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最紅的花魁是裴紅魚,最有名的青樓自然是裴紅魚的千妤樓。據說這千妤樓早有大半被裴紅魚買下,又是頭牌又是老板娘的身份更是讓揚州無數浪蕩子趨之若鶩,其中隱藏的心思不足為道。不過,自從能與夜之女王並肩的那位白晝之柱司馬仲達不知為何最近也迷戀上到千妤樓花錢喝酒後,這些蝦米魚蟲倒是少了很多,進門就嚷著要紅魚姑娘陪酒的輕狂少年更是極少再見。裴紅魚開門做生意不會隨意擺臭臉,可是司馬仲達手下的“獵狗”典惡來卻不會手下留情,吃過獵狗的巴掌最輕的也掉了半口牙,哪裏還有不識相的再敢在千妤樓大堂裏亂嚷嚷。


    這天聽聞樓下傳報“獵狗”大人又守在了大堂角落慣常坐的那個角落桌子上喝悶酒,而且還照例交了一萬青晶幣,誰都知道這筆錢就是替他家主人司馬仲達預付的,樓下跑堂小廝也好魚公也好都知道自家主子裴大家又得屈尊迎客了。不少多事的還扳著指頭算,今是這個月第三遭了,這仲達大人胃口越來越好了。悄悄話被裴紅魚的幹妹妹裴青容聽到了,不由分說兩指頭擰著那正聽得偷笑的一人的耳朵好一頓扯,這才讓眾人散了。裴青容末了還在後麵壓低聲音罵道,以後再背後汙姐姐的清白,一定要把耳朵撕掉喂狗。眾人雖然敬畏裴紅魚,卻少不得心裏暗誹終究是青樓女子哪裏還有清白不清白的,盡管裴青容一再說司馬仲達和姐姐不過是喝酒聊天,不曾有男女之事可在這些人心裏信不信就難保了。


    小姑娘裴青容才十六歲,以前隻有個花名叫杜鵑,後來十歲跟了裴紅魚被收了做幹妹妹,才姓了裴,青容兩個字也是裴紅魚取的。從真正有了名字開始,小姑娘就眼裏不容沙子般再聽不得半分說她姐姐的不好,加上素來看的都是男人的汙濁形象,隻恨不得世上沒有任何男人跟自己搶姐姐,這司馬仲達雖然長得英武在裴青容心裏也如同色中餓鬼,總有一天會忍不住要對裴紅魚下手,更不要提總是占著廳堂最西南角的那個屏風隔斷喝悶酒的“獵狗”了。這獵狗相貌已經可以用醜陋二字來形容,朝天鼻找掃帚眉漆黑如炭,隨手一扇就把那些綢衫公子們打得滿嘴血,哪裏能讓小姑娘有半點好感。


    這時,裴青容見到獵狗點了四壺千妤樓的上好陳釀滿山春又開始悶著頭自斟自飲,想到他主子一定會在一個時辰後來千妤樓見自己姐姐,小姑娘一時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竟然走到了獵狗桌前端起酒壺給他斟滿一杯,說道,“春涼酒寒,滿山春這酒也是要溫過後才好喝的。要不我替你去把酒溫溫?”


    獵狗抬頭看了一眼裴青容,原本對千妤樓所有人除了裴紅魚外都沒有好臉色的他今天破天荒的沒有顯露不耐煩的神情,而是用剛才就全程看著裴青容擰小廝耳朵叉腰數落眾人的小眼睛看了看她,半晌後呆呆的點了點頭。


    裴青容話說出口到他點頭這幾秒鍾恍如身處油鍋,這時才後怕得背上都有了些濕意,見獵狗終於有了迴應頓時抱起桌上三瓶未動的酒壺,飛也似的跑開了,心裏砰砰跳得像藏了一隻野兔子,絲毫沒有注意到獵狗的眼光在她胸口被酒壺擠得下凹的柔軟處看了一眼,又目送著她已經漸脫青澀的屁.股消失在屏風外。


    就在裴青容把酒壺拿到了後廚房才漸漸平複心跳,正努力在有些空白的腦海中迴憶起主動溫酒的初衷究竟是兌些醋還是扔把鹽進去,亦或是拿些自己以前好奇藏下,樓上那些姑娘們耍心思用得著的迷藥、瀉藥之類給這頭獵狗服下的時候,千妤樓的寬敞廳堂裏又多了兩個人。


    都是白色衣衫,揚州常見的長款,可絲綢的質地一見就不是普通貨色。眼尖老道的魚公見到便主動迎了上去,點頭哈腰的直接問可有相熟的姑娘。左側這個身材稍高的白衣男子看上去比右側那位年紀略長,臉上表情也是從容自若絲毫沒有不自在的局促,更加上這身白衣穿在身上幾乎是魚公都要讚歎生平見過最會著素而不失貴氣的人,所以魚公這話也是朝著左側這人問的。


    右側的那位身體相比之下更為健碩些,一身白衣穿在身上肩胸處都映襯出衣衫下富含爆發力的肌肉形狀,頓時引得大廳裏某些跟鑞槍頭少爺們混的太久的姑娘的熾熱眼光,有的幹脆趁著恩客沒注意直接半咬下唇把一記媚眼拋了過來。


    “當然有,你們裴大家可是我的好朋友。”稍高的白衣人朗聲迴答了魚公,特意把最後三個字說得重了些。原本嬉鬧嬌嗲聲響做一團的千妤樓大廳頓時有一兩秒時間陷入沉寂,所有的眼光都在快速打量過兩人之後迅速的移向西南角的那張桌子旁喝著悶酒的魁梧黑漢。就連魚公的臉色都閃過一絲尷尬,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接茬才好,呆了下才老實的迴答,“我們裴大家今天已經有人約了。”說著魚公將手畏畏縮縮朝著西南方向快速指了指,遂即腳底抹油閃到了僻靜處看熱鬧了,連兩人的姓名都沒有問,在他心裏這揚州城裏應該沒有男人誰敢和司馬仲達搶姑娘,唯一與之齊名的夜之女王想必也應該沒有女扮男裝來逛青樓的癖好。


    左側白衣人嗬嗬一笑,整齊瑩白的牙齒讓原本就漂亮的麵孔更是散發出強大吸引力,有些年輕人見懷裏玉人都有些目眩神迷狀,頓時在心裏暗暗叫罵,這該死的獵狗怎麽還不來壓場子扇耳光,要扇就先扇這個笑的,滿口牙全扇掉才好。


    這時西南角的屏風裏傳來了一聲椅子腳刮擦地麵發出的嘎嘎聲,廳堂裏再次鴉雀無聲。司馬仲達的“獵狗”典惡來快斟快飲連續幹了七杯後,虎軀一挺擠開椅子站了起來。


    隔著數張桌子和十幾個人頭,獵狗和白衣人目光一撞,兩人都不約而同的皺了皺眉。與獵狗臉色陰沉不同,白衣人放開心神圍繞著整座千妤樓繞了一圈,卻沒有發現跟自己猜想中一樣的結果,便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


    左側的白衣人正是寧安寧,右邊的不用說當然是跟他一起用尋人為理由玩失蹤的孟羅。


    寧安寧小聲的對孟羅說道,“這人就是揚州城裏號稱晝之柱的司馬仲達手下的典惡來。綽號“獵狗”。


    孟羅眼光沒有看那黑大漢,卻隨手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熟練無比的一一掃過廳內各色女子的臉、胸以及腰.臀和腿,聽完寧安寧的話不屑的迴答笑道,“難道今天你要跟狗搶?”說著不自在的用手聳了聳一邊肩膀又扯了下衣襟,似乎這顯露出他好身材的白衣讓他不自在得很,恨不得想馬上就脫下來的樣子。


    “我原本也這樣想過,不過能約下裴紅魚的人肯定不是獵狗,隻會是獵狗的主人,司馬仲達。”寧安寧笑著再看了典惡來一眼,這一眼徹底讓原本就對兩人竊竊私語有些惱怒的獵狗失去了耐心,大邁步走了過來,用震得四周人耳際嗡嗡作響的沉悶聲音喝問道,“她不會見你們,再不走,打到你們走。”


    孟羅花了些時間鑒定完了廳堂裏的所有姑娘後,癟了癟嘴做出不滿意的樣子,完全不理會典惡來的話而扭頭責備寧安寧道,“很一般嘛,有些都比不上煙雨街的好看。”


    正擺出輕狂模樣的孟羅話音剛落,便覺得一道黑影朝自己臉上砸來。定睛一看,正是典惡來的大手,帶著唿唿風聲如山之勢,像是要直接一巴掌把孟羅扇到門外去。


    孟羅抬手格擋之際,眼角卻瞄到一副讓他氣急的景象——寧安寧正好整以暇的雙手交叉抄到胸前,緩步向廳堂中那道樓梯走去,竟然完全不理會孟羅而要趁機登樓。


    “喂,你這樣太無恥了吧。”


    孟羅這句話像是對獵狗說又像是對寧安寧講,情急之下正要架開獵狗劈頭蓋臉下來的巴掌,去追轉眼已經飄飄然踏上了第一級樓梯的寧安寧。


    隻聽得砰然一聲巨響,巨大的氣浪和聲響甚至讓隔壁桌的一個膽子較小的姑娘驚叫一聲險些暈了過去。


    白蝶片片飛舞,孟羅右手的衣袖在巨響聲中被直接震成碎片,極為狼狽的露出大半隻胳膊來。更誇張的是孟羅坐著的椅子喀嚓一聲散了架。看出孟羅也不是易於之輩,獵狗揮出這一掌已經是尋常時的數倍力量,卻仍舊沒有建功。不過他注意到,架住了這一掌的小子雖然狼狽,但是雙腳卻牢牢的釘在了地上,以至於整齊的石板地上都炸開了細微的裂痕。這讓素來對自己的力氣非常有自信的典惡來簡單的心思裏都泛起了讚歎的念頭,叫了一聲好。


    心思有點不夠用的獵狗依稀記得司馬仲達教過自己這條:如果發現別人力氣跟你差不多就試著做朋友,否則下一拳要從背後來。此時的情景,對於從來沒人能若無其事擋住自己一下隻是弄碎一條衣袖的獵狗來說,他選擇忠實的按照主人的叮囑迅速改變了態度,豎起大拇指擠出一個自認為是笑容的表情說道“你,不錯,我請你,一起喝酒。”


    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孟羅對於眼前這明顯腦子不如自己的粗人也下不去手,正逢乖巧伶俐的裴青容抱著三瓶已經暖好的酒氣喘籲籲的來到了兩個男人麵前。獵狗一把拿過一瓶溫酒不由分說塞到了孟羅手裏,然後再拿起一瓶對著喉嚨咕嚕嚕灌下一大口,粗豪的對著小姑娘裴青容笑道,“你,不錯,來陪我們喝酒。”說罷獵狗竟拉過裴青容硬推到孟羅懷裏,想著仲達主人若在也定會為他這招交朋友的方法叫好,臉上不由得顯出自得之色。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千妤樓所有的小廝魚公以及自己那些姐姐都對自己打著眼色,裴青容想到自家姐姐不得不對著司馬仲達曲意奉承的樣子,心裏苦歎了一聲,暗道這白衣男子雖然狼狽,卻好看勝過獵狗百倍,加上又能擋住獵狗一擊,倒不像那些身子掏空的酒色之徒。


    貼著孟羅寬厚的肩膀,小姑娘胡思亂想著隻覺得心裏那隻兔子又跳得兇了,不自覺把僅有的一瓶酒抱得更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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