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劍尖入土處開始,萬物萌生,生機四溢。


    天穹上累積萬世不曾消散的鉛雲也被這股衝天而起的氣息衝破了一個豁口,一道十丈方圓的陽光透過雲層直射下來,雲層上方金紅、橘黃色彩層層疊疊,直至最高處目不能視的炙白。


    “沒想到你已經能做到這般地步……”玄無玄仰頭讚歎,低頭看著腳下綠草茵茵灌木叢叢,鴉黃粉白的小花裝點得兩人所在的小山坡春意盎然,坡下一片小小水池碧波粼粼。


    顏子虛說道,“要論生機造化,自然女神也不比生命女神遜色太多,不過祂更講究生死更替,承接流轉罷了。”


    說話間,蜂蝶飛過,各色花朵凋謝,一串串青的、紅的不知名漿果掛在灌木之上,煞是可愛。第一次做這等事的顏子虛好奇過去摘了一顆丟進嘴裏,剛嚼了一口忙不迭的吐掉,臉皺得如同吃了一口黃連般,呸呸聲不斷。


    玄無玄掩口而笑,“看來,你還沒到隨心所欲的地步。”


    耍帥不曾想跌了個踉蹌,顏子虛訕笑幾聲後看著宮裝女子臉上愁雲散去,不知怎的心裏一暖,收斂心思跌坐在昔我劍旁,安心開始修煉。


    日子一天天過去,起初顏子虛每隔月餘就去門閂前劈上一劍,然後雞毛鴨血渾身狼狽的退迴來,爾後試劍的間隔越來越長。


    等到地上青草枯黃時,顏子虛由起初必定吐血翻滾而歸,變得嘴角沁血,再變得在泥地上拉出兩條深深痕跡而搖搖晃晃卻不倒,門閂上反擊的錦繡文章也逐漸由六十餘字變成兩百餘字。


    等到天空中飄起第一場冬雪時,玄無玄在昔我劍旁俏皮的堆了個怪模怪樣的雪人,兩個桃胡做眼,懷裏抱著的就是那塊記錄《長安古意》的石板,字跡已經占了小半版麵。最末幾句深得玄無玄喜愛,經常心裏默念,偷偷看向顏子虛的目光也逐漸充滿不舍。


    “借問吹簫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辭死,原作鴛鴦不羨仙。”


    這天顏子虛偶然瞥見玄無玄癡癡看著那塊石板出神呆坐了半天,心頭一動便邀著她來到坡下那汪早已結冰的水池旁。


    玄無玄不知他要做什麽,便問道,“今天不去試劍?我看你已經足足三月沒有去嚐試了。”


    顏子虛蹲在冰麵上搗鼓著什麽,說道,“不去了,天太冷。”


    玄無玄沒好氣的笑罵道,“隻要你喜歡,這方圓十丈可以時刻都是春天,何苦找這種根本站不住的理由偷懶。”


    顏子虛嘿嘿笑了幾聲並不臉紅,反而指著被抹去積雪的冰麵下說道,“果然有魚,好久都沒吃東西了,不如我弄個魚湯火鍋一起嚐嚐鮮?”


    玄無玄見他一招手將山坡上依舊插在雪人旁的昔我劍召來,幹脆利索的切開冰麵,劍光入水如龍,瞬間紮了七八條筷子長的魚上來。


    “我老家有種做魚的方法叫石鍋魚,可惜這裏可以入味的調料太少,不然憑我的手藝一定讓你把舌頭都吞進肚子裏。”


    一塊大石被劍挖出石鍋形狀,顏子虛將老槐砍下半塊枯木生火,沒多時便水滾湯開,魚香四溢。


    “試試,燙。”


    玄無玄就著顏子虛遞過來的石勺小抿了一口,微微點頭。


    “不錯吧,不要謝我,謝祂。”顏子虛一指昔我劍柄上纏繞的青絲絨繩,言下之意是一切都拜自然女神所賜。


    “謝謝。”玄無玄依舊低著頭說了聲謝,“我知道你是希望我能感受一下生前做人的滋味,才由得四季變化,還請我吃魚喝湯。”


    被一下戳穿小心思,顏子虛赧然撓頭,笑著不知說什麽才好。


    “要是幾百年前在九州遇到你,或許我真就感動嫁你了。”


    一石引起千層浪,然而話裏哀怨之意更重,顏子虛也低下頭來,兩人看著咕嚕嚕冒著熱氣的魚湯,一時沉默無聲。


    半晌後,顏子虛幽然說道,“以前也曾有個女孩子在夜裏河邊陪我一起吃烤魚,不過我至今都有答應過她的話沒做到,你可不要太相信我。”


    “她現在人呢?”


    “不知道,應該在九州某處吧,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像她希望的那樣變強了,是不是還在時時想著族人的血仇。”


    顏子虛拿著新削的木筷在鍋裏撈了一條魚放在了玄無玄的石碗裏。


    “現在想來,我這一路還真是落了一身的債,似乎沒有一件還清了。”


    玄無玄輕輕放下碗說道,“記得,在努力做,就好。”


    甄洛、娜美、夢青兒、夏夏、望千尋,這些俏麗麵容在顏子虛麵前一一閃過,頓時讓他覺得食之無味,也把碗放了下來。


    顏子虛歎道,“可惜沒酒。”


    玄無玄點頭道,“嗯,可惜沒酒。”


    兩人都是玲瓏剔透的人兒,很多話根本不需要多說。


    一鍋魚仍在飄溢香氣,顏子虛已經重新坐迴昔我劍旁,物我兩忘。


    他沒看到的是玄無玄重新端起碗,認真而細細的咀嚼鮮嫩的魚肉,直至碗裏最後一滴湯都消失在貝齒之後,以及那一句“笨蛋,醉人暖心的也不止是酒啊。”


    接下來的數月,顏子虛一直靜坐在劍旁,一動不動。


    雪人早已融入大地,那塊石板也不能壓住春意的萌發,被青翠草芽托起,無邊綠色再度鋪滿這片方圓十丈的小山坡。讓顏子虛如嚼黃連的野果又沉甸甸掛在灌木枝頭。玄無玄墳墓旁那棵桃樹上再度點綴滿枝的嫩白粉紅,她這迴自己紅著臉在樹下摘了一朵簪入耳邊秀發。


    顏子虛似有感應,緊閉多日的雙眼睜開,遠遠朝著樹下佳人一笑,眼中神光湛然。


    走到那根門閂前,顏子虛迴頭看了一眼緊張的捧著那塊石板的女人,說道,“我想清楚了,要是不能帶你一起出去,不如永遠留在這裏陪你,也不錯。”


    昔我劍此時卻依舊在身後那處山坡上插著。


    隨著顏子虛揚手飛起的,隻是那根青青絨繩,以及那滿樹桃花,還有玄無玄一顆重新砰砰急跳的少女春心。


    指尖所向處,被斬了多次不曾有過一絲劍痕的門閂這一次卻輕輕震動,青青絨繩化作一隻青色巨手,將那根如金似鐵的木頭輕輕拿下,輕柔如探囊取物。


    昔我劍這時才姍姍來遲,與滿天桃花以及那隻巨手、木閂合為一處,神光閃爍後化作一支普普通通的桃木劍,佩在顏子虛腰間,與那隻碧綠洞簫互映互襯,文武相濟。


    優雅了行了一個現世裏的躬身禮,顏子虛灑脫一笑。


    沉重石板砰然落地,玄無玄看著漸漸開啟的城門透出的那道白光中顏子虛的笑臉,眼光漸漸模糊。


    顏子虛輕輕抹去粉頰上那滴晶瑩淚珠,笑道,“不用謝,歡迎迴家。”


    ……


    ……


    【ps:雖然字數不多,但是自我感覺不差。妖嬈的我內心果然也有純愛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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