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山峰雖然碧綠盎然,卻無處不被那股滄桑淒苦的鋒銳劍意包裹著,幾乎每棵樹上都有青翠的樹葉不時落下,像是在肉眼不可及的林間暗處,有個舞劍的幽靈在不知疲倦的演習劍招,劍意四散如同十月秋風,剪刀般讓無數正是生機旺盛時分的葉子紛紛墜下。


    顏子虛漫無目的走在看似春夏卻蕭索勝過秋冬的林中,腳下步伐帶動新墜的綠葉,露出下麵一層鬆軟的枯黃來。想起那位白發少年離去時的微佝背影,自家這最為驚采絕豔的大師兄生平又浮現心頭,顏子虛頓時覺得心頭有些砰砰作響,能看到那柄自行歸家鏽老深山的古劍似乎也變成行瞻仰古跡之事,讓人心神不能自已。小徑轉過一個彎,眼前平坦山坳處,一抔黃土新墳上寸草不生。顏子虛心裏冒出個確定的念頭——勁草的劍塚到了。


    走到近前,離那抔黃土還有一丈距離,顏子虛便再走不過去,一種不容抗拒的拉扯力量讓腳步變得沉重而自然停了下來,一旦停下那力量就自動消失得無影無蹤。哭笑不得的顏子虛左右張望,因為他仔細看過了四周,根本沒有發現卓君紫說過的劍訣典籍和修行法門。沒有刻畫著手舞足蹈小人的石碑,沒有玉簡破土飛來,更沒有掃地的老和尚或道士一旁冷眼旁觀。


    想用九百九十九個響頭誠心磕出某些物事來的石頭也沒有半塊,林間風起吹動幾片葉子劃過顏子虛腳邊,額頭上幾乎要有冷汗留下,莫非這就是書中常說的機緣未到嗎?顏子虛摸了摸有些發癢的眉間,無奈的自嘲。


    “師弟是來參悟劍訣的嗎?”這句話讓幾乎要懷疑卓君紫和左慈是否在耍自己的顏子虛總算有了個自我安慰的台階,而接下來的話讓他更是心裏給了自己一記耳光,暗暗說道,顏子虛啊顏子虛,看你還著迷那些雜七雜八的低俗定式小說不。


    “收藏劍訣的澀衣閣在山頭另外一側,劍塚轉過去百十步就到了。”


    說話的是一個濃眉大眼的昂藏巨漢,帶著些不好意思撓著頭,似乎覺得那句師弟占了顏子虛很大便宜似的笑得甚至可以說有些羞澀。


    “你是……封魚師兄?”顏子虛不是蠢蛋,微微頜首試探的問道。


    足足高過顏子虛兩個頭的昂藏巨漢再次撓撓他根根短發戟立的巨大頭顱,毫不在意的笑著問道,“師弟怎麽知道我的名字,你是哪位師叔的門下,怎麽稱唿?”


    一番寒暄之後,顏子虛總算明白許子將口中的武癡於吉門下弟子究竟對於武道癡迷到了何種地步,心思敏捷能準確猜到來的人是自己的師弟,卻根本不在乎自己對於師弟姓名的後知後覺,哪怕聽顏子虛說完故事梗概,也隻是高興的懇請他以後有空的話陪自己試手拆招,眼中隻有又多了個修行夥伴的興奮,其他羨慕嫉妒恨之類的情緒一概沒有。顏子虛點頭答應他後,身高堪比巨人的封魚再次笑得像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卻讓顏子虛除了感受到拳拳赤子心之外沒有覺得半點不妥。


    順著這位六師兄的碧落城門閂木般粗細的胳膊所指,顏子虛一邊道謝一邊向著他說的澀衣閣走去。突然想到什麽,看著巨漢顏子虛問了一句,“六師兄是什麽境界了,打得過萍萍師姐嗎?”


    封魚有些納悶顏子虛怎麽突然間冒出這麽一句前言不搭後語的問題,不過仍舊老老實實的迴答道,“我資質愚笨,修行十六年了至今還是至虛中品。萍萍師姐雖然隻是洞玄巔峰,不過我還是打不過她。”


    顏子虛嘴裏哦了一聲,已經得到想要的信息正要告辭卻突然迴味到最後一句話有些不對勁,至虛中品打不過洞玄巔峰?於是用疑惑的眼光仰頭望著封魚,隻看得他臉上有些泛紅,垂下頭來嘴裏支支吾吾。


    “師姐聰慧無雙,我跟她打賭每一次都輸,再說她的夜鐮的確鋒利,師父也說夜鐮在全九州奇門兵刃中論鋒銳排得上前三。”


    顏子虛恍然大悟,原來封魚竟然對那紅衣少女早已情絲暗牽,倒看不出來這具巨大的身軀裏竟然也有細膩的男女之意。心裏有了計較之後,他告別執意要留在劍塚附近利用沉重劍意修行的封魚,獨自走向山頭另一側藏有劍訣的澀衣閣。


    龍泉閑古匣,苔蘚淪此地。何意久藏鋒,翻令世人棄。


    鐵衣今正澀,寶刃猶可試。倘遇拂拭恩,應知剸犀利。


    兩側門柱上簡易的刀劍刻痕組成了左右兩幅像對聯又像詩的長句,橫匾上三個字正是書的澀衣閣。顏子虛眼尖,正看到澀衣閣這略帶女性意味的名字側旁三個小字正是卓君紫的名字,不由得一笑,抬腳邁入,第一眼便看到白發少年那雙清亮如琉璃映月的眸子,灼灼的正似笑非笑望著他。


    “你來了。”


    ……


    現世,集雲九處,地下鳥巢某處。


    “我不管,十年薪水也好,二十年薪水我都無所謂。”孟羅說著這話的時候漆黑的九字長刀奪奪的用力敲打著身側的桌子,讓他的語氣愈發顯得強硬。寧安寧無可奈何的拂撣著他勝雪衣袂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苦惱的皺著眉,嘴角向下抿出一個極好看的弧度,能讓無數女子著魔的表情讓孟羅看到眼裏卻更是火上澆油。


    “你不要擺姿勢給我看,反正我馬上就要去第一位麵。顏子虛的傳送陣都失靈了,連他昏迷多日的分身也突然變成一縷煙似的消失了,你老是要我冷靜冷靜,我不管你想什麽方法我隻知道我要去第一位麵。”


    “你去了,你和小虛的女人都丟給我?”寧安寧橫了他一眼,“跟你說吧,我已經把情況跟大老板說了,他也同意我們去第一位麵找迴小虛和青兒小姐。我現在不是擔心別的,是想著怎麽安撫那幾位大小姐啊。”


    孟羅一聽總算把拉長的臭臉緩和了幾分,知道寧安寧說的是誰,嘴裏卻不放鬆,“還是那幾個字,我要去第一位麵,其他的一概不管,拖後腿的更不要提。”


    聽出孟羅話裏意思,白衣哼了一聲,“我知道你想甩開他們開溜。你現在口氣硬,有種當著涼風真世的麵說最後那句。”寧安寧歎了口氣,說道,“要走不難,隻是這不得不用的方式,實在有夠丟麵子和不負責任啊。”對於寧安寧形象問題的計較,孟羅給予的迴答同樣是一聲冷哼。


    當晚,九處主管和代理主管一同失蹤。


    留下的一張小紙條上潦草寫著幾個字,言語含糊不說,筆劃裏更透著慌張。


    “我們去找他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子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陸月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陸月衣並收藏子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