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摧城(下)


    顏子虛扶著半弓腰做痛苦狀的孟羅,攤開一隻手表示一切與我無關,然而淒厲的警報聲讓紫式部臉色黑沉得可以蘸筆揮毫,直接寫出大大的“不信”二字。很了解此時該怎麽表明立場的顏子虛擺出無奈態度,指了指重新化作人形正在試圖攙扶起新免武藏的白衣小童,再一邊指著自己和孟羅,一邊開口解釋道。


    “能打的兩個都在你麵前,一個重傷員一個男護士。要有二心也拿三神器中最具攻伐威勢的草薙劍下手,或是劫持太子做人質,何必搞得整個皇宮雞飛狗跳。”


    一番話出口,侍衛們頓時將有些嚇得呆住了的七喜太子拱衛得更加密不透風,顏子虛有些鬱悶的甩了甩頭。


    紫式部知道顏子虛說到了關鍵,也不好反駁,隻是將最大的疑慮擺了出來,“將我和武藏劍聖兩大高手拖住,甚至還擊傷,作為緩兵之計一石數鳥,九處的白衣不是做不出來這種事。”


    顏子虛早料到紫式部會有此一說,這時才有些明白為什麽寧安寧根本不告訴自己他的真正計劃和行蹤的用意,很坦然的迴答道,“要是有這個計劃,把八咫鏡靈放在身上作為要挾豈不是更好?”


    紫式部頓時有些語結,顏子虛自己還沒想通的問題,顯然作為敵對方的大神師一時半會也想不出反駁的言語,場麵頓時有些微妙起來。在內心某處,老頭是希望和眼前的年輕聖階做忘年交,所以也不會在顏子虛交還了八咫鏡靈的那晚,籍著這個理由說服了自己將剩下的那麵陰陽鏡送給了隨後而來的娜美,促成一段好事。可如今正值公私不能混淆的關鍵時刻,心裏有些矛盾的紫式部猶豫了幾秒鍾的空閑裏,真空劍館裏傳出怨毒的嘶吼聲。


    日出國劍道第一人此時看出紫式部的躊躇,不顧傷重瀕死,嘴角帶著飛濺的血沫叫嚷著讓侍衛們抓住顏子虛和孟羅,赤紅的眼珠裏布滿絲絲恨意。


    “非我族類,其心必殊!紫式部你莫非在天皇血脈危在旦夕之際,還想著怎麽去偏袒外人嗎?”


    紫式部聽到這牙齒一咬,正要下令先捉拿了兩人再說,顏子虛大笑了幾聲,搶先截住了話頭。


    “親王大人選擇皇宮裏的真空劍館作為決鬥地,無非是想贏得堂而皇之;再者就是不想被一場決鬥將皇宮絕頂高手全部抽空。現在擺明火頭另在別處,大神師要是真的想抓我們頂罪替劍聖大人報私仇,無非是想把劍館裏再點上一把火,還讓日出國皇家跟集雲九處甚至整個漢唐反目。大神師可想好了。”


    顏子虛話鋒陡轉,淩厲得字字如刀,戳在了紫式部和新免武藏的心頭,木板臉整個五官都扭曲了,氣的又是一陣劇烈咳嗽,原本壓下去的傷似乎又重了幾分。


    見紫式部又有些投鼠忌器,顏子虛趁熱打鐵的把話頭整個對準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的新免武藏,冷聲道,“劍聖重傷已成事實,不去好好調息療傷,在這裏玩借刀殺人的手段,不怕我們兩個小輩逼急了,直接讓你隕落當場麽?反正以你現在傷勢來看,再拖上幾天不死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孟羅受傷,我可沒有,我隻不過不想傷了武道‘和氣’而已,新免武藏。”


    稱唿由對紫式部所稱的劍聖大人,變成劍聖,最後急轉直下變成直唿其名,其中鄙夷的意味厚重的甚至超過了整個劍館裏彌漫的緊張火藥味,加上顏子虛眼角斜視間那赤裸裸的不屑,如同在看一具屍體般的冰冷眼神,以及加重語氣的“和氣”二字,這一切讓新免武藏看到眼裏,想到動手前自己對紫式部關於和氣二字的解釋,頓時喉頭再度咯咯響了幾聲,雙眼一翻,連噴血的力氣都欠奉,直接氣的暈死過去。


    那白衣小童俯身上去手忙腳亂的擦拭著木板臉口鼻間不斷溢出的鮮血,顯然已是隻有出氣沒有進氣的份了,一代劍聖功成名就三十年不曾有人敢挑戰的威嚴,就這麽被兩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一刀下去,加上幾句話,碾成了風中微塵。


    顏子虛沒有搭理孟羅偷偷比劃出來的一個大拇指,轉頭看向紫式部,很無辜的解釋道,“這可是決鬥的後續效應,跟我無關的。”


    紫式部搖搖頭,似乎是在為不遠處生命力已經降到最低的新免武藏落得如此下場感到惋惜,雖然老頭素來不喜這木板臉,可是看到這番情景,心頭也難免有一絲難過。


    “我知道你三五分鍾後就能把你的同伴治好,可如果動起手來,我保證他活不到三五分鍾那麽久。”紫式部一邊說一邊聽著耳邊侍衛不斷傳來關於遇襲的消息,除了第一條說敵人自天皇寢殿旁掠過後就不見了蹤影,剩下的都是各處安全,沒有敵襲。


    顏子虛看出紫式部已經拿定了主意,很幹脆的說道,“大神師有什麽建議盡管說。”


    “你們兩個讓我施加陰陽鎖,暫時封禁所有能力一個時辰,皇宮遇襲的警報解除前必須得留在真空劍館,由侍衛們看守著。”


    孟羅一聽就不樂意,嚷嚷著要紫式部給個理由,顏子虛攔住了他,笑著說,“為了證明我們對天皇和皇太子沒有任何敵意,這個要求也不算太過分。”


    看著紫式部手中一團黑白兩色光芒凝聚成一截圓形套索模樣,顏子虛撇了一眼,接著說道,“大神師急著要尋敵,不想跟我虛耗時間的道理我懂,不過這陰陽鎖禁錮我也就夠了,我的兄弟傷重未愈,上鎖後我又不能繼續給他療傷,對他來說這鎖就免了吧。”


    顏子虛迴頭望了孟羅一眼,耍帥男很懂事的保持著蒼白臉色,按住傷口的指縫間一縷血線順著手背往下流,顯然為求逼真,用力又把原本已治得七七八八的劍創崩開了一些。


    紫式部哼了一聲,見自己最為顧忌的顏子虛肯上陰陽鎖,心頭的疑惑又少了一些,隨手將法訣打入,黑白光華飛出,隱沒在顏子虛體內。看到顏子虛毫不抵抗的樣子,紫式部大聲喝令繼續加強真空劍館的守衛,離去時隻見裏三層外三層將顏子虛兩人圍了個水泄不通,這才放心的直奔皇宮陰陽防禦大陣的中樞而去。


    一路上紫式部都在想,隻要警訊一響,大陣中樞便會隨自己心念而馬上激發整個皇宮防禦法陣的全部禦敵功效,屆時就像是有無數天眼在皇宮上空,任何風吹草動甚至真的連一隻蒼蠅都別想逃過自己的神念掃射,可自打警訊響起直到現在也有近兩分鍾時間,為什麽法陣還是沒有隨自己心念激發,莫非自己重新替換成為陣眼之一的八咫鏡又出了什麽問題,即便八咫鏡靈非常虛榮,可是百鬼圖還是在八咫鏡旁為其源源不斷提供魂源的啊?


    紫式部越想越不明白,心頭一陣莫名的涼意升起,將整個脊背都浸得涼颼颼的,不好的預感隨著靠近擺放八咫鏡的靖國神宮,越發清晰起來。


    神宮外侍衛眾多,並無異象,可是當紫式部進入神宮的地下密室後,這才惱怒的咆哮起來,“臭小子,你真的是想死嗎?”


    密室中無數水晶鋪就的法陣符文全部黯淡無光,正中央的供台上原本應該借助魂力穩定漂浮在半空中的八咫鏡跌落在供台,最為關鍵的是偌大的供台上那張折疊擺放著的百鬼圖,不翼而飛。


    老頭白眉豎起,左手攥拳狠狠的打在了右掌掌心,也顧不得多看,隔空攝取了八咫鏡後小心收到懷中,飛速的撂下身後眾多侍衛,直奔真空劍館而去。


    再度讓紫式部發狂的景象映入眼簾,劍館裏哀慟聲一片,七八名救護者臉上帶著自責和悲痛的神色,默立在新免武藏身側。八岐子還算鎮定,盯著新免武藏看了看,又轉眼打量了兩個師傅裏唯一剩下的那位,直勾勾的眼睛裏也有些濕潤。


    “他們兩個人呢?”顧不上心頭對於新免武藏之死的感受,左右掃視沒有看到顏子虛和孟羅的蹤影,連小黑狗也不見了,紫式部勉強壓抑住內心的挫敗感,喝問道。


    眾人皆不敢迴答,一個侍衛大著膽子唯唯諾諾應了一句,“太子,太子殿下說沒事了,所以就,就放他們走了。”


    七喜皇太子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一般,還是直勾勾的眼神有點呆呆的看著新免武藏的屍體。紫式部眼中清光閃過,疾步上前從他的衣兜裏掏出了一個水晶掛件來,正是前日裏顏子虛送的分手禮物,當時太子不讓老頭看,紫式部也隻是神念掃過後並無異樣,故而沒望心裏去。


    小掛件上此時卻殘留著一絲能量波動,明顯是一隻仙鶴模樣的水晶塊在老頭手裏砰然間碎成了粉末,明白那絲能量波動代表了什麽術法的紫式部頹然垂手,將手中粉末灑了一地,嘴裏喃喃自語,“心靈暗示嗎?”


    這一刻紫式部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顏子虛要提前來送還八咫鏡,為什麽借著八咫鏡鬆懈了自己心神後還特意請求見了七喜太子,為什麽心甘情願讓陰陽鎖加身又深陷重兵包圍仍然無所畏懼,原來早已經給所有的鎖配上了鑰匙。


    最關鍵的就是,自己的急於離去,給了顏子虛最大的可乘之機。


    所有的水晶粉末離手後,紫式部腦海裏響起了一個細微卻清晰的聲音。


    “我走了,老頭,不用送,有空來漢唐找我下棋。”


    涵養勝過新免武藏再多,也不免在心頭罵了一句,紫式部按捺住心頭不斷冒出的疑問,無力的擺手示意侍衛們各自歸位,象征性的下了兩道命令,徹底搜查整個皇宮和角川書店。


    這時響徹皇宮的警報聲終於消停下來,紫式部知道自己預設的五分鍾時間到了。


    迴漢唐嗎?往西麵漢唐所在方向遙望了一眼,紫式部嘴角泛起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狡猾笑意。


    ……


    當大神師紫式部還在靖國神宮的地下密室裏跳腳的時候,顏子虛和孟羅已經來到了中禦門二路一處僻靜的租屋內,距離角川書店有近百米之遙。屋裏久等著的眾女見到兩人平安歸來自然是喜不自禁,孟羅肩上的傷早已不再流血,為避人耳目也換了其他衣服,看不到半點血漬,在涼風真世眼裏可謂是全身而退,高興地差點沒直接親孟羅兩口。


    借助小黑狗雙目將一切看得真切的夢青兒眼裏也露出讚歎神色;身為計一部分計劃的執行者,娜美更關心的是顏子虛身上的陰陽鎖能否盡快解除,盡快離開日出國;唯獨孟羅因為顏子虛並沒有將所有計劃全盤托出,僅僅交代了一小部分有關細節,所以不解的拉著顏子虛問道。


    “那少年太子為何會主動放我們走?剛才你不是分身了嗎?還有一個你呢?”


    顏子虛見其他人都對整件事的安排有些似懂非懂,便三言兩語簡要解釋了一遍,滿足了幾個好奇寶寶的要求。


    “太子會放我們走是我前天送他的水晶小禮物裏附贈了一個心理暗示法術,為了防止大神師窺察,我包了一層心靈屏障,可以防止心念探知和窺視。這個心理暗示觸發條件就是紫式部對我不利而不在我身邊時,太子會命令侍衛放我們離開。至於分身,我為了顯能分身術借故出去抽煙,誰知道還錯過了你那決勝一刀,有些遺憾。”


    孟羅不搭理顏子虛的馬屁,繼續問,“你用分身去弄響了警報?”


    顏子虛點頭,“不是故意弄響警報,因為我偷了百鬼圖,順便給了八咫鏡還沒完全恢複的器靈兩耳光,這才觸發了警報。為了避嫌,我繞道去了天皇寢殿現了現身,正好避過紫式部,迴到了真空劍館正好帶上被皇太子釋放的你和小黑狗。”


    “還有你自己。”孟羅沒好氣的補充,一邊用手戳了戳顏子虛,問道,“這個身體是中了陰陽鎖的還是帶我們飛出皇宮的分身?”


    顏子虛用力拍了下在自己身上亂指亂戳的那隻手,說道,“好了,這個是中了陰陽鎖的本體,什麽聖階力量都用不出的普通人。還戳,你戳到百鬼圖了。”


    招唿大家一起牽手站到自己幾天前才布下的傳送陣上後,身中陰陽鎖的顏子虛本尊如今隻能老老實實的發號施令,心念召喚租屋外守候著的分身進來激發傳送陣。


    一隻飛鳥撲棱著翅膀飛進屋內,結束了超態變化的心靈異能後,另一個顏子虛出現在所有麵前,麵無表情的站到了傳送陣內,直接將手搭到了離自己最近的孟羅肩膀上。


    孟羅見狀轉頭對著顏子虛的本尊戲謔笑道,“這個分身樣子跟你一樣,可性格真跩,有夠酷的啊。”


    顏子虛沒有搭理孟羅的玩笑,隻是說了一句,“事不宜遲,有什麽迴九處後再說,我們走吧。”


    傳送陣上一陣白光閃耀而起,數秒後,所有人消失在這個剛租下還不到一周的小屋裏。


    ……


    角川書店裏,老實巴交的書店老板村上看著大肆抄家的皇家侍衛驚慌失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靖國神宮地下密室的供台正下方,一處死灰色的巴掌大圓斑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大,圓斑擴大之處所有水分頓時蒸發,厚實的地麵變成一層毫無生氣的灰土死區。不一會,木質供台被擴張的灰色沾染,裂碎坍塌成一股厚重的灰土煙塵,連密室中的陣法符文也難逃被灰斑侵蝕的厄運。發現異常的侍衛迅速的通知了紫式部,老頭趕到時,那灰斑已經漲大到了方圓數十米,映入紫式部眼簾的是壯闊雄偉的靖國神宮被那層灰色摧枯拉朽般擊垮,散成漫天飛舞的灰土。


    沒有想到偷走百鬼圖的顏子虛臨走還留下了這樣一手,剛閃過狡猾笑意不久的嘴唇完全耷拉下來,“反創世術!你這樣也太絕了一點吧。”情知這塊灰土死區裏數十年估計都長不出一顆嫩綠草芽來的大神師嘴裏忍不住念叨道。


    青瓦台皇宮外二十裏的一處山巔古鬆下,很有興趣的眺望完這名為祭奠實為收納陣亡軍魂的靖國神宮倒塌實景後,一名白衣飄逸的年輕男子大笑了良久,幾乎到了眼淚都要笑出來才勉強收住。抹了抹眼睛後,白衣男人從懷裏掏出一張鬼畫了若幹線條文字的皺黃紙,自言自語道,“戲散場了,我也該迴家了。”


    一陣黃色光芒閃過,白衣渺渺。半空中裂成兩條的黃紙隨風飄蕩,像極了漢唐舊俗奠念故人所燒的紙錢。


    ……


    漢唐,九處地下數十米,“鳥巢”。


    很久沒有動靜的一處傳送陣光芒閃動,乳白色光暈中,四個人影影綽綽出現在傳送陣中央。


    光芒還沒完全消失,為首的人身子一軟,直接躺在了順勢接住的第二人懷裏。


    “喂喂,顏少,哦不,分身,你怎麽啦。咦,娜美,你身後的那兩個人呢,夢青兒呢?顏少呢?”


    “顏少的本尊呢??”


    幾乎同一時間迴到九處鳥巢的寧安寧剛擺脫眩暈,就聽到了孟羅氣急敗壞的叫喊聲,“他媽的我們把顏少、大老板的女兒都給弄丟了!!!”


    第二卷日出之國(完)


    敬請觀看第三卷:第一位麵,美麗新世界


    ps:歡迎鞭打滴蠟,也就是留言投票。


    寫到這裏也是20多萬字,由於自己寫得比較開心,所以也沒有累的感覺。隻是偶爾良心發現會覺得自己每天一更3000字的確有些少,不過隻是偶爾,嘿嘿。


    感謝大家能看完這一卷,下一卷到了第一位麵,好玩的事好玩的人會更多,更爽。


    就像主角總算練到10級出了新手村,可以好好的吃喝嫖賭一番了,咕~~(╯﹏╰)b


    錯了,我要說的是快意恩仇一番。


    精心擺放的日出國被我最後兩章1萬字打散,就跟保齡球全倒一樣開心,爽。某個讀者說我是不是對日本有愛,我現在可以告訴他了。君不見,神宮倒後煙塵漫,白衣灑淚不複迴。


    我以另類方式,向昔日的八年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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