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裏,顏子虛身體複原的速度連寧安寧也覺得驚訝,而有寧安寧在,似乎一切困難都不複存在。初入聖階的顏子虛就像重新變迴一個小學生,白天和寧安寧一起在平安京周遭各處山水之間春遊,晚上迴家唯一的作業就是按照寧安寧仔細詢問過晉升過程細節之後才做出的慎重安排——繼續和娜美在心靈上穿越百世,簡單來說就是廝混。


    期間有天大雨,聽著後院承雨的竹筒規律的敲擊青石的咚咚聲,看著寧安寧以嫻熟的手法擺弄著不知道哪裏弄來的一套茶具,熱氣像各種思緒嫋然升起,壺中青碧的茶葉隨著看不見的力量上下沉浮,顏子虛心頭雜念不生,感受著心靈正中那些玄奧符文帶來的親切感受,眼光盯著自己杯中淡綠的茶水,頭也不抬問了一句,“聖階究竟是什麽?”


    “漢唐古書中以耳、口、王合成為聖,多說的是帝王之學,善用口耳者多通達事理,通達之極,稱之為聖。若是一念通達無礙,就是聖的境界。”


    “古時讀書人尊稱的那些聖賢,也是?”


    “不修法,也就隻有聖階境界而已,沒有聖階力量。明白了某些事理和可以運用這些事理去改變可是截然不同兩迴事。”


    “所以一個讀書人往往會被一個小混混一刀砍死。”顏子虛的比喻讓寧安寧會心一笑,“難怪說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漢唐帝國曆代皇帝,包括當今的皇帝,哪個是靠境界坐上的那把椅子,都是力量。帝王之說裏推崇的聖,不過是坐穩椅子後每天早上整理出來的那副儀容罷了。”


    顏子虛聽到這說法頗覺有趣,接著問道,“那什麽又是法?”


    “這個更簡單,修行者的修的法,就是方法,獲取力量和運用力量的方法,無論劍法、術法都一樣。等娜美幫你完全破除了體內的封印,你自然知道。”


    “為什麽現在你和紫式部都知道了我體內有封印,當初為什麽你不告訴我?”


    寧安寧悠哉的喝了一口茶,反問道,“你覺不覺得我神神秘秘?”


    顏子虛老實的點頭。


    “因為你不如我,看不透當然覺得神秘。你體內那道封印力量強大,下封印的人比我和紫式部都高明,他不想我們看到這封印,我們也隻能感覺到你有些古怪,卻說不明白。現在那道封印被你自己衝破了,就像餃子皮破掉露了餡,我們當然能看到究竟是包的豬肉白菜還是牛肉大蔥。”


    寧安寧又指了指茶具,“更確切的說你現在是個冒氣的茶壺,我隻是沒想到你能這麽快自己燒開了,還讓我出乎意料的發現裏麵不但是純種大紅袍,還是九龍窠大紅袍。”


    看到寧安寧得意的樣子,自覺對茶葉也有涉獵的顏子虛不解問道,“大紅袍是什麽茶,我怎麽沒聽過。”


    寧安寧臉色變了變,隨即無視了他的問話,轉迴封印的話題,“孟羅說過你十歲以前的記憶都沒有了,是不是跟封印有關?”


    顏子虛心思一沉,把十年迴憶都已經找迴的事簡單說了一下,寧安寧更是以奇怪的眼神看著他,挑眉問,“被封印了浪費了十二年,覺醒後不到一年還是入了聖階。要是沒封印你,你搞不好十六歲前就是現在的境界了……”


    寧安寧帶著不爽的神情半開玩笑的咂舌道,“我以為我二十歲過了這道門檻就已經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沒想到你居然比我還要變態啊,小虛,你這讓我情何以堪呢。”


    “大神師也說過要機緣,沒有這道封印,我也許三十歲都隻是凡階也不是不可能。”


    “算你會說話,不過你還是挺變態的。不知道孟羅那小子到底進步得怎麽樣了?我對你真是太好了,小虛,你看我都沒理會那個隻知道耍刀弄劍的,你一有事我直接就飛過來幫你了。”


    顏子虛不敢反駁,隻是覺得好像危險的事都落在自己頭上,也不算什麽好待遇,不過寧安寧能舍棄原有計劃現身護住了自己,這埋怨也不好意思說出口,畢竟那張浪費了一半的符籙明擺在麵前。


    “孟羅得了天問劍?十篇還有你給的雲笈劍篆,不久前還挑了兩家劍道館,想必不會太久也能來平安京和我會麵了。”


    “遂了你心意,也就隻能按我的第二套計劃行事了,慢就慢點吧,就當是再給點時間讓孟羅長進。”


    看到寧安寧不在乎的樣子,顏子虛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你給我一個錦囊,結果裏麵是符籙,那你給孟羅的那本好像根本沒什麽實際內容的雲笈劍篆,不會也藏有符籙方便你隨時窺視,好掌握孟羅的進境吧。瞞天車戰法雖然讓一個聖階符咒師三月不能使用聖階力量,可九處難道隻有一個聖階符咒師?”


    越說越覺得靠近事實真相的顏子虛看著寧安寧苦著臉不停搖頭,像是杯中茶水變質成了苦口良藥,帶著很是鄙視的眼光打住了話頭,沒有繼續猜測下去。


    不說離開九處已經半年的顏子虛,就算是天天呆在九處身為代理主管的孟羅,也根本說不清九處到底有多少力量隱藏在寬大的黑幕之後,隻是眼前的白衣男子總是偶爾掀開那大幕就能亮出一兩道吸人眼球的精彩表演,也無怪乎漢唐集雲的九處這幾年名號越來越響亮。


    “好心沒好報,成了聖階就沒大沒小,以後大的不管小的,看你以後怎麽哭著求我,要不是擔心傷了你我還要連著孟羅一起得罪,誰願意沒事來這酒清茶淡的沒落地界跟一個老頭子玩啊。”


    “九處聖階應該不少,我和孟羅有那麽重要?玩笑歸玩笑,你現在總該跟我講講百鬼圖的事了吧?”


    “按理說,你也到了聖階,也該是時候讓你知道一些事了。”寧安寧一口喝完了杯中殘茶,又點上了一根煙,雲霧間開始慢慢掀開那層厚重黑幕的另外一角。


    “凡、聖、道、仙是現世修行者對於漫長成仙之路的四大門檻簡稱,在世人眼裏,得道者寥寥無幾,成仙者好像幾千年曆史上無論正傳還是野史都看不到影子,你說這是為什麽?莫非無數驚采絕豔之輩都止步於道,硬是沒跨過仙階的檻?”


    顏子虛靜靜聽著,這兩個問題無非是寧安寧基於某些心態,非得說出些揮灑千秋江山、指點萬代豪傑的滄桑味,說到底不過是評書裏見慣的自問自答。


    等不到某個小板凳天真稚嫩的迴答,白衣男子也隻能歎了口氣,繼續說下去。


    “其實仙階之上,還有天、神兩步路可以走。我曾經告訴過你,入神之兵現世裏不會有,跟仙階的人物現世裏看不到是一個道理。成聖者,可以一斑窺豹,要畫出來還得憑自己的想象,多半要筆歪形散隻唬得住普通人;得道者則是得了全豹的精氣神,隨手畫隻狗出來,都可以有這豹的十足威勢,但即便拚盡全力畫隻龍,也隻會招來冥冥之中一縷龍魂的嘲笑。”


    “世上真的有龍?”


    “凡俗裏一切真實和虛妄,都是某些存在或多或少的投影。那些覺得有龍,相信有龍的人,就是看不見摸不著的龍給了世人一絲半縷靈感,所以龍的說法才能半真半假的一直流傳下來,隻是變得東邊的龍長了五爪金身,而西邊的多了翅膀。”


    顏子虛似懂非懂,覺得寧安寧像是徹底變成老神棍一般說著怪力亂神的子虛烏有事,轉而問了一個對自己好歹有些幫助的問題。


    “那什麽是道?”


    “道就是船。為首者才能坐上的船。”


    顏子虛不屑的迴了句嘴,“你又用字形來糊弄我。你幹脆說道就是路,往仙界走的路更直接。”


    “一樣的理,我不過讓你能聽得更省力點。上古時候這現世一片汪洋大海,哪裏有縱橫交錯的路可以走,船才能幫你去傳說中的彼岸,讓你腳踏實地的活,所以道字半邊就是一條昂首的船,上古造字的聖賢們又豈會隨便劃拉兩筆弄個字,不然其中經義又怎麽會千萬年都磨滅不了,代代相傳。其實佛家經文才是保留古時聖賢大能們諄諄苦心最完整的,偏偏曆代下來,和尚們自己都有些不務正業了,沾了紅塵濁念,恨不得都把自己的廟都弄成品牌注冊了賺香火錢。”


    “南嶽大廟的香火旺,不就是因為大廟的菩薩才靈?”顏子虛聽出一些憤青味道,出言相譏。


    白衣男子雙手合十,口裏隻說:“罪過罪過啊,小孩子口出無心,菩薩莫怪。要怪,他也算不得是我九處的人了。”


    顏子虛聽到寧安寧不負責任的禱告,無聲的給了個鄙視表情。


    “說說我什麽時候能和你一樣到聖階中品?”


    “誰說我現在是聖階中品啦?”寧安寧的話裏語氣聽不出是不屑還是委屈,“聖階也好,道階也好,能看得到下一個門檻就是中品,能摸到那門檻就是上品,可是力量和境界都沒實質性的變化,你幹嘛學那老頭硬分出個三六九等來給自己安慰。”


    “這麽說上品打下品也不一定能贏咯?”


    “跟舞刀弄劍的一起打架久了,腦袋裏還想著的是流氓做派。”這次輪到寧安寧鄙視的眼神迴敬過來了,“聖階力量能部分借用天地法則,調用部分天地元氣,用來隨便打架是暴殄天物,你記住了。”


    “照你的說法,那等我入了道階,就能隨便欺負聖階了吧。”


    寧安寧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道階境界的本源力量在於改變原有規則,你到時候試試就知道什麽結果。”


    “不會是有力使不出吧,那道階和聖階上品有什麽區別啊。”


    “等你想打架了,去第一位麵吧,那裏為什麽叫自由新世界,一部分原因就是你們這些手癢皮癢的人造成的。說說這段時間你對百鬼圖了解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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