仙城礦脈會否受影響就很難說了,晶礦這東西說到底,也還是土石。沒有了真土之力,隻怕馬上會變成一堆粉塵,那源質礦石如果也落得這般下場,那位色空之瞳的繼承者,隻怕會馬上殺進夏府毀去這道禍根。


    想到蒼神木吸納的真土之力會讓多少晶礦成灰,那些晶礦又能製出多少五色晶幣,顏子虛有些頭大,這不擺明是在燒錢麽?


    “你準備好了?要不要現在就開始?”蘇摩似笑非笑的看著顏子虛,“你的身體經絡陰差陽錯之下已經全部轉化為情絲脈絡,堅固無比,加上你前世的領悟,其實奪天一重對你來說應該沒有太多困難了,你現在總可以說說你真正的想法了吧。”


    顏子虛笑笑伸出兩根手指道,“你說得沒錯,所以我的目標不是奪天一重,而是更上一層樓。”


    蘇摩驚訝道,“你想一次突破兩重奪天?要知道奪天一入,身體先破後立,領域即成,構建屬於自己獨特的領域本就是極其耗費心力的事,你還想突破第二重的話,就算蒼神木能提供全九州的真土之力確保元氣供應無虞,也能及時修補你重建後的身體,可強行將所有神識變成神念分身實在是件痛苦的事,會不會太勉強了?”


    “果然,你也知道第二重奪天的本質是將念頭盡數轉化為神念分身,”顏子虛撚著下巴笑著迴答,“看來你真的還有很多秘密沒告訴我,前天的曼陀羅花裏我還是手下留情了啊。”


    蘇摩聽罷臉上一紅,嗔道,“你是不是想我馬上就出手幫忙?”


    最後兩字說得語氣怪異,恨不得將他痛打一頓的口吻,顏子虛趕忙擺手道,“不急不急,十二萬九千六百個神念分身,的確像是自己把自己切成十二萬九千六百塊一樣痛苦,不過你想想九州之上還有哪個地方能提供塑造神念分身所需要的海量元氣?”


    他指了指身後蒼神木,“如果錯過這個機會,我擔心再也找不到機會了。”


    蘇摩想了想又說道,“這麽小的蒼神木,也不夠你一次化出十二萬九千六百神念分身,如果你不介意夏府裏突然冒出一棵參天大樹嚇人一跳,我沒意見。”


    “我會盡量控製的,忘了告訴你,我以前可是手中有大牌必定會將手中賭注全部押上的性子。”


    蘇摩一攤手表示如他所願,顏子虛一揚眉,就地坐下盤膝入定,開始全心全意建立和蒼神木的心神聯係。


    像是迴應顏子虛的唿喚一般,神木所化的小樹無風自動,每一片葉子都像是在歡唿雀躍般簌簌搖晃,吸納真土之力的過程驟然加快,蒼神木以神跡一般的速度開始茁壯成長。一旁的秀雷和當千則是心領神會的各自祭出了昔我仙劍和天魔靈刃,一黑一白兩道光芒繞著蒼神木旋轉不止,將所有元氣波動死死鎮壓在這方圓各二十步的小小靜室裏。


    顏子虛徹底放開心神,一根比蛛絲還不起眼的細細情絲已經將他和三女連接在一起,這等毫無防備的態度也讓蘇摩心底一暖,這種等同於夜不閉戶的做法實際上已經將四人的性命係在了一起,隻要這時蘇摩稍一動念,就能讓顏子虛神識大傷,甚至魂飛魄散。


    由於情絲交融入體,三女和顏子虛之間已經渾然如同一人心思,根本不需要言語交流,隻需一個心念就能將各自想法同時傳遞到其他三人心頭。情絲大道巧妙至此,也讓蘇摩不禁在感歎之際無比佩服創出這門天道法訣的高人。


    “奪天一重初成之際天地會自然生出異象,視其修為品質甚至會有天罰降世,以示上天本不許逆天行事之人存世,甚至可能有其他奪天境高人不願你安然破境而出手幹擾,你想好了對策沒有?”蘇摩再次提醒。


    顏子虛傳念道,“屆時讓秀雷和當千各自神魂禦使劍意抵抗周圍覬覦之人,如果真有天罰,想必蒼神木也能發揮其最大優勢助我,你隻管安心守住靜室,隻要那些人不靠近靜室親自出手,想來也不會有大礙。”


    見他已有打算,蘇摩知他從前世記憶裏已經得知了這些不可預知的後果,便不再多說,安心的靜靜守在一旁。


    話雖然說的輕鬆,可顏子虛心裏何嚐不擔心這些,他隻是命令蒼神木加大吸納和轉化元氣的速度,默默的感受著靜室裏元氣以驚人的速度聚集起來,等待著秀雷當千兩柄仙階法器鎮壓的極限。


    靜室中央的綠樹逐漸變大,主幹已經連兩人合抱都無法收攏,連九根巨大的分枝都長到了尋常男子大腿粗細,每根分枝上又再不多不少分出更細的九根枝椏,九九之數蔓延下去,到了第二天清晨時分東方一道魚肚白泛起時,鬱鬱蒼蒼的枝葉猶如一頂巨大的華蓋,足有一畝地方圓。靜室裏的青石方磚被變大的主幹擠碎了八九塊,每一塊石磚碎裂發出的喀嚓聲,都讓蘇摩迦翎心裏一顫,然而顏子虛依舊沒有出手吸納的意思。


    秀雷和當千兩人禦使各自兵刃以陰陽之勢聯手製造出了一個強大的無形結界,始終保持著將蒼神木樹葉上沁出的純淨元氣被濃縮在小小靜室裏。


    顏子虛也有些心驚,若不是自己強製命令蒼神木將真土之力吸納後轉為木靈之氣透過無數葉脈釋放出來,這棵奇樹的生長速度還要更加驚人,隻怕早已經有方圓十餘畝的樹冠,主幹得七八人才抱得攏了。


    隨著蒼神木壯大,吸納速度以幾何級數增加,樹葉透出的那些飽含木靈之力的元氣也開始發生變化,由起初的無形無色,逐漸變成淡綠,然後由淺入深,最後像一顆顆指頭大的碧綠珍珠般,輕飄飄的從葉麵上蒸騰而起,將靜室裏映得更是綠意盎然。


    “元氣化水!這是奪天五重才有的異象!”蘇摩訝然傳念道,“是時候了。”


    顏子虛也感應到秀雷當千此時已經到了壓製的極限,驟然睜眼,斷玄之目裏靜室裏所有元氣水珠在顏子虛氣機牽引之下開始紛紛融合移動,最後竟然排列出黃道周天的主星圖,每顆元氣之珠都開始上溯星辰,一千兩百九十六道無形的星辰光線從空中突降,準確無誤的透過元氣水珠的折射後,一頭紮入顏子虛的全身大穴。


    最奇異的是蒼神木的主幹上也隨即透出隱隱白光,一陣陣純正佛力從中散發出來,沁潤著顏子虛的全副身心。這想必就是千跬之地裏那捧佛宗淨土的功勞了。


    顏子虛空靈至淨的心頭一動,昔我智珠在識海裏徐徐升起。


    入無矩時骨麵留下的最後一道自我封印悄然破裂。


    驚神甲動,瞬時附體。


    天魔靈刃在此時再度變成當日殺死戲子那道無色無形的飄渺存在,出現在顏子虛掌心。


    拾遺之地裏留下的那道橫貫命、業、緣三條掌紋的黑線如一條小小的虯龍,在掌心靈動一旋,隨即化作五道黑光撲向掌中那把看不見的天魔刃。


    繼恐懼和憤怒之後,第三種情緒猛然間占據顏子虛心頭。


    在識海最深處潛藏著的剩餘所有的前世記憶,一時間如龍神出水卷起的驚濤駭浪,將顏子虛的意識一口吞沒。


    一千兩百九十六枚元氣水珠一起無聲爆散,靜室裏頓時雨霧蒙蒙,沾衣欲濕。


    蒼神樹也似乎能感受到顏子虛此時的心情,本就低懸於他頭頂的枝葉被雨霧浸透,像是不能承受海量元氣的重量,又像是被他心中的沉重所感染,紛紛垂下枝椏,拂過顏子虛的肩頭。


    像是在無聲歌吟……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顏子虛嘴唇微啟,吐出一句似曾相識的話來。


    【我降臨時,哀傷將注視一切,所有不能承受的,都將毀滅】


    前兩次的恐懼和憤怒分別殺死了兩個敵人,這一次,敵人是自己的本心。


    一場前世和今生的對決。


    ……


    【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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